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屬下自作主張,望公子莫怪。”冷清風小聲道。

調整自己躺得四仰八叉的姿勢已經耗費了最後一點力氣,段枕歌累得不想動彈,只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不同于女主醫毒雙修,江鶴是實打實的醫者仁心,其常年游歷四方,治病救人不論正邪、傳授醫術毫不含糊,在江湖上頗有威望。

段枕歌不擔心他害自己。

江鶴撫着長須坐至他身邊,沖他慈祥一笑後,伸手診脈。

片刻後,他道:“氣血不足,車馬勞頓,身體虧空。老夫開幾幅補氣血的方子,為公子施針。小公子再休息幾日,便無甚大礙。”

見江鶴說得簡單,冷清風站在一旁,皺眉問:“我家公子前些日子被歹人暗算,勞煩大夫再看看可有舊傷。”

江鶴邊從一旁藥箱內拿出銀針邊搖頭,“藥石之力,終憑己身發揮作用。若要痊愈,只得靜養。”說罷,他看向床上的段枕歌,意有所指道:“公子憂思甚重。心有雜念,不利養病。”

段枕歌抗拒不得,被他抓住胳膊紮了幾針,在疼得呲牙咧嘴之前讓6442屏蔽了痛覺。

醫仙當真是神醫,一針下去,他差點跳起來。

沒想到針灸居然這麽疼,為什麽冷清風之前養傷的時候一聲不吭的?害得他差點沒控制住表情。

“……有勞大夫。清風,等大夫寫完藥方,你下去讓店小二抓幾副藥回來。”段枕歌清了清嗓子道。

冷清風應下。

于是,江鶴行完針,收起工具,坐在桌邊寫好藥方交給冷清風。

冷清風走後,屋中便只剩兩人。

雖然疼是疼。但江鶴的醫術不容置疑,幾針下去,段枕歌覺得胸口郁結散了不少。他從床上爬起來,倚在床頭開門見山問:“不知醫仙大人尋晚輩何事?”

醫仙游歷四方,并不是誰想見都能見着的。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定然他刻意如此。

果不其然,剛從桌邊起身的江鶴微愣,撫須笑道:“太子殿下認得老朽?”

“晚輩年幼時,在唐府見過醫仙大人一面。”

“難為你還記得。”江鶴和藹一笑,走至段枕歌身邊閑聊般問:“不知太子殿下為何來了澤州?”

“晚輩在尋一特殊宮殿。其中藏着段家至寶。”段枕歌含糊說完,正色道:“晚輩已答了醫仙問話,還請醫仙明示,來找晚輩,究竟有何事?”

他可不認為女主師父找自己這個反派能有什麽家常話可說。或者說,一位江湖中人特意找自己這個太子,要說的定然不是他想聽的。

江鶴沉吟片刻,垂手謙卑道:“太子殿下可知近來戰事紛擾,外患之下,百姓流離失所,四處盜匪猖獗。澤州富饒,所受影響甚重。”

段枕歌反問:“與我何幹?”

雖然他現在是太子,但終究不是皇帝。大衍境內民不聊生,他也做不了太多。

江鶴蒼老的面容多了一絲自然而然的神态,“殿下身邊禦影已有獨步天下的武功。若殿下有意,自是有能力一挽狂瀾的。”

段枕歌眸中閃過一道冷光,“醫仙知道的,好像有點太多了。”

原來說了半天,打的是這個主意。

他說的倒沒錯。

南境不如大衍人才濟濟,統帥兵馬的将軍一共就那麽些人。以冷清風的武功,潛入軍營、啊不對,就算一路殺進軍營取對方首級,不算難事。

說得再極端一點,如果陸侯領兵協助,就算讓冷清風一路殺進南境王城,取南境之主的首級也不是做不到。

雖然段枕歌确有此意,但他派冷清風去奪取功名,和衆人逼迫他讓他了結戰事是兩碼事。

原著中,冷清風闖蕩江湖,天下第一的名頭響得不能再響。于是永和元年邊境騷亂,就有人提議讓他這位大俠一路殺進南境軍隊,一勞永逸解決所有争端。

兩年後,等陸耀焱被反派扔到前線,甚至連唐柔柔也勸他如此。

于是,冷清風就去了。

可惜,沒了他的保護,獨自身在流月的女主成了反派的囊中之物。

以女主性命為威脅,冷清風只能束手就擒。烏力提金将他關押起來,好生将這位大腿還沒他胳膊粗的“天下第一森*晚*整*理”折磨了一番。

如果不是冷清風身體好,恐怕早就被虐待致死了。

雖然段枕歌不會做反派做的缺德事,但難保冷清風又因為什麽東西礙了手腳,重演一遍原著慘劇,所以他一直沒公開表明過冷清風的确切武功水平,更沒有透露過自己的打算。

現在醫仙突然提到這件事,他自然沒什麽好臉色。

“醫仙若想說什麽家國天下的話就免了,他是我禦影,如何使用是我的事情。”段枕歌閉了閉眼睛,“更別提現在戰事并不如醫仙想的那般緊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大衍國運還不至系于一人身上。今日搬出冷清風來擋,難道等他百年之後,還要靠趕屍人催他屍體來擋嗎?”

想讓他的人沖鋒陷陣,也得看他這個做主人的同不同意。

江鶴并未因他這番陰陽怪氣的話而動怒,只拱手道:“老朽相信殿下并非善惡不分之人,亦知曉殿下定然聽聞北地與南境聯手之事。對局勢判斷,殿下了解得比老朽更詳盡。老朽不過一葉浮萍,随這紛争飄搖,怎敢大言不慚,勸殿下派禦影大人出手。”

“醫仙究竟想說什麽?”

