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倒水

倒水

顧秋一進家門就聞道了一股濃重的煙味,家中沒開燈,她細看才發現顧峰正橫七豎八躺在沙發上酣睡,渾身酒氣,腳上的鞋也沒脫就這麽搭在沙發上。

地上倒着幾個酒瓶,茶幾上的剩菜剩飯已經發馊,煙灰缸裏堆滿煙頭,煙灰也是落的到處都是,家裏烏煙瘴氣。

家沒有個家樣,人沒有個人樣。

顧秋用手嫌棄的揮了揮周圍的煙氣,加快腳步,想點回到自己房間。

咚——

屋子太安靜,瓶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格外明顯。

光線太暗,顧秋沒有發現走廊上竟有一個酒瓶,一個不小心踢了個正着。

“誰?”

……

身後沙啞的聲音讓顧秋僵在原地,慢慢回過身。

顧峰醒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用手蹭了把臉上的胡茬,然後随意翻扒着茶幾上的雜物,找到沒抽完煙,顫抖的摸出打火機,點燃,一屁股坐下,打了個嗝,這才有将目光移回吵醒他的顧秋身上。

他眯着眼睛指使道:“死丫頭,去給我倒杯水。”

顧秋心中警鈴作響,喝醉的顧峰比清醒是情緒更不穩定,惹到肯定沒好果子吃,算了。

不就是倒水嗎?她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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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廚房,接了杯水,送到顧峰身邊。

顧峰接過水杯急切的往喉嚨送,

“呵忒——”顧峰把在嘴裏過了遍的水吐在地上,大罵,“你特麽想燙死老子啊!”

他手腕一翻,不由分說,杯子連着熱水一同朝顧秋扔來。

察覺他的動作,顧秋猛地側身,可還是來不及,那杯水還是潑到她肩上。

熱水燙傷,連着被杯子的狠砸,肩膀傳來劇痛。

若是她不躲,那滾燙的熱水怕是怕是已經落到了她臉上。

顧秋瞥向顧峰,神色淩厲。

顧峰沒注意,他正罵的起勁:“婊子,連個水都不會倒,我要冷水,冷水懂嗎?我養你有什麽用,還不如一出生把你掐死算了,礙眼的東西!”

我倒寧願你一出生就把我掐死,顧秋木着臉,極力壓下心中的情緒,撿起水杯,道:“我再去倒一杯。”

她僵硬的走到水池,直接在平時洗碗的水龍頭接了杯,就往回走。

家了飲水器早就壞了,只能放出熱水,顧峰怕是從沒關注過。

非要喝的冷水,就只有這了。

顧秋步伐加快,肩膀上的疼痛讓她眼裏更陰郁了幾分。

回到客廳,她隔着茶幾将杯子遞向顧峰。

就在顧峰得意的伸手準備接過之際,顧秋捏緊杯子,手一翻,将杯中的水盡數潑到對面人的臉上,動作迅速,目标精準。

顧峰沒潑準,她可是看準了潑的。

不是要冷的嗎?這次夠冷了吧。

喝水你配嗎?沒潑你熱水已經算我善良了。

你說我該死,我看真該死的人是你!

顧秋在心罵遍大逆不道的話。

趁顧峰還沒反應過來,她随手把杯子往他身上一砸,擡腿就溜回自己的房間,鎖上門。

她潑水,扔杯子,回房,鎖門,一氣呵成。等顧峰反應過來時只能怒氣沖沖的在門外錘門,一句句往外噴髒話。

“臭婊子,你敢拿水潑我?”

“你他媽給我出來!”

“賤人!你和你媽還有葉紅都是賤人!都看不起我是吧?等我發達了,我讓你們一個個跪在我面前求我!”

“……”

顧峰四十幾的人,不出去工作,還成天做着發大財,天上掉餡餅的美夢。

比起顧秋,他好像更像是一個需要人處處順着他的孩子。

可惜顧秋不想陪着他做夢,她戴上耳機,把音樂開到最大聲,屏蔽掉外面的聲音,和從前一樣學習,看書,然後睡覺。

肩上的燙傷她沒有東西處理,由着它,也許明日就好了。

有時候黑夜比白天更讓人有安全感,可以暫時逃避掉所有不想面對的事,在難得的寧靜中,給四周尖刀所刺的傷口一點愈合的時間,不至于讓人鮮血淋漓。

夜很善良,很簡單。

第二天一早,顧秋微信收到了許多消息,是平時極少和她聯系堂叔,堂姑們發來的,老爺子只有顧峰一個獨子,但卻有許多兄弟姐妹,平時他們和老爺子來往不多,但他們的兒女和顧峰倒是常有聯系。

他們發的消息的意思都差不多。

“聽你爸說你們又吵架了,你爸是不是個東西,但他總歸是你爸爸,你以後讀書嫁人還要他來操持,你以後還要靠他啊!姑姑知道你委屈,但你們爺倆不能鬧得太僵啊!”

