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說這句話的時候鹿鳴的神經處于非常緊繃的狀态。

所以他幾乎沒過腦子, 下意識便以為，小森這麽說，意思是已經和喜歡的人分開的意思。

可說完以後, 看着季明森眼裏一閃而過的錯愕與窘迫。

忽然, 他意識到。

不是這樣的。

小森的意思不是這個。

一個大膽的猜測忽然劃過鹿鳴的腦海，像是那天夜裏迪士尼樂園上空陡然炸開的煙花一樣，将鹿鳴從前所有的心理預設全部炸了個幹淨。

“小森，你……”

你的意思是喜歡的人是我嗎？

鹿鳴不敢置信, 但從小森的态度來看，他就是這個意思。

後半句話鹿鳴怎麽也說不出口來, 可季明森說：

“是。”

是。

一個字就足夠了。

鹿鳴心中哐當又是一聲巨響。

前所未有的情緒波動出現在他的身上。他眨了眨眼, 不可思議地看着季明森。看了他許久許久，終于敢确認這句話的确是真的, 不是在撒謊。

可怎麽會呢？

小森怎麽會喜歡他？

這件事簡直太荒謬了。

小森如今的條件那麽好，不管是外表、內在，優秀的事業，亦或者是溫柔貼心的性格。

鹿鳴甚至會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忽然告訴自己，他喜歡他。

鹿鳴當然是不願意相信的。

因為在他看來, 自己的種種條件實在是與季明森太不搭配了。

外在，內在，所有的一切。

他不夠好看, 不夠優秀。

事業才剛剛走在起步階段。

甚至他還有過一場七年的婚姻。

鹿鳴從來不覺得這段失敗的婚姻會讓自己變得怎樣, 可是當他真的要跟季明森并肩而立的時候, 他卻發現這段經歷實在是太不堪了, 而且還鬧得滿城風雨。

這也是為何這麽長時間以來。

雖然鹿鳴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對小森的感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但他卻始終不肯承認, 也始終不肯直白面對自己的感情。

因為本質上，他覺得自己是不配和小森相愛的。

小森應該與一個同他一樣優秀的對象在一起。

但小森卻說，他喜歡他。

……

鹿鳴急促地呼吸着。

一開始覺得這件事簡直太天方夜譚了，就連做夢都不敢夢到這樣的情節。但當最初的震驚消失不見，大腦稍微冷靜下來，接受這個事實以後，鹿鳴又覺得這件事似乎并非無跡可尋。

那些無微不至的關懷。

那些随處可見的貼心。

還有那時時刻刻親密的靠近，一二再而三的親吻。

鹿鳴其實不是沒有感覺。

季明森對他實在是太好了，不是嗎？

兩人雖有着十年前的親如兄弟般的同學情誼，可那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

會有人會十年前的同學這麽好嗎？

鹿鳴不是沒有困惑過。

但因為兩人從前的關系的确也是太好了，所以鹿鳴沒有深思。

再加上後來，他和溫朝聞離婚的事鬧得滿城皆知。小森又忽然提出要結婚的請求，各種各樣的事情撲面而來，也由不得鹿鳴去深思太多。

他只是被所有的一切推着走。

如今想來，其實有許多事是并不合理的。

比如第一次見面，明明已經有十年未曾聯系，但小森毫無任何猶豫地幫了他。比如小森這樣一個身份，卻不喜歡自己獨居的生活，硬是要讓鹿鳴當他的舍友。又比如說去進修班，只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可小森卻說什麽也要親自接他回家。

再比如那為他不知不覺準備好的定制鞋子。

還比如迪士尼那晚煙花下突如其來的親吻。

這些歷歷在目的細節若是加上一個“喜歡”的前提限定，一切都會無比合理。可若是不加上呢？合理嗎？

一切都是經不起細究的。

但一想到這裏。

忽如其來的，一絲遲到的甜蜜終于是後知後覺湧上了鹿鳴的心頭，逐漸地又滲透進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

讓他整個人像是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上，輕飄飄的。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喜歡”啊。

想通了這點後，鹿鳴簡直是有種恍然大悟，豁然開朗的感覺。

那些從前的困惑，都迎刃解開。

而對鹿鳴來說，更重要的一件事卻還是。

原來，他并非“自作多情”。

只是他仍然是還沒能習慣這樣的事。

又或者說，他完全還沒準備好這樣的轉變。

畢竟在他心裏，兩人可能這輩子都是兄弟一樣的好朋友。這樣篤定的信念，又怎麽會因為一句話而忽然間就發生轉變呢？

所以鹿鳴的第一反應竟是——

逃避。

是的，他很沒出息，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臨陣脫逃。可除了逃避這個話題以外，目前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将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鹿鳴也嘗試着和季明森說出自己的想法。

但每次一想要開口，心跳就加速地厲害，像是要随時都跳出嗓子眼裏一樣。他以前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就算和溫朝聞在一起也沒有過。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明明已經27歲。

