第58章
第58章
沈骛将孟淮之準備的門票全部送給祁頌, 讓他自行去邀請徐瓊娅。他希望母親獲得幸福,但那幸福,應當由她自己親自選擇。
祁頌也是坦誠的人, 并未隐瞞, 于是徐瓊娅的電話又打到沈骛這裏來。
母子二人現在沒了什麽顧忌,徐瓊娅便開門見山地問:“你怎麽弄了那麽多門票給祁頌?”
“你沒看《奇妙探險》第三期嗎, 他說他是我的粉絲。”沈骛故意開玩笑, “那是我送給粉絲的福利。”
頓了下, 他正色接着說:“祁叔叔……好像喜歡了你很多年。”
徐瓊娅沉默許久, 遲疑開口:“……我一直不知道。”
沈骛忍不住笑了:“媽,你和我好像啊。”
徐瓊娅的聲音裏也染上笑意:“應該是你像我好不好。”
“媽。”沈骛繼續說正事, “反正呢,你的酒店由我來安排, 不比賽的時候我也能陪你出去玩, 就是我可能會比較忙……你答應他也行, 不答應的話就我來邀請你。不過,我覺得在國外旅游,多個伴可能比較好?”
“好吧, 我想想。”徐瓊娅說, “好啦,你專心準備比賽, 少操心你媽。”
“好好好,我知道了。”
*
錄完最後一期《奇妙探險》, 沈骛準備周全,前去歐洲迎接他的第一場比賽。
後來沈屏又給他打來了電話, 告知他确有難以脫身的工作,說會在第二站的時候再來。
沈骛拗不過沈屏, 只好說:“你自己決定吧,別影響工作就行,看比賽不差那一場兩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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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讓沈屏稍稍放心:“好,第一站我也會看轉播,為你加油。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不再像小說裏那樣以車隊為家,孤軍奮戰,就連十幾個小時枯燥的飛機航程,也有人陪着他一起渡過。
孟淮之的世界巡回演唱會過大半個月才開始,可以先陪着他去比賽。
徐瓊娅和祁頌也一起,坐在他們後方的坐位。
一站比賽分三天,一場練賽習熟悉場地,一場排位賽決定發車位,一場正賽。
F1賽車的平均速度在200km/h左右,最高可突破900km/h,無異于貼地飛行。
正如國産智能手機在制作技術上登峰造極,在高精尖的芯片技術上卻步步維艱,老牌的國産汽車品牌華安也是如此。國産的引擎,不足以匹配F1這等頂尖的賽事。
華安汽車的總裁是賽車迷,以前靠着自家的引擎勉強稱霸F3,後來花費巨資,靠着老牌F1車隊之一DZ所提供的引擎,勉強踏過F2的門檻,等到沈骛加入後,第一次來到F1的賽場。
但沈骛為了安全,堅持要換成華安自己的引擎。
華安自主研發的引擎動力不足,和世界最頂級的車手争奪發車位,他只拿到了11/20。
不過,這個成績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F1采取積分賽制,只要在正賽中避免意外出局,完成圈數并沖入前十,就能拿下相應的積分。
而在二十位車手中,小一半人有世界冠軍在手。哪怕沈骛像小說裏一樣在其中墊底,第一次參與F1的華安車隊也不會有任何異議,他依然是車隊的驕傲。
但這一次,掌握命運的他,總該成為能讓自己也引以為豪的驕傲。
第三天周日,正式比賽。
沈骛和孟淮之、徐瓊娅一起前往賽場,祁頌為了避嫌,特意和他們錯開了酒店,自行出發。
到達後,徐瓊娅去孟淮之預定的鉑金觀衆席,祁頌随後,準時抵達。
沈骛最後再仔仔細細檢查一遍賽車,準備迎戰第一場正式比賽。
孟淮之留在維修站的指揮室,和教練以及不必上場的隊友一起,通過監控屏幕為他加油。
二十輛流線型的F1賽車在發車區按順序排列。
歡呼吶喊的觀衆席中,雙手合十抵唇的女人是那般格格不入。
祁頌不方便擁抱她,握住她的手,也不方便觸碰她以給予她力量。
他只能克制地坐在一邊,用溫柔的聲線安撫:“瓊娅,放心。F1賽場上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重大事故了,小骛也知道危險,所以特意換成了國産的引擎……”
沈骛知道徐瓊娅和沈天衡一樣,都不希望他開賽車。只是,徐瓊娅從不會把反對的話挂在嘴邊,只在心裏默默擔心。沈骛便沒和她說太多賽車的事,只讓她放心。
祁頌特意了解過歷年的F1比賽,上次見面順便問了沈骛的比賽準備,并将所有細枝末節的瑣事惦記在心,此時用來安慰徐瓊娅,也顯得有理有據。
徐瓊娅聞言放下緊繃的雙手,秀氣的眉宇仍微微蹙着:“他要是知道危險,就不會來開賽車了……”
“小骛已經23歲了,他肯定有自己的分寸。”祁頌說着一笑,環顧四周,又道,“你看,沒想到小骛第一次參加F1,就有這麽多粉絲來現場看他,他居然還有外國粉絲呢。”
徐瓊娅看向激動萬分為車手加油助威的粉絲們,只輕聲喃喃:“安全回來就好……”
比賽馬上開始。
賽車每轉一圈,看臺上的觀衆只能看到同一輛賽車一次,好在有解說員實時播報比賽的戰況。
“據說沈用了華安自主研發的引擎。”解說員先介紹第一次參賽的華安車隊,“華安車隊是華國第一支F1車隊,沈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華籍華裔的選手,他是想在賽道上書寫來自古老東方的神話嗎?”
