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唐柔柔是被影三十二從被窩裏拎出來的。

她到的時候,鼻尖凍得通紅,兩眼淚汪汪,頭發全紅了,顯然是氣得不輕。只是見到皇後病容後,顧不得和影三十二生氣,趕忙撲過去號脈。

聽了片刻脈象,她柳眉一皺,“西域奇毒。”

“有無解藥?”段枕歌問。

唐柔柔搖了搖頭,頭發刷刷褪成藍色,“就算有解藥,現在也晚了。”

在同段枕歌說完那段話後,皇後便閉上了眼睛,神智已不是很清晰了。聽到唐柔柔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又閉上眼昏了過去。

“怎麽會這樣。”唐柔柔抱着皇後的手,無措的看段枕歌,“前幾天我來同皇後娘娘請安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哥,發生了什麽?”

皇後與唐家世代聯姻的親戚,反派算是唐柔柔的遠房表哥,故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唐柔柔常喚反派一聲“哥”,也常出入皇宮與皇後聊天。

段枕歌面色陰沉,一字一句道:“……我定會查清楚的。”

過了片刻,他又問了一遍:“當真沒有辦法了?”

唐柔柔還是搖頭。

又過了一炷香,碧雲回來,說已派人去問了陸耀焱,陸小侯爺更是不曾聽聞此種毒藥,更別提解法。

段枕歌徹底心如死灰,緩緩滑坐在鳳栖宮寝殿牆角,再也不說話了。

瑪麗蘇小說的男女主角都說沒有辦法,自然是沒辦法了。

碧雲讓宮女們都退下,以防別人看到皇子失态,自己留在皇後身邊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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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柔柔也十分難過,走過去坐到段枕歌身邊,靜靜陪着他。

兩人就這樣絕望的等着黑夜緩緩度過,睜着眼睛看着燈火通明的鳳栖宮染上死亡的寂靜。

唐柔柔縮在他身邊,似是覺得冷了。她小聲道:“對不起,哥……若是我再厲害些就好了……”

段枕歌沒有回答。

他覺得有什麽東西從他指尖流淌而過,他不明白那究竟是生命還是什麽別的無意義的存在,但不管是什麽,那東西都無法被抓緊,無法被留住。

過了許久,肩上一沉。

段枕歌微微移動雙眼,發現唐柔柔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蜷縮着的小小身軀看上去那般無助自責,深藍色的頭發滑落,濃郁得像海洋之心,脆弱又美麗。

此刻,段枕歌突然明白為什麽反派會義無反顧的愛着女主了。

或許就是這些時刻,女主成了他唯一的救贖。

“都這種時候了,想到的還是情情愛愛,真是個小孩。”段枕歌無奈笑了笑,罵了反派一句。

反派不去想失去皇後的群狼環伺、不去想自身地位的岌岌可危、不去想如何複仇,居然想的是要和另一個女人長相厮守?

當年,面對同樣的情況,段柔歌哭得驚天動地,眼淚如滾滾江水。在哭鬧着要找媽媽的妹妹面前,他自己難過得要死,還要負責安慰妹妹。

那時,他想到的只有責任。

但就是因為這樣一份小小的責任,他近乎殘忍的逼迫自己成長起來。讓他成為了另一個母親,為妹妹遮風擋雨,在諾大的段家步步為營,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反派看到此時的女主,想到的是救贖與憐愛;而他看到此時的女主,想到的仍是當年那份責任。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6442小心翼翼問:【什麽?】

“我明白姑姑和懷昌王的話了。”他說,“如果不重情重義,就能毫不猶豫的去愛了。”

或許人各不同,或許這是瑪麗蘇小說,所以反派經歷的一切磨難,都能通過女主的愛撫平。

但他真實的活着,作為一個在塵世摸爬滾打的男人。對他來說,有些傷痕無法救贖。

因為重情重義,所以在此刻,他只想着複仇,只想着責任。他覺得自己有比愛情更重要的事情,在完成這件事之前,他不能給自己的愛人遮風擋雨,也就沒辦法放肆地去愛。

這就是他和反派的區別。

段枕歌看向床榻上呼吸微弱的皇後,眸中湧現出近乎無限的不甘和憤怒。

他一定要找到兇手,讓對方血債血償。

上一次,他還太小,所以讓父親代勞。這一次,就讓他親自動手吧。

冬寧六年,後崩,大赦天下。

十日後,鳳栖宮。

無雪晴東,萬裏無雲。

一身白衣的段枕歌坐在主位上,湛藍雙瞳一掃,對下首跪了一地宮人中的一個道:“過來。”

被點到的宮女狠狠抖了一下,哆哆嗦嗦站了起來,低着頭走向段枕歌。

在路過一灘與鮮血混雜的雪堆、和雪堆旁那黑衣人時,她本只是流下幾滴冷汗,但被那沖天血氣灌入鼻腔後,對死亡的恐懼勝過了一切。她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狠狠跪在地上,接連磕頭:“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段枕歌看着她頭上的【忠誠度:6】咧了咧嘴角,“怕什麽,我還什麽都沒問呢。”

“奴婢不認識方才被杖殺的那幾個人……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奴婢、奴婢只是個灑掃宮女,負責後殿院落,奴婢一點兒也不知道皇後娘娘為何中毒——”

她話還沒說完,面色突然變得慘白。

段枕歌點了點頭,慢悠悠道:“連母後是中毒而亡這等秘辛都清楚,想來你肯定還有更多趣事要同大家分享吧。”

