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楚澤鶴接過小冊子,翻開,是前世熟悉的簪花小楷。

前世他會贊這字跡工整漂亮,而現在,他看着這些小字只覺得心浮氣躁,有些生氣:“洇墨怎麽沒親自來?”

烏骨一愣,說:“是屬下失職,屬下以為主上不喜人多,便沒帶她來。”

烏骨這話算是一力把罪責攬了下來。

其實他和拿雲先到,是因為他們二人武功高強,能連夜用輕功趕路。洇墨自然是不行的。

如果實話說了,楚澤鶴肯定會怪洇墨。但烏骨這樣說,楚澤鶴很可能罰的就是烏骨。

楚澤鶴怎麽不知道烏骨的心思?只是他現在沒什麽心情感慨烏骨的善良,随口道:“還有事嗎?”

烏骨一愣,看了看楚澤鶴表情,“教主有消息,讓屬下轉達。”

聽到父親有消息,楚澤鶴只覺得頭更大了。

他随手将小冊子扔在桌上,身體靠進椅子裏,閉着眼揉揉眉心,“父親說什麽?”

烏骨恭敬道:“教主大人說,若主上有需要,他随時可動身。”

楚澤鶴十分不耐煩聽到這種虛僞的話。

他和父親之間,早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以後這種消息就不必說了,本座不想聽。若無要事,滾下去。”

烏骨知道自己惹了楚澤鶴不快,他神情有些落寞,垂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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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室內只剩楚澤鶴一個人,他負手起身,焦躁的踱步,心裏盡是自責和懊悔。

什麽虹勝焰什麽連夫人,他怎麽就沒早點想明白,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楚執。

而他居然還傻乎乎的希望楚執開竅,希望他心裏只有自己,甚至還覺得自己應該等他五年——

楚澤鶴覺得自己面對楚執的時候笨透了。

他就應該将楚執鎖在冥教,鎖在自己寝殿裏,最好日日只能看見自己。

楚執不會拒絕的,反正面對自己,那塊笨石頭只會說好。

冥教覆滅也沒關系,他反正也不在乎那個地方。他可以和楚執去前世那個小村莊……

思緒萬千,楚澤鶴覺得自己腦袋生疼,卻不可能不去想楚執。

——如果楚執出了什麽事,楚澤鶴最懊悔的絕對是自己從未和楚執坦白過真心。

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楚澤鶴下定決心,再見到楚執時,他必須要說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心緒寧靜了些,楚澤鶴才勉強拿起洇墨的小冊子看了看。

請報上說的是沈蕪青和李無涯的事情,他沒心思細看,只匆匆掠過。

“蕭碣。”楚澤鶴一目十行的看着,随口喊了一句。

一抹黑影自窗外閃了進來,跪在書房下首,恭敬道:“主上。”

楚澤鶴随意說:“你和沈青瀾去一趟松城,就說沈蕪青蹤跡找到了。”

平心而論,楚澤鶴覺得有點對不起沈青瀾,畢竟前世去見沈蕪青,還是他親自跟着好友去的。

但是現在楚執被抓走,他焦慮不已,除了楚執什麽都想不到,只能派蕭碣和他同去。

聽了這個命令,蕭碣有些怔愣,随即道:“屬下領命。”

說罷,他起身離開,司影堂黑衣如夜色般深沉。

楚澤鶴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蕭碣背影,腦海中卻突然浮現了楚執的背影。

楚執擋在他面前時,楚執出任務時,楚執做飯時……

那瘦削有力的線條,是楚澤鶴看了無數遍的。

只是明明相處了這麽久,那塊破石頭究竟喜歡什麽,楚澤鶴兩輩子都不知道。

但是有一點楚澤鶴很确定,那就是所有的影衛,都期待主上的認可和理解。

楚澤鶴嘆了口氣,心裏一軟,下意識道:“等等。”

蕭碣停步,随即馬上轉身跪地,道:“主上還有何吩咐?”

楚澤鶴說完,自己先愣住了。

他甚至還沒想好要說什麽。

發現自己的行為,楚澤鶴捂住臉,先無聲苦笑了一下。

原來即使不在身邊,楚執亦能為自己添上一分心軟,一分跌落凡塵的良善,一絲同情他人的細膩心思。

楚澤鶴總是願意為楚執而改變的,也只願意為他而改變。

此刻,楚澤鶴徹徹底底的平靜下來。

他捏住水晶甕,那甕壁的涼意沁入手心,仿佛楚執就在身邊。

他的靈魂,又一次有了栖息之處。

于是楚澤鶴深吸一口氣,看向蕭碣,輕描淡寫的說起往事:“本座知道,你在涼城敗于沈青瀾一劍之下,對他有些不滿。

蕭碣一愣,似是沒想到楚澤鶴看出來了,他低頭惶恐道:“屬下……”

“你不必解釋。武學一途,本就沒有盡頭。你很早就位列地字輩影衛首領,将來是司影堂堂主。如今被一個年歲不如你的人打敗,心有不甘才是對的。若被打敗了也覺得無所謂,那才叫不思進取。”

楚澤鶴這是第一次在蕭碣面前承認他的努力,蕭碣一愣,擡頭看向楚澤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他在主上的陰影中默默無聞了那麽久,第一次得到主上的親口肯定。

肯定了他的失敗,卻也肯定了他的成功。

是啊,蕭碣覺得沈青瀾幼稚,覺得沈青瀾不着調,是因為他不甘心。

他也曾是所有影衛無法超越的天才,他也曾被師父稱贊天資聰穎。可為什麽,一個年齡還沒有他大的沈青瀾,一劍就否定了他曾經的一切?

