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鴻胪寺的寶物幾乎都是番邦進貢。貓咪這類活物,更是千金難買,只有宮裏貴人能養得幾只。特意拿來送給禦影,可見三殿下對這禦影有多重視。

眼看寵物都安排上了,王禦醫也不落後,趁熱打鐵掏出自己的藥膳方子:“殿下,下官已拟了平日藥膳,煩請殿下過目。”

碧雲接過,呈給段枕歌。

段枕歌把貓放自己腿上,騰出一只手拿過看了看。

說是“方子”,其實王禦醫已将其裝訂成一本書。每三四頁才寫一道菜,除了菜名和功效,還準确描述了菜品做法、原料來源、标注了正确的菜品應具有怎麽樣的色香味,詳細程度絕對值得段枕歌賞出去的銀子。

段枕歌看了幾頁,好奇問:“這些藥膳如何吃的,一日一頓,還是一日三頓?”

王禦醫道:“禦影大人身體極好,三日一頓已是夠了。若殿下覺得費心力,十日一頓也是足夠的。”

段枕歌大手一揮,直接要求三日一頓,誓要讓冷清風趕緊補回來。

又不是他做飯,費什麽心力?

想起早上紅珠的話,他又道:“碧雲,将主殿禦廚調兩個過來,帶去偏殿。”

他平常在外忙碌,也不怎麽用鳳栖宮的廚房,禦廚在主殿僅起到一個造型上的作用,不如把她們派給有需要的人,讓她們在偏殿發光發熱。

于是,便段枕歌便抱着貓、帶着倆廚娘、跟王禦醫,一行人呼呼啦啦去了偏殿。

這,便是冷清風巳時看到的景象了。

見他過來,冷清風自是有些受寵若驚的,但他不太敢表現出來,只面無表情行禮:“屬下參見主人。”

段枕歌讓他起身,領他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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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紅珠十分機靈,先端茶倒水,後扛起貼身宮女的職責,帶着廚娘和養貓的宮人安置去了,俨然是個碧雲二號。

見他這般勤勞的架勢,段枕歌也對冷清風日常生活放下心來,對王禦醫道:“勞煩王禦醫診治了。”

王禦醫拱手道:“不敢,還請禦影大人稍後。下官準備片刻。”

說完,他從藥箱內掏出針灸包,展開,入目處列十三根細長銀針,剛淬火煉成,反射着冷光。他又從藥箱中拿出配置好的藥包,遞給身後宮人,吩咐大火煎藥,十錢水熬煮。随後拿出壓箱底的瓷藍小手爐擺在桌上,壓了香灰後放入藥材,點燃。

香霧袅袅,暖意襲來。

等王禦醫打了手勢,冷清風再伸左手放在他拿出來軟墊上,右手握拳放在膝頭。

在王禦醫認真準備期間,冷清風和段枕歌幾乎就是挨着坐的。表面上二人都沒說話,只靜靜看着。但冷清風心髒跳得有些快,伸手得時候,身心還有一層薄汗。

畢竟他和段枕歌已經三年不曾離得這般近了,突然這般靠近,他連看都不敢往身邊看,只能強行盯着王禦醫的動作,不讓自己太過緊張。

別看王禦醫年紀不森*晚*整*理大,但手法相當老練。

他有條不紊的準備完器具後,先給冷清風號脈,确認對方身體無恙。随後捧着他的手檢查了一番,确定了穴道位置,才抽了根銀針,紮進他手中,複微微轉動銀針。

邊紮,王禦醫還貼心的介紹:“此為掌心勞宮穴。撚轉入針,大人或許會感到手心發熱、手掌發麻。”

撚針片刻,他又取兩根銀針,從手掌側邊插入,“此為後溪、前谷穴,往勞宮穿刺,交彙內裏,經絡相通。”

王禦醫再取幾根針,一路紮上冷清風小臂,行經中魁、液門、陽谷、外關等穴位。整的花裏胡哨的,但總結起來功效也很簡單,就是促進血液循環,打通經脈,加快身體自我修複能力。

與此同時,冷清風雙手已被一旁擺着的手爐熏得暖洋洋的,骨骼經絡皆舒服了不少,正是有了最好的舒緩效果。

對此,段枕歌表示,沒用的知識突然增加了。

他無所事事的坐在一邊玩貓,偶爾擡頭看看冷清風。

貓咪現在還同他不太熟,被他按着也不敢造次,只能任由他捏扁搓圓。于是他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摸着貓咪的頭,試圖找機會和冷清風說幾句話。

結果,冷清風自從王禦醫開始講解後就聽得十分認真,目光緊緊跟随銀針的走向,好像紮的不是他自己的胳膊似的。段枕歌想同他說話,又怕打擾他,只能繼續低頭揉捏手上的貓咪。

王禦醫雙側取穴,紮完左手紮右手,把冷清風兩只胳膊都紮成了大刺猬。

紮完後,需等上半盞茶時間再拔針。

王禦醫趁這時間讓煎藥的宮人倒藥湯于盆中,複加十錢熱水攪勻。準備完,他起針後,冷清風的手已綿軟無力,柔若無骨。此刻将手泡入濃稠漆黑的藥湯之中,才完成一次治療。

将手放進盆裏,王禦醫見冷清風并未出現不适,便擦了銀針,道:“大人,待湯藥涼下後,便可撤開雙手,抱爐待溫。三日之後,下官再來看望。這三日內,大人切忌用力。”

王禦醫說完,看了看段枕歌,又補充:“就算是……切菜洗碗之類的活計,也需少做。”

聽了這話,冷清風差點破功面露窘迫,好懸沒鑽進地縫裏去。

王禦醫這麽提醒,顯然是主人知道自己今早做飯的事,刻意提醒王禦醫留心了。

他做東西本就是自己湊活幾口,現在被主人知道自己只是為了一口吃的而不遵醫囑,真令人難為情。

他繃緊面容,“在下……記住了。”

既然沒什麽大問題,王禦醫吩咐清楚接下來要做的一應流程後便告退了。

等他走後,段枕歌見冷清風沒王禦醫的動作可盯着看,只面色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坐在原地,他才主動問:“可還住得習慣?”