明明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成年人。

怎麽到了感情這回事上，反倒變得這麽幼稚，像個十七八歲的毛孩子了呢？

幸好。

季明森很體諒他。

“哥哥，我知道這件事一時半會兒你也許還無法接受。但沒關系，我可以慢慢的等，等你接受為止。”

季明森看似平靜地說。

但鹿鳴卻看得出，他的眼神裏有說不出的失落。

此刻的季明森就像一只落了水的大狗一樣，明明自己的毛發已經全部濕漉漉了，但為了不讓主人擔心，他還是強自裝作一切都好地模樣。

鹿鳴莫名感到心痛：“我……”

“哥哥你不用着急拒絕我。”季明森卻又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了口：“反正無論怎麽樣，都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嗎？”

鹿鳴點了點頭，說：“是。”

這幾乎是兩人的共識了。

雖然從未彼此交流過，但鹿鳴和季明森心中彼此和明鏡一般。

兩人之間的連接并不是那麽簡單就能破裂的關系。

那十年前的相偎相依。

比世上任何感情都要來的堅固。

季明森于是松了口氣，笑了笑，只是這笑容裏多少有些劫後餘生的味道：“那就好，我還以為說出這件事以後，哥哥會開始讨厭我了呢。”

“怎麽會讨厭？”

鹿鳴忍不住反駁道。

季明森卻自顧自說：“不會嗎？可一直以來以弟弟看待的人，卻對自己抱有着另一種不該有的心思，而且還是朝夕相處的人，哥哥不會覺得有一點……惡心？”

“……小森你說什麽呢？”

鹿鳴大為震撼：“你怎麽會這麽說自己。”

“哥哥不會這麽覺得嗎？”

“不會，完全不會。”

鹿鳴斬釘截鐵地道。

“說出來也不怕哥哥笑話，其實我都做好了如果說出來以後，哥哥會搬走地準備了。”

“……”

鹿鳴有些心虛地想，他的确曾有搬走的準備。

不過卻不是因為季明森，而是單純因為他自己。

“怎麽，哥哥還真想搬走不成？”

季明森問。

小森實在是敏銳極了，自己根本半點瞞不過他。鹿鳴只好慌忙否認：“沒有，怎麽會呢。你在董事會那邊還沒完全立好根基，在此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搬走的。”

“哦，那哥哥的意思是，等到我得到了董事會的信任，你就會搬走？”

“……”

原本是這麽打算的。

可是現在呢？

鹿鳴忍不住擡眼看向季明森，與他淺灰色的瞳孔對視。那雙眼裏，他看到失落，也看到一絲不易見的傷心。

這些情緒都是很輕微的，若不是鹿鳴了解他，外人來看一定無法發現。

可鹿鳴不是外人。

所以他當然不能無動于衷。

季明森是很堅強的人，平日裏無論遇到什麽事，他總是自己身後最堅實的那堵牆。面對任何困難和問題，他總能從容不迫的處理。

但現在這樣堅強的一個人卻露出這樣脆弱的情緒。

鹿鳴覺得自己簡直罪大惡極了。

他仍然還是緊張，仍然還是害怕，可忽然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充滿了勇氣。于是他開了口，緩緩地，語速均勻：

“小森，我不怕告訴你真話，我以前真的是這麽想的。但你聽我說完我的理由，我并不是因為你忽然說這些話才有了這些想法，我是……我自己覺得沒辦法面對你了。”

“為什麽？”

季明森很是不解：“哥哥你怎麽了？這段時間出什麽事了嗎？”

鹿鳴笑着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出任何事，就是單純我心态上出了點兒問題。”

“什麽問題？”

季明森很快說：“哥哥有什麽想法都可以告訴我的，雖然我也不是專業心理咨詢師，但之前在國外念書的時候我有專門去看過相關書籍和資料，對常見的心理問題都有了解。”

“連這個你都要學嗎？”

鹿鳴懵了懵，沒想到季明森的姿勢涉獵竟然如此廣泛。

他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多時間？

但想到這件事的重點，鹿鳴很快又搖了搖頭，回到了原來的話題，說：“不，不是心理問題。”

“那是？”

“……”

肉眼可見，鹿鳴的臉忽然變得通紅，像一顆熟透了的番茄一樣。季明森眨了眨眼，此時還并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自诩也非常了解鹿鳴。

可此時此刻的鹿鳴卻第一次叫他摸不清頭腦了。

哥哥到底怎麽了？

出了什麽心态問題想要搬走？

如果這個問題無法解決，他真的會有搬走的那一天嗎？

面上不動聲色，私下裏，季明森卻已經瘋狂在腦海裏計算着各種各樣的可能與處理方法。

反正無論如何他是不可能讓鹿鳴搬走的，無論用怎樣的方法。

直到鹿鳴窘迫地，非常艱難地開了口：

“就……和你一樣的原因，我也怕你覺得我惡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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