顧秋看到這條消息,冷笑,靠他?我靠他什麽?靠他把爺爺給我的學費拿去吃喝嫖賭,靠他連我一個小孩攢的錢都能偷拿去買酒買煙?

這些年明明我的學費都靠的學校的獎學金,零花錢是我假期打工賺的,就連一周回來一次在這個家的吃住都是爺爺您給的錢,哪裏和他有半點關系?他何曾付出過半點?

他沒給過一分錢,沒用過一份心。

他只是占了父親這個名頭,就好像我欠了他所有。

顧秋接着往下翻,他們的話大多相同。

“秋啊,你這次怎麽能用水潑你爸爸呢?他就算錯是再有錯,你這個當女兒的也得和他一條心啊!不要當那不孝子。”

“阿秋你一直是個挺乖的孩子,我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爸再壞,總規讓你還有個爸,你要比那些無父無母的人幸運多了,那才叫真可憐哦!要想開點,這世上還有很多比你處境更差的孩子,你爸這樣式的都不叫事,去和你爸道個歉,就算了。”

這些道理他們和顧秋講了十幾年,他們人人都說顧峰差,卻總是讓她去道歉。

這就是顧峰的陰謀,他把顧秋的反抗昭告天下,用親情,倫理,讓她屈服。

顧秋把手機扔到床上,茫然的望了望四周,強忍眼淚,她仿佛又回到了她被顧峰帶回這家的那天下午,她哭鬧,不願離開和爺爺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陌生親戚們就這麽圍着她上下嘴唇碰的飛快,甚至調笑她含着淚通紅的雙眼。

明明站在那的是群人,說出來來的卻是同一種聲音,是啊,他們是一家人。

今天,顧秋房間裏空蕩蕩,但她感覺和那天一樣,還是有數雙無形的手指着她。

她孤立無援。

他們用更可憐的人來指責顧秋,是她矯情了。

他們非要拿痛苦出來比個高低。

可痛苦真的能拿來比較嗎?就因為這世上有更可憐的人,那其他人所受的苦難就不值一提了嗎?

旁觀者可以不同情,但也不至于把人結痂的傷疤撕開,指着流血的傷口得意地說這傷也沒有那麽深嘛。

顧秋撩起衣袖,看着胳膊上那道幼時被顧峰劃了傷口,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眶,冷哼一聲。

父不慈又何必求子孝,這不孝的名她就當了又如何?

她只是潑了顧峰一杯水,不及顧峰對爺爺的萬分之一。

至于這些一表千裏親戚的消息她不想在看第二遍,平時諸事不管,這個時候來充長輩了?

她統統裝作沒看見,連個表情都沒回,

她用電話聯系路悠悠:“悠悠我們去逛街吧!”

“現在?好啊好啊,我最近發現一給熱鬧地,早就想和你一起去啦!”路悠悠興奮道。

“你把要帶去學校的東西帶上,逛完我們直接回學校。”

“行,我跟你講哪裏可好玩啦,有……”

電話那頭路悠悠滔滔不絕,顧秋認真聽着,心底的陰霾一下直就疏散開。

顧秋和路悠悠平時看着似乎都很開朗,但只有顧秋自己知道,她顯露在外的幾分明媚是從路悠悠那偷來的,如果沒有和路悠悠這個小太陽做朋友,她的個性絕不會像現在展現的一樣。

打完電話,顧秋推門出去,昨晚在門前叫罵了好久的顧峰已經不見人影,估計又去哪混去了,她撇撇嘴,離開這個一秒都不想多待的家。

顧秋和路悠悠剛一見面,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要先去哪玩再去哪玩,商場,電玩城,公園,都去過了,但還是每次出來必打卡的地點,百去不膩,這次也不例外,除了常去的地,路悠悠也帶顧秋去了她電話裏說的熱鬧地發,兩人就差把竟城北邊轉了個遍。

顧秋有個好習慣那就是絕不把糟糕的情緒帶出那個家,和路悠悠見面後眼裏的那點陰郁也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出來玩當然要開開心心的好好玩,同理學習也是,若是總惦記着家裏的那些破事,還要不要活了。

兩個少女就這麽在陽光底下,我挽着你,你拉着我,奔跑推搡,天空中的飛過的鳥能引起她們的一陣大笑,秋風吹落的蕭蕭落木也能讓她們沉默駐足遐思。

她們有說不完的話,話裏也總逃不開“将來”二字。

少女們悲喜自如,敏感卻從不讓自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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