冷清風雙手浸在黑乎乎的湯藥中,跟泡雞爪子似的沒法移動,只能點頭,沉聲答:“承蒙主人關照,屬下覺得此處甚好。”

“我已同紅珠說過,以後若是缺人手,可随時去主殿調派。把這兒當自己家就好,不必見外講什麽尊卑。”

聽見這話,冷清風睜大了雙眼。

他并不清楚什麽是家,自他有記憶起,他就沒有經歷過家庭的溫暖。後來又進了禦影宮修煉,牢牢記下了上下尊卑。但此刻,主人竟讓他将鳳栖宮當家。

也就是說,他可以把主人當成他的家人?

他怯怯擡眼看段枕歌,只見段枕歌垂眸,用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逗着膝上小奶貓,聖潔不似凡人。

這樣的仙人,自己怎配?恐怕只有陛下那樣的九五至尊、或者唐柔柔那樣的醫仙弟子,才有資格當主人的家人吧。

他垂了金眸,在內心告誡自己不可造次,垂首應道:“……是。”

主人的溫柔與恩情,他都記下了。但那條線,他是絕不能越過的。

他絕不能因這些好意而暴露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不然……他肯定會被趕走。趕走,就意味着他真的再也見不到主人了。

他寧願這輩子都不說出自己的真心,只要能陪在主人身邊就夠了。

見他只淡淡應下,段枕歌也摸不準他意思了:這小子在夢裏還說着不想走,結果讓他把這裏當自己家,他也不見得很開心,他到底喜不喜歡這裏哇?

男人心,海底針,真令人摸不着頭腦。

見他不開心,段枕歌絞盡腦汁想了想哄人的方法,又硬着頭皮開口:“我平日裏都有事處理,大部分時間不在鳳栖宮。若我不在,碧雲管事。若碧雲也不在,鳳栖宮管事權便暫時交給你,一應大事由你定奪,你看如何?”

這幾年來,鳳栖宮被他管理得如鐵桶一塊,基本不會出什麽大事。給冷清風這麽個權力,也就是怕他無聊,給他找點樂子罷了。

不過出于尊敬,他還是将選擇權交到了冷清風手裏。

怎麽樣,雖然不能出門,但整個鳳栖宮都任他差遣,想打麻将還是撲克還是捉迷藏都任他選,開不開心?

這個權柄極大,但凡是個鳳栖宮人恐怕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但冷清風明顯不在此列。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這麽多年,他就只會練劍,其它的東西半點沒學。萬一管得不好,捅了簍子可怎麽辦?所以,他本是想拒絕的。

但話到嘴邊,他轉念一想,主人放心将鳳栖宮交給他,不就是信賴他的第一步嗎?

主人肯定是在考驗他呢!

說不定、說不定只要他通過考驗,就能和禦影一樣跟在主人身邊了!

衆所周知,這世上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所以,冷清風用堅定得能捐軀的眼神,在段枕歌一頭霧水的熱血中接過了這份工作。

“屬下定不負主人所托!”

“嗯……好。”段枕歌流着冷汗應了,內心十分疑惑:這好像也不是開心的模樣啊?

扯着扯着,怎麽又扯到任務上去了。

可惡,又不愛錢又不愛權,冷清風到底愛什麽,愛反派嗎?

搞不清楚男二的真實想法,段枕歌捉着貓揉了半天,憋出一句:“水涼了嗎?”

冷清風誠實點頭:“涼了。”

……涼了也不早說。

段枕歌将手邊的布巾遞給他,又喊人進來換熱水。

冷清風受寵若驚的将自己黢黑的爪子從黑色藥湯中提了出來,接過布巾将手擦幹,複用熱水洗淨。

按王禦醫的囑咐,接下來他需再以幹熱毛巾包裹雙手,捧着手爐熏香,直至香爐中的藥材燃燒殆盡。

後面這一步本該由宮人代勞,但段枕歌在,便揮退下人,順手親自動手了。

他捧着幹燥的布巾裹在冷清風手上,仔仔細細包好了,再将香爐塞進他手中。

被段枕歌突然靠過來的時候,冷清風呼吸都摒住了。

兩人本來挨得就近,段枕歌伸手幫忙,自然與他有所觸碰。雖然只是隔着毛巾碰到手,也足夠令冷清風心猿意馬。更別提兩人肩挨着肩,好似至親好友般親密貼貼。他只能盯着段枕歌濃密的睫毛,腦中一片空白。

這樣的情狀,他只見一同喝酒的冷雨和懷昌王有過。

但他們二人本就關系好,一個是王爺一個是劍仙,沒什麽尊卑之別。加上倆人喝多了跟倆酒瘋子似的,靠在一起抱頭對月高歌實屬正常。

但主人是當朝陛下嫡子,身份尊貴無匹。而自己只是個小小禦影,是主人身邊可有可無的存在。可這樣的主人,居然親手為自己做這些事情……

是不是自己雙手好之前,他每天都能期待主人的這份獨屬于自己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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