對沈青瀾不滿,不才是理所應當的嗎?

若是對敵人還能心如止水,那才是不思進取。

楚澤鶴這句話霸道,但确實解開了蕭碣的心結。

他一直因為沈青瀾是主上的好友,而認為這種心情十分不忠。可主上如今這話,是默許了他曾經的忤逆之情,是承認了他努力的方向。

蕭碣叩首道:“屬下知錯,請主上責罰。”

楚澤鶴便說:“這次讓你去松城,不只是幫沈青瀾。本座要你領五個影衛請沈蕪青出山。一個月為期。若辦成了,将功折罪,不罰。”

蕭碣恭敬垂首:“是,屬下定不負主上所托。”

楚澤鶴低頭看了看洇墨的小冊子,想了想,最後還是和蕭碣說起沈青瀾的身世。

話說當年李無涯白馬銀槍,年紀輕輕就掙了許多軍功,成了遠近聞名的少将軍。而沈蕪青也算年少成名,是少見的上了名劍榜的女劍客。

兩人相見于酒肆,因為匪徒打砸,同時出手。萍水相逢,聊得頗為投機,結伴同游,一月之久。

當時沈蕪青女扮男裝,李無涯沒動心思,沈蕪青卻動心了。

李無涯奉命運鹽,走水路時怕海盜搶劫,恰巧沈蕪青能一劍冰封萬裏,正适合水路護航,兩人便一同上了船。又是一個月,兩人交情漸深。

李無涯說,自己此番運鹽,陛下恐怕是有了尚公主的意思。

沈蕪青問,他是否不願。

李無涯說,自己自由,不願拘于皇宮,若是可以,想與沈兄同游江湖。

運鹽後,李無涯回宮受賞,牧風帝果然賜了平陽公主給他。李無涯說,自己粗鄙,當不得公主驸馬。牧風帝淡淡說:莫非愛卿是怕那位常雪劍?若愛卿在意,不如讓大內的侍衛勸勸。

李無涯這才知道,沈蕪青是女子。

兩人再碰面,沈蕪青說,李少将軍可喜歡平陽公主?

李無涯問她為何騙自己。

沈蕪青說,我與少将軍一樣,自幼習武,性子直爽,不可能甘為人婦。平陽公主性子溫婉,之前潛入宮中見了一面,當真如小女子般嬌俏,想來将軍和天下男人一樣,都是喜歡平陽公主的。

兩人打了一架,從院裏打到床上,第二天沈蕪青就跑了。李無涯想追卻沒有門路,在牧風帝壓迫下與平陽公主成了親。

這就是沈青瀾的來歷。

蕭碣聽了這故事,有些不知所措——

他當然明白,這故事說明,沈青瀾是私生子,還是公主驸馬的私生子。

這樣的身世,污點重重。

可為何初見時,沈青瀾是朝廷鷹犬,在為朝廷賣命?

楚澤鶴看出他的疑惑,卻刻意沒講:“如今沈蕪青就在松城。松城有一山,因為沈蕪青的常雪劍,成了松林雪山。你與沈青瀾一同去,務必要請沈蕪青來京城參加天地盟。有所疑惑之處,若沈青瀾想告訴你,他自會說的。”

天地盟之事,保不準會有李無涯的身影。如果能請來沈蕪青,對楚澤鶴來說就是多一分籌碼。

楚澤鶴鳳眸微移,看向書房窗外。

帶着一絲對沈青瀾的愧疚,他說:“本座本不願同旁人說這些。但是現在局勢所迫,本座不便動身,所以命你同沈青瀾去……本座賜你名為蕭碣,世人說臨碣石觀滄海。此行,你多護着他些。”

蕭碣垂首道:“屬下領命。”

“嗯。”楚澤鶴點點頭,看了看天色,說:“你将藍煙音叫來。”

藍煙音白日去了一趟琅風派,将那邊的事情處理了一遍。

按理來說,林白澤對冥教出言不遜,在蕭碣看來,琅風派當然是留不得的。但是藍煙音覺得李青龍和其他琅風派弟子無辜卷入虹勝焰陰謀,若是因此送命,未免冤屈,于是和李青龍聊了聊他對冥教的看法。

她剛回來,就碰見蕭碣讓她去見少教主。于是藍煙音放下琴,趕去書房。

進了書房,藍煙音剛想說些什麽,楚澤鶴擡手制止她。

“本座不是問你琅風派的事情。”楚澤鶴先說,“沒了掌門和大弟子們,李青龍一個人獨木難支,琅風派覆滅是遲早的事。本座不屑于對殘兵敗将窮追猛打。”

楚澤鶴的意思很清楚——對琅風派視之不見。這個門派将來的命運,冥教不會再插手。

這就是網開一面了。

藍煙音有些開心,覺得少教主也不是那般霸道不通人情,于是開心應下了。轉頭說起另一件事:“有關呂蟒之事,杜公子今日把情報都給了我。”

藍煙音不說,楚澤鶴都要忘了這點。

藍煙音接着道:“呂蟒父親曾經是山賊,欺壓鄉裏,殺人如麻。被朝廷捕了之後,本來是要斬立決。誰知當時太子出生,大赦天下,呂蟒父親就被朝廷招安了。呂蟒出生後,得人資助,建了呂家商行,順帶練練他父親留下的靈蛇劍劍法。”

楚澤鶴靜靜聽着,問:“資助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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