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段枕歌搖頭:“你也聽見了,是冷雨攔住了他。冷雨是他師傅,授他一身本領,他怎能不仁不義?”
不等碧雲回答,他又道:“再說了,我猜皇叔假冒我名義行事,不是為了害我或害他,只是給冷雨一個機會留住他罷了。在這件事上,沒有人出錯。”
雖然莫名其妙的只有他受傷的世界産生了。
碧雲聽出了差距:林向遠只是救人遲到了便被軍棍打得屁股開花,擢彤一無意之中犯了這麽大錯也只是個“不能不仁不義”。
孰輕孰重,一聽便知。
碧雲做他頂級秘書多年,已能隐隐察覺到他對擢彤一的感情。
若殿下當真喜歡男子,便能解釋為何殿下故意設局娶了唐半荷來堵天下悠悠衆口,又為何獨獨對這位禦影大人特殊以待。
至于殿下心裏真正喜歡的,她一開始不太确定,但現在看來,恐怕确實是這位擢彤一大人。
但她疑惑:若說當年将人送走,是為了讓他有自保的能力,那現在為何不與禦影大人更進一步?
以殿下的身份與手段,莫說養一個、就算養好幾個男寵,也不在話下。
難道殿下走的不是強制愛那一套,而是溫水煮青蛙、水到渠成的純愛?
“奴婢看,禦影大人對殿下也是有意的。不若我讓紅珠試探一番,問問禦影大人願不願意入室伺候?”碧雲問。
段枕歌:“噗——”
他震驚:作為一個瑪麗蘇小說中反派的婢女,碧雲居然能理解他對冷清風的感情?
他和冷清風可都是男的,和瑪麗蘇的一貫性取向完全不相符啊。在這個世界,他以為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那一層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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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疑與碧雲對視,碧雲認真看他,不像在開玩笑。
……她這貼心小棉襖現在可有點燙人了。
“你想到何處去了?我對他并非那般……他更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兒,在我身邊不過有了依賴,絕不暗含情愫。”他撚了撚指尖,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此事我自有定奪,你不可自作主張。”
“是。”碧雲應下。
雖然碧雲聽話,但她的反應給段枕歌敲了個警鐘——他之前一直以為這小說裏沒有人能明白兩男子之間的特殊感情,所以才敢光明正大對冷清風好,甚至讓他直接住進為皇子妃準備的偏殿。
如果他們确實有這根弦,萬一冷清風發現了住所的真相,會不會覺得自己在垂涎他的美色,暗示他些什麽?
段枕歌覺得,男二想清楚的那一刻,他的節操可能就随着他的腦袋一同離開身體了。
他回到寝殿,淡定揮退碧雲後,問:“6442,你覺得我有什麽辦法在男二惱羞成怒的攻擊中活下來?”
6442卡殼片刻:【……首先,很難說男二有沒有這種情緒狀态。第二,如果是單次攻擊,宿主可以選擇頂級武力值體驗券,後果就是複刻冷清風的武功和他對打。最後,如果是不死不休的追殺……建議宿主放棄掙紮。】
畢竟別看男二現在溫順得跟小白兔似的,實際上他已經是可以手撕本世界所有人的完全體·天下第一·男二了。他若真的想,連男主在他手下都活不過三更,沒練過武的反派哪來的能力留到五更?
段枕歌心裏七上八下的,捂臉道:“怎麽辦,現在讓男二搬家會不會太欲蓋彌彰……等等!”
段枕歌想到什麽,打開任務列表一翻,發現下一個任務就确實是奪取太子之位。
還好,還有機會挽回!
“等搬去東宮,我就讓男二住得遠遠的,離我越遠越好。這樣他應該不會想歪了吧?”
【宿主說的“想歪”,其實指的是“真相”吧?】
段枕歌默認了:“那就最好不要讓他真相吧。”
6442為自己正名:【宿主你不要小看系統面板。從男二的忠誠度來看,就算他真相了,也很難說是會要你的命還是爬你的床。】
段枕歌:……
不管如何,他還是默默祈禱男二這些天不要發現自己住的地方其實是皇子妃住所,更不要知道自己娶唐半荷是另有所圖。這樣他就不會多想,自己腦袋也不會搬家。
而冷清風呢,雖然已經全知道了這些事情,卻不敢多想,仍每日逗貓看書,裝作對此事一無所知。
又過了兩個月,等段枕歌為冷清風準備的暗器送到後,他便開始在紅珠的監督下,每日練習半個時辰。到了後來,他更是學會摘葉飛花,傷人于無形。
冷清風在他面前演示了一遍如何用樹葉輕輕松松切開紅珠手中的石塊後,段枕歌沉吟片刻,道:“明日我找影三十二來。”
第二日,影三十二來了,還帶了全套武裝。
冷清風只拿了一把樹葉輕松迎擊,身若浮萍躲開各種暗器,輕功運至極致,強行同影三十二拉開距離,讓對方占不到半點上風。
同時,落葉乘風,蕭蕭翻湧。
影三十二錯開身形,刀刀擋開他致命暗器。閃轉騰挪,寒意紛亂,卻碰不着他半寸衣角。