江鶴直起身體答:“劍仙幾日前已啓程前往南境,冷大俠也早就不在澤州。老朽明日也該出發了。殿下,我等磨砺多年,正是為了此時此刻。大衍屹立百年,總是有能人異士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全靠他們力挽狂瀾,才有了大衍的今日。老朽不過得了些虛名,知自己并非那破局之人,但老朽會靜候那人出現。”

段枕歌聽明白了。

江鶴今日來此,不是為了勸自己派冷清風出去。而是認為自己一定會派冷清風去,特意來告訴他——救世主絕不孤單。

冷清風護國,而他們護他。

他們雖身在江湖,漂泊不定。但落葉歸根,他們永遠心系大衍,心甘情願為有能力救世之人抛頭顱灑熱血,維護段家百年基業。

聽了這話,段枕歌反倒輕笑一聲。

誰需要你們護他?

誰需要你們來護段家?

待他拿到禦影宮玉印,禦影宮便是他力量的延申,大衍五十萬士兵就是最堅不可摧的铠甲。

他的人,他的江山,還要拜托見義勇為的江湖人護着嗎?

他們若真有這閑心,還不如護護陸耀焱這個被反派從頭摧殘到尾的大倒黴蛋。

段枕歌對他的話不知可否,只道:“晚輩明白了,醫仙大人還有什麽話要說?”

江鶴俯身作揖,謝過他的默認。随後道:“老朽聽太子殿下的意思,應是想在澤州找一特殊宮殿。若殿下指的是澤州外的古跡,恐怕要失望。冷大俠在此居住時已徹底探尋過一遍那古跡,除了幾處斷壁殘垣外再無其它。”

段枕歌眉頭微皺:看來此處也不是禦影宮所在。

“多謝醫仙的消息,晚輩白跑一趟了。”

兩人言盡于此。

語畢,江鶴起身告辭。

正巧這時,冷清風吩咐完店小二,從大堂上樓梯,在廂房門口與江鶴相遇。

段枕歌聽到他聲音從門邊傳來:“大夫已要走了?我送大夫。”

兩人一同下樓,将木樓梯踩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片刻後,那吱吱呀呀的聲音再次響起,冷清風敲敲房門,得到允許後走進房間。

段枕歌已重新躺好,聽見他進來,掀了掀眼皮問:“都聽見了?”

冷清風回身關上房門,點頭答:“是。”

之前在林向遠府邸,隔了好幾道牆的聲音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如今一個樓上一個樓下的距離,他怎會不知道房間內兩人說了什麽?

段枕歌閉起眼睛道:“既然此處沒有禦影宮的蹤跡,我們明日便去懷州。”

冷清風正欲請罪,聞言一愣,怎麽都沒想到他說的居然只有這個。

畢竟聽主人的意思,或許自己将來會往南境戰場一行。

當然,主人不開口,雖然心裏好奇段枕歌對他究竟會有什麽安排,他也決不會主動開口詢問。

“方才醫仙大人說,主人身體需要靜養……”

段枕歌搖頭,“時間緊迫,到時候再說吧。”

誰願意喝苦哈哈的中藥?反正他有回天丹,萬一真撐不住直接來一顆,從根源解決問題。

冷清風當然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放棄治療,效率極高的在晚飯結束後為他端來一碗補氣益血的湯藥,求着他喝了下去才放心。

沒想到江鶴醫術确實高超,段枕歌喝完,精神頭好了不少,便又問了他些關于澤州的事情。冷清風如實回答,自己在澤州學劍,确實并不曾見過禦影或者影衛在這附近出現。

說着說着,便說到他是如何将醫仙帶回來的事情。

冷清風十分愧疚:“冷雨同我說過有處醫館極富盛名,只可惜裏面的大夫并非時刻都在。屬下方才去碰了碰運氣,見他竟在,便求他上門……在此之前,屬下并不知道他是醫仙。”

“不是你的錯。若他想見我,怎樣都是躲不掉的。”段枕歌自知醫仙本事,轉而提點道:“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通過禦影宮禁地。其他事情,你大可不必理會。”

解決南境的事情,現在還輪不到他考慮。

“是。”冷清風應下。

若要問冷清風是否對醫仙的提議心動,撒謊說沒有是不可能的。

畢竟他現在不過十八歲年紀,正是滿腔熱血的時候。雖然跟在段枕歌身邊久了,多了些不符合年紀的沉穩,但仍禁不住殺敵報國的誘惑。

他有此能力,便這般想了。完全不曾思考能者多勞和卸磨殺驢之間的界限究竟有多麽模糊。

段枕歌并未與他說過這打算,正是因為他在幫冷清風思考這件事。

第二日,二人啓程前往懷州。

懷州多山,路程艱險,一路走來堪比蜀道難。

官道蜿蜒曲折,頗為費馬。有時淌水,有時上山,冷清風還得牽着兩匹馬,自己走在前面引路。倆人跋山涉水,跟西游記裏的孫悟空和唐僧似的。

就算只騎馬,段枕歌也累到懷疑人生。想來何鹄一定然知道什麽捷徑,所以才沒讓他發覺禦影宮就建在這特殊地形之上。

三日後,兩人終于風塵仆仆到達懷州州城。

早已安頓好的影三十二對兩人的到來并不驚訝,因為他确實在群山山脈之中發現了一些特殊之處,正等着兩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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