另一名解說員:“那我們就來看看華國人的表現吧。”
“出師不利,剛剛開始,第十一位發車的沈已經落到了第十六位……”
“引擎動力不足,在直道上太吃虧了。”
“這是靠車手的天賦和努力也彌補不了的天生短板……”
“他曾經在F2賽場上刷新了最快的過彎記錄,第一次參與F1,想必他的壓力一定很大。而蒙塔賽道擁有全世界最複雜的彎道,在這裏,他能給我們帶來驚喜嗎?”
沈骛的第一站比賽就遇上了擁有最複雜彎道的賽場。
華安自主研發的引擎動力較弱,如果他不能在這裏努力彎道超車,拿到靠前的名次和更高的積分,等到後面那些簡單的賽道,他就更拼不過那些外國車隊和外國引擎了。
一場比賽要轉幾十圈,彎道數以百計,前後賽車的差距不過零點零幾秒,賽況瞬息萬變。
在這裏鮮少有冠軍蟬聯,天才可能一朝跌落神壇,不被看好的棄子也可能力壓群雄、殺出重圍,成為最亮眼的黑馬。
這一切,都是沈骛的機會。
他感覺熱血在隐隐沸騰,心裏卻如古井無波,異常平靜。
他沉默而冷靜地過了五個彎,爬到第十五名。
二十家車隊裏三家頂級車隊獨大,十幾家都當過黑馬,剩下的最後幾家經常換人,主要是來F1看看風景。
在風景區默默超車的沈骛并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三家頂級車隊的粉絲幾乎占據了觀衆席的一半,正在為了前幾名的角逐而搖旗吶喊。
轉了十來圈以後,沈骛超到十二名,偶爾得到解說員一句:“漂亮的內道超車!”
就在這時,下雨了。
春雨來得毫無征兆,原本就複雜的彎道被雨淋濕,高速運轉的輪胎極其容易打滑,尤其是在過彎的時候。
乃至于,沈骛還在直道上慢慢開着呢,莫名就超過了兩輛滑出賽道的車。
而在他們馬失前蹄的彎道,沈骛不緊不慢,和下雨之前一樣,穩穩當當順利通過。
沈骛一鼓作氣闖入前十,來到了競争積分的區域,轉播間終于把鏡頭給了他。
耳機裏傳來教練的叮囑:“沈骛,穩住心态,慢慢來。安全第一。剩下的彎道夠你超了。”
沈骛的嗓音甚至比旁觀的教練更平穩:“我知道。”
他的聲音也通過外放回蕩在整個指揮室裏。
孟淮之仍不敢放下提着的心,渾身緊繃地立在那裏,緊盯監控屏幕裏風馳電掣的火紅賽車。
這段時間以來,沈骛頂住未知的死亡的恐懼,反複推敲小說裏有關他這個配角的只言片語。
特別是在孟淮之告訴他那部小說可能只是同人文之後。
他感覺,他已經完全不害怕了。
哪有那麽多的命運?別人的同人文把他安排成了苦情配角,因此一切有跡可循的事,全被解讀成了消極的命運。
既然他在賽場上遇到了那麽多意外也能平安而歸,怎麽會在訓練的時候出事呢。
訓練場沒有和他搶道的賽車,沒有意外的撞擊擦碰,他怎麽會沖出賽道,撞上牆壁?