系統視角中,他眼前是烏烏泱泱的人物面板,面板上忠誠度數值在【20-50】不等。只有非常少部分人,從始至終,忠誠度都沒有超過10。他之前對這些宮人視而不見,僅僅只是留個心眼,現在清算起來,自然不會手軟。

他畢竟是段家的孩子,這點手段,自不及段父一半,卻足夠駭人。

只是沒想到,他之前點的三個都是其它勢力的暗樁,僅收集情報所用,與皇後之死沒有關系。段枕歌沒心情逼問他們背後主子是誰,直接下令杖殺。擾得鳳栖宮血氣沖天,寒鴉驚飛。

直到這一個,才總算有了些眉目。

那宮女哆哆嗦嗦,面容因恐懼而扭曲,“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奴婢只是聽到、聽到有人說,皇後娘娘中毒了,才明白此事的。”

“誰說的?”

宮女面色幾次變化,最後怯懦道:“忘、忘了……”

“好一個忘了。”段枕歌笑了,風輕雲淡揮了揮手。

一早起就跪在此處的宮人太明白這個手勢了。那秀長纖細的手指簡單起落,就意味着有一個宮人要經歷最殘酷的地獄,哀嚎傳遍鳳栖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主位上那白衣翩跹,優雅如神明的少年,實則是血沾長衣的阿修羅。

“殿下!殿下——”那宮女一看這手勢,撕扯着嗓子喊,“求求殿下,奴婢是無辜的,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殿下饒命、求殿下饒命呃——”

影三十二走過來,大手鉗住她臉頰,像拖拽某種獵物一樣将她拖到一旁行刑的長凳上。

那宮女淚流滿面,被人綁住時不停求饒。而在影三十二拿出小刀時,她的求饒變成了聲嘶力竭的慘叫。

反觀段枕歌,只是舉起茶杯,低眉輕輕啜了一口。

見他如此淡漠,站在他身後的碧雲扭緊了帕子,默默低下了頭。

她是皇後的陪嫁丫鬟,進宮便服侍皇後。皇後溫和,她沒見過這等殘忍且血腥的陣仗。

想到這裏,她又惶恐的看了一眼段枕歌。

她記得,小時候三殿下因為出身優渥,舉止間總是帶着一股傲氣,依仗着皇後和陛下的疼寵,稍有不順便會打罵下人,或處決暗衛。可……

三殿下本不殘忍。

起碼,沒有虐殺宮婢的殘忍。

注意到碧雲擔憂的視線,段枕歌喊她:“碧雲。”

碧雲一驚,對上段枕歌冰冷的湛藍雙眸,又慌亂移開:“奴婢在。”

“茶,”段枕歌擡了擡手中茶盞,“涼了。”

“是奴婢愚蠢未發覺,殿下恕罪。奴婢馬上去換。”

碧雲接過茶盞,行禮後匆忙退下。

她繞過行刑的鳳栖宮側殿,準備跨過院落去另一邊主殿後方的小廚房時,在回廊拐角處險些撞上一位不速之客。

在她身前,赫然是一襲金袍。

偉岸的身軀散發着恐怖的威壓,不怒自威的臉龐掃視着碧雲,如同看見蝼蟻。

“陛、陛下!”碧雲手一抖,茶盞滑落。

有一道黑影閃出,穩穩接住茶盞放到地上後便消失不見。

這一切發生在幾息之間,茶盞中的茶湯都沒來得及漏出。碧雲知道這是皇帝身邊武藝高強的禦影,趕忙撲通一聲跪下行禮:“奴婢參見陛下!”

她竟不知,皇帝在鳳栖宮!

在她面前,蒼莊帝負手而立,威嚴如高山。

他不急不徐擡眸,王者之氣鋪陳開來,讓人喘不過氣。

蒼莊帝緩緩搖了搖頭,“主仆都一樣,慌慌張張,年輕氣盛。”

他身後的大太監笑眯眯上前:“三殿下有您當年風采。”

蒼莊帝神色不辨喜怒,“還是急躁了。”

大太監笑着應了,“碧雲姑娘,快去給三殿下倒茶吧。”

碧雲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蒼莊帝,忙叩首:“是,奴婢告退。”

都說陛下身邊的大太監最懂他心意,既然大太監讓她走,說明陛下并未動怒。

碧雲趕忙告退,心慌意亂的按原定路線走向小廚房,拎起盛滿熱水的銅壺時才明白過來——今日三殿下做的事情,陛下都知道。而且對此并不生氣,僅僅評價了一句“年輕氣盛”。

所以,陛下看到三殿下這樣肆無忌憚虐殺宮人,反倒欣慰?

想到這裏,碧雲手控制不住狠狠抖了一下,熱水濺出,她小聲驚叫一聲,獨自平複了許久。

端着茶回到偏殿時,她見那宮女滿身血污,臉色蒼白,已經被侍衛駕着跪在下首,斷斷續續說着:“……那時我聽到……他們說奇毒……無解……”

坐在上首的段枕歌一手托腮,靜靜聽着,神色冷淡。

碧雲硬着頭皮走上前奉茶,雙手微微顫抖。

段枕歌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接着茶杯掩住雙唇,壓低聲音道:“見過陛下了?”

碧雲不可置信看他一眼,十分驚訝他是如何發現的。同時微不可察點了點頭,對這話表示肯定。

見她神色,段枕歌知道自己猜對了,笑了一聲,“我弄出這麽大陣仗,想來他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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