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冷清風被她這番直白的話語說得有些生氣。
因為他清楚,主人定然不是那種只看外貌的膚淺之人。
畢竟若論外表,他身邊的女子中,唐柔柔可謂流月第一美人,也不見得段枕歌同流月其他世家公子一樣對她百般讨好。
而他身邊的男子裏,抛開自己不談,陸耀焱容貌也算世間罕見的俊俏。但主人與陸耀焱的關系仍舊不好,甚至還謀劃着趁秋獵殺了他。
更別提真要論起好看來,在冷清風眼中,段枕歌本就比所有人都好看,又如何在此基礎之上讨論他人容貌優劣?
由此可見,段枕歌才不會因為皮囊而偏袒什麽人。
于是他斥責道:“姑娘慎言。”
段枕歌同樣也有些窘迫。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說他并不因為冷清風外表動心,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本就性取向為男,喜歡好看的男子。倘若他真的不在乎外貌,大可以在設計冷清風的時候把他描述成五大三粗的魁梧壯漢。
但對冷清風偏愛,并不只有這麽一個原因。
究其根本,或許是因為那邊冬節,髒兮兮的男二執拗的跟在自己馬車後邊,認真的說要報答自己吧。
那一刻的他,在段枕歌心裏便已然特殊了起來。
但紅珠這樣說,他反駁也不對,不反駁也不好。
他抽空看了他們一眼,發現冷清風确實是很認真的在提醒紅珠,面上沒有半點害羞的意思,便以為他真的生氣了,于是給了碧雲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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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雲趕忙出言提醒:“紅珠,休在三殿下同禦影大人面前無禮。”
紅珠還是怕碧雲的,自不敢造次,馬上垂頭蔫蔫說:“奴婢知錯了,殿下恕罪,禦影大人恕罪。”
冷清風自然是沒什麽表情的,只低頭不語。而段枕歌看起來完全沒理會,自顧自低頭選書交給身後宮人。
這就是不予追究了。
碧雲提醒:“還不快謝過殿下開恩?”
紅珠乖乖說:“謝殿下開恩。”
碧雲生怕她再沒大沒小,拽着她和自己一起整理書冊去了。
待她走開後,段枕歌邊看着手中書冊邊狀似無意道:“她沒大沒小慣了,如今成了你的人,若惹你不快,直接罰便是。”
冷清風聽出他言下之意,忙應道:“是,屬下明白。”
他認為段枕歌的意思很明确:既然紅珠是他的人,管教的任務便落到他頭上。這次不罰,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網開一面。
冷清風暗下決心要好好同紅珠說一說,絕不能讓這等沖撞主人的事情再發生。
對此,段枕歌只能表示他想多了。
紅珠平常怎樣他還不清楚?要管早管了。他只是怕兩人接下來相處,冷清風被紅珠占了口頭便宜都不敢反駁,所以出言提醒,怕冷清風受了委屈。
沒人打擾,段枕歌很快便選了一輪書冊,将冷清風房間的書架裝滿了。又命人補充了棋盤棋譜和茶點零食,幾乎把古代娛樂項目找了個遍,就差沒擺上十字繡圖樣了。
布置完,段枕歌繞着房間走了一圈,越看越滿意。等碧雲提醒他還有事要做,他才念念不舍離開,深藏功與名。
“缺什麽、要什麽,都同碧雲說。”臨走前,段枕歌叮囑道。
冷清風低着頭嗯嗯,卻沒多開心。
在他看來,主人在身邊才最好。主人要走了,這些東西又怎麽補償?
和碧雲說自己缺一個主人可以嗎?
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自然不敢說出來的。
待段枕歌走後,看着已經和原本見到的屋子沒什麽相似之處的冷清風,悵然若失的眨了眨眼睛。
紅珠在一旁俏咪咪觀察他,待浴桶備好了,她上前道:“殿下說了,讓禦影大人沐浴後即刻休息。大人可要奴婢服侍?”
冷清風拒絕:“我自己來即可。”
于是紅珠命人立好屏風,準備上一應換洗衣物後,領着衆人退了下去。
确定衆人退下後,冷清風松了口氣,平靜的面容染上一絲疲憊。
在主人身邊還沒察覺,如今獨處,他發現自己确實是累了。
他抽了腰帶褪了衣物,拆了手上布條,坐進浴桶裏沐浴。房中靜谧,只有嘩啦啦的水聲。
冷清風出神的想,主人好像……确實很害怕自己養傷時無聊,所以特意準備了這麽多東西,連書冊都是親手挑選的。
坊間傳聞都是假的,主人仍同三年前一樣寬和待人。即使對自己不喜,也會細心以對……
他沉默的用布巾擦身,沉浸于自己思索之中,卻聽得屋外紅珠的聲音。
“……看今日舉動,殿下分明是在意得很。禦影大人讓我別議論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他害羞了。結果他竟是認真的!”
他武功高強,耳聰目明。兩位女子雖站在屋外院門處,且壓着聲音聊天,但若他有心,這點距離下還是能聽的一清二楚的。
冷清風悄悄豎起耳朵。
只聽另一位宮女聲音響起,略帶着些打趣的笑意:“這麽看來,禦影大人倒是有些不解風情了。”
紅珠也笑:“就是就是,殿下現在肯定很尴尬。”
冷清風微愣。
她們居然以為,他讓主人尴尬了?
因為主人十分在意他,而他卻無所察覺,還提醒他人不要誤會?