如果說同人文的作者并不了解細節的話,他從專業車手的角度設想了幾種可能:要麽是因為引擎等配件失靈,要麽是賽道出了問題,要麽是最常見的惡劣天氣。
小說裏說他死在冬天,陰沉寒冷的冬天,可能有霧、有雪,可能也有雨。
沒準他就是在雨天出的事。
因此這次比賽他格外小心。或許是心态平靜,在其他車手因為礙事的雨而大罵四個字母的時候,他還能偶爾撿幾個漏,什麽也沒做就超車了。
還剩下最後幾圈,他穩定在第九,第十和十一戰況焦灼,但落後了他一定的距離。
朦胧的雨幕裏,他緊緊咬在第八名後方。
華安的指揮室裏熱鬧非凡,盡管大部分隊友都無緣上場,卻也你一言我一語地為他分析戰況,皆認為他正在尋找超車的機會,等待一個大彎道。
高居第八名的車手不敢小觑他,車身時不時左右搖擺,明顯是在防止他超車。
沈骛也不着急。
教練不敢在這時出聲讓沈骛分心,沈骛的聲音卻在指揮室內響起,沉着而篤定:“準備超了。”
孟淮之神色微動,盯着監控畫面的眼睛一眨不敢眨。
終于到達沈骛想要的彎道,這是一個沒有設置看臺的死角,彎道內外都有大片的緩沖草坪。
這裏很安全。
他正準備內道超車,第八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先一步搶占內道。
機不可失,沈骛馬力全開,選擇用華安的引擎去挑戰外道!
對手再次來擋,他擦着草坪,用最小的進彎角度,險而又險地超了過去。
如同烈焰刺破雨幕。
頃刻間全場沸騰,解說員也在嘶聲尖叫。
“我的天!精彩至極的外道超車!”
“就差一點,差一點就滑出去了……我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不得不說,沈的心态相當穩定,完全不符合他23歲的年紀。我總感覺,這令人讨厭的雨都好像在為他助力。”
“沒錯,如果沒有下雨,華安的引擎是難以勝任外道超車的。”
而此時前方第七名的車手毫無防備,沈骛一鼓作氣,再次超車。
沈骛轉瞬來到第七。
華安的引擎已經被他開發到了極限,他心滿意足,只求穩住第七。
他聽到解說員的播報,前方兩家頂級車隊戰況激烈。同車隊的兩位車手和一位他們的老對手,三位曾經的世界冠軍展開了激烈的角逐。
就在這時突發意外,三輛賽車在争搶時發生摩擦。這種摩擦本也正常,然而下雨路滑,領先的兩輛賽車撞在一塊兒沖出去,嚴重受損,當場退賽。
第三則是為了躲避,一不小心滑出賽道。
前兩名被迫出局,唯一幸免的賽車試圖重回賽道,可這耽擱的幾秒時間,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後面的幾輛車超了過去。
終點已經近在眼前,饒是頂級車手也無力回天。
沈骛沖過棋盤格花紋的終點線,意外拿下第四名,積十二分。
只有前十名才能獲得積分,按照以往幾季的賽況,最終前三名的積分都在100分往上,有個十來分,基本上就能進入前十。
也就是說,哪怕接下來的比賽全部提前出局,沈骛也不可能像小說裏那樣以0分墊底。
沈骛出師大捷。
前三名車手要登上領獎臺領獎,他也不怎麽羨慕,帶着滿腔的好心情去維修站,如同在雲端漫步。
維修站裏一片歡呼,唯有孟淮之面色肅穆。
因而沈骛一眼就看到了他。
沈骛被興奮的隊友攔住去路,一一回以笑容與致謝。
孟淮之在遠處沉默看着他,仿若冬雪中沉寂的山嶺。
好不容易,他終于越過人群,總算走到孟淮之面前。
整個世界霎時寂靜無聲。
沈骛莫名無措,輕聲開口:“淮……”
孟淮之猝然伸臂,将他摟入懷中。
他看不見孟淮之此刻的表情,腦海中卻浮現出孟淮之閉上眼的畫面。
孟淮之閉着眼,安靜的五官冷清,他用力吸氣吐氣,宛如劫後餘生般慶幸。
哪怕,他一直身處安全的維修站裏。
他不是沒看過沈骛的比賽轉播,但從未有一刻像現在:沈骛在賽場上與死神競賽,他只能在一牆之隔的房間裏無力地看着。
不久前,沈骛還告訴了他那個天人永隔的結局。
“太好了。”
他在沈骛的頸邊呼吸,再揉了揉沈骛的頭發。
鼻腔裏熟悉的氣息,手裏柔軟而實在的觸感。
這些都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