待手中樹葉只剩最後一片,冷清風看了一旁的段枕歌一眼,随後直上如鲲鵬,身形一翻便立上樹梢。雙指微曲,手上已沒了最後一片葉。
影三十二正抽刀想跟上,卻突然頓住動作。
沒人看清冷清風是如何出手的,只有一道冷風滑過影三十二臉頰。
在他頸側,緩緩滲出了一道鮮紅的血痕。在他身後,靜靜飄落一片綠葉。
影三十二收了刀,一話未說,對他抱拳示意後,向一旁段枕歌微不可察點點頭。
誰都看得出來,他輸了。
不僅輸了,而且輸得徹頭徹尾。
冷清風最後那一手明明白白展示出,如果不是為了喂招,他能在一招之內取對方性命。同時,他還能用輕功瞬間拉出這般遠的距離,全身而退。
塵埃已定,冷清風從樹上落下,鋒芒褪盡,随後行至段枕歌面前拱手,面容淡淡,透露着一種“無敵是多麽寂寞”的氣質。
段枕歌發自內心誇獎:“擢彤一武功确實精進不少。既如此,秋獵時我便能放心了。”
任誰看了剛才這一幕,都會感嘆冷清風這般絕世高手竟被人藏于深宮,當真可惜。
當然,冷清風不這麽覺得。
得了段枕歌肯定,他嘴角微勾,眉眼舒展,金眸亮起,又不敢直視段枕歌,只能垂下看着地面,仿佛被段枕歌誇誇成了天底下最滿足的事情。
因為他等了這麽久,做了這麽多,其實也只是為了他的一句誇贊、一份證明。
段枕歌見他模樣,心頭一動,連接下來的話都忘記說了。
他想,或許,并不是他将他藏于深宮。
而是他松了繩子,冷清風卻仍舊義無反顧的向他奔來,縱使爪子被紮得鮮血淋漓,也要主動把脆弱脖頸交到他手上,求他憐惜,求他留下自己。
貪狼俯首,卧于座下。
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就是比較有自我管理意識(雖然這話好像是用來形容狗的)。
但在段枕歌眼中,這是熾熱的追随,是窮盡所能地報答,也是衛星樂此不疲的圍繞行星軌道,周而複始,毫不停歇的運動。
以生為始,寂滅為終。
他從未遇到過,也就顯得格外珍貴。
珍貴的東西,總是令人格外珍惜。
“……今日到此為止,回去吧。”他輕聲對冷清風道。
西瓜在段枕歌手中咪咪叫着,似乎在抗議冷清風今日還沒給他放飯就來訓練,十分不厚道。
聽了這話,冷清風果然斂起本就難見的笑意,應聲後從他手中接過貓咪,淡淡道了告退。
段枕歌點頭目送他背影離開,在他頭上,那【100】數值的忠誠度明晃晃亮着,多年如一日。
他擡頭看着那抹數值,眼神微閃。
他又想起冷清風剛回來那日晚上睡得昏天黑地,他去看他,燈火搖曳,融盡他一身冰涼劍氣。
段枕歌坐在他床邊,燈下看美人,柔和了他淩厲劍眉,供人細細描摹。卻不曾想,美人蹙眉,說的還是當年那句:“屬下不想走”。
他嘆了口氣,只能答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因為自己總是要走的,但冷清風……
這麽多年了,如果不是段枕歌一直将他向外推,他就沒想過離開。
……既然如此,等冷清風手好了之後,他就再問一遍對方的意思吧。
如果他終于想開了要走,那便放他自由。
但如果他還堅持要留下,那無論之後發生任何事情,無論他在自己身邊受到多少傷害,無論他是否會在發現反派的真實面目後後悔不已……自己都不會放手了,因為是他先招惹了自己。
往後的喜怒哀樂,皆是他自作自受。
就這樣,夏往秋來,轉眼便到了九月二十。
因為段枕歌算秋獵總負責人,所以鳳栖宮衆人打點行裝,率先出發,提前五日去烏歌山準備一番。
臨行前,王禦醫仔細檢查了冷清風雙手,十分滿意他的恢複速度:“下官對武道只有粗淺認識,但想來禦影大人體內武學特殊,可溫養身體,故而好的比常人快上許多。”
他複對段枕歌拱手:“殿下,禦影大人手傷已然恢複。雖表面上看還有些傷疤,但內裏已在逐漸轉好,就算用劍,亦不會受傷。”
段枕歌點頭,“辛苦王禦醫。擢彤一學的劍法确有此等功效,然能有今日療效,也少不得王禦醫用心。”
王禦醫收了他賞賜退下,留冷清風一個人坐在原地,表情怎麽看怎麽有些茫然和緊張,好似手傷完全好了之後便會被段枕歌逐出家門一般。
段枕歌突然想到,他好像确實說過。
不過那時冷清風在夢裏呢,應該不會記得吧?
“發什麽呆,上來。”他笑着起身,對冷清風揚揚手。
冷清風眼中有一絲驚喜,趕忙擡腿跟上了他。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馬車前,冷清風上前一步,讓段枕歌扶着自己的手優雅上去後,自己三步并兩步邁了上來。
兩人進了馬車,待冷清風坐到段枕歌身邊,還沒開口,他衣襟處就鑽出了一個毛茸茸的白色腦袋,喵嗚了一聲,鴛鴦眼亮晶晶的。
“你将西瓜也帶上了?”段枕歌笑起來,“你懷裏揣着它的樣子倒是可愛。”
冷清風窘迫捧住貓咪,“屬下怕它獨自待着,沒有主人會寂寞。便将它一起帶上了。”
西瓜可憐巴巴喵了一聲,似是央求段枕歌網開一面。
面對一大一小兩只,他無奈笑了笑,讓碧雲去了另一輛馬車上,算是留下了西瓜。
待準備妥當後,衆人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