冷清風坐在浴桶中,心不在焉的點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
假的,都是假的。
主人在意他,他自是求之不得的。但是怎麽可能呢?主人總是用溫柔小意麻痹自己,實際上是在盤算着丢掉自己,三年前便是如此。
想到這兒,冷清風不安的收回傷痕累累的手指,金眸烏沉沉的垂着。
他不想再被主人丢掉。
可他不想,又怎麽辦呢?三年前他争取過,結果也沒有改變。
如果主人又同三年前一樣給自己任務,讓自己離開,他還是會聽話的離開的。
因為他不想讓主人生氣。
冷清風沉郁得像只水裏的大蘑菇。
等水都冷透了,他才在趕來的紅珠關切的詢問中慢吞吞起身,穿好了寝衣,心情欠佳的同紅珠打過招呼。
紅珠表情戲谑:“禦影大人想殿下了?”
冷清風面色一僵,體會到了段枕歌剛才的心情:
紅珠說出了部份事實,所以反駁也不是,不反駁更不對。
可惜他沒有碧雲這個貼心小棉襖幫忙解圍,只能凍結在原地,各種觀點和詞彙反複湧至嘴邊又不森*晚*整*理好說,臉都憋紅了,才憋出一句:“我要歇息了。”
紅珠嘿嘿一笑,也沒繼續冒犯,只麻利帶人将偏房收拾好,領着衆人退下。
冷清風等她忙完,才松了口氣,躺進了準備好的床鋪當中。
他本想好好思考一下如何與紅珠談談,但沾上枕頭便昏昏沉沉睡去。
他早已因趕路疲憊不堪,又怕段枕歌讓他離開,心身俱疲。
猛然到了安穩環境,睡着之後反倒能得片刻安寧。
半夢半醒間,他夢見段枕歌又如三年前那樣同他一起吃飯,吃到一半,突然來了個手拿流星大鐵錘的惡徒。
他站起來試圖保護主人,結果段枕歌讓他跟着這人離開此處去學什麽錘法,學不會不許回來。
冷清風委屈極了,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麽,也不明白為什麽主人總是要抛棄自己:“屬下可不可以不走。屬下不想走……”
迷迷糊糊間,有人握住他的手,道:“現在自然得留下。要走也得等王禦醫将你手上傷醫好了再說。”
往日若有人近他身,他定然早就清醒了。但這人身上帶着他熟悉的氣息,他對此人并不設防。但此人并不常近他身,所以他甚至誤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神奇的是,即使是個夢。有了這句話,他也感受到了一絲平靜。夢魇退散,困意襲來。
重新睡着前,他喃喃:“那就永遠不要好,主人就不會趕我走了……”
有人摸摸他的頭,輕嘆了句:“說什麽傻話。你也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兒,這兒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冷清風想,他當然不會永遠留在這兒,但他會永遠留在主人身邊。主人去哪裏,他就去哪裏。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他轉醒時,下意識伸手去摸枕邊長劍,摸了個空。
冷清風猛然驚醒,一刻後才想起來他已不在澤州,而是在鳳栖宮。
此時,房間內一片昏暗,又透出些霧蒙蒙的光來。
睡了一覺,神清氣爽。他穿戴整齊後打開門,發現天還沒亮,但也不是純粹的暗,而是暗沉沉的灰色。
他居然一覺睡到第二日辰時了。
往日在澤州,這會兒正是他起床準備開始練劍的時間。
他即使疲憊至極也不會睡遲,已是習慣了。
蹲在門邊檐下的紅珠被他開門聲音驚醒,見到他,揉了揉惺忪睡眼開心道:“禦影大人,你醒了!”
冷清風疑惑:“你在此做什麽?”
“殿下讓我在這兒等着,讓大人起來了便可吃些東西。”紅珠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道:“現在太早了,偏殿的大家還沒起,只有我一個人……不過沒關系,大人想吃什麽?我們偏殿的小廚房裏什麽都有!包在我身上!”
昨天晚上段枕歌來,聽到他還在睡覺,只說別打擾冷清風休息,要睡就讓他睡吧。他進屋看了看後,仔細吩咐衆人輪流守夜,準備好吃的就行。
本來吃的是準備好了,但一夜過去早就不好吃了。廚娘還沒醒,紅珠也就不拿出來獻醜了。
冷清風聽到有小廚房,道:“你等我片刻,我也去看看。”
他轉回身從房間裏拿出一個用布巾包好的小罐罐,跟在紅珠身後去了小廚房。
他左右看了看,拎起竈臺上的豬鬃刷子問:“這是做什麽的?”
紅珠遲疑的說:“這是……刷碗的吧?”
放在這兒,總不可能是用來刷鞋的。
冷清風點點頭,将陶罐放到一邊,在紅珠震驚的目光之中,他先拆了手上布條,又用木瓢去打水桶裏的水。
紅珠趕緊制止他:“大大大大人!我來我來,有什麽事您吩咐就行何必自己動手——”
段枕歌可是千叮咛萬囑咐過不能讓冷清風幹活的,若是讓他知道了,紅珠絕對少不了一頓打。
冷清風把木瓢給她,道:“那就麻煩你澆水。我想親手洗個東西,這個我自己來。
紅珠似懂非懂點點頭,拎着木瓢認真完成任務,眼睜睜看着他用鹽粒和豬鬃刷子将小罐罐從內到外、仔仔細細清洗幹淨。
她認出來,這個玩意應該是何柔奶茶店的外帶裝:“大人為何要留這東西?這陶罐不值幾個錢的,砸碎了扔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