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玖蘭樞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夏栀正在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整個人只露出了一個腦袋，紫色的眼裏倒映着窗戶外的晚霞，唇瓣也有些幹。床頭櫃上放着一只玻璃杯，七分滿的純淨水，旁邊是一個沒有塞進去的小盒子，一些白色的藥落在外面。

“我想起來了。”夏栀的聲音裏帶着些疲憊，和一些玖蘭樞不想聽到的痛苦，“玖蘭，我們還真是緣分不淺呢。”

安靜的屋子裏幾乎只能聽到夏栀自己的呼吸聲，夏栀動了動，因為雙腿有些發麻換了個姿勢。

“你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

聞言的夏栀嘴角露出了一絲無力的笑，垂下眼眸，夾在耳後的短發因為頭微微低下而滑落下來遮住了玖蘭樞看過來的視線，玖蘭樞看到夏栀的唇角重新回到平靜的樣子。

“我從本間家的□□的批注裏看到，他們本身對這個法術并沒有自信，便将家族中一個正好剛出生的孩子作為試驗品，他們實驗成功之後便把這個方法提供到了血族，以便增加成功幾率。”夏栀頓了頓，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還是說出來了，“這個孩子的生父不忍下手便與我做了約定不能讓生母發現，但是因為我身帶怨氣所以在我身上下了咒。再之後的事情你都可以去查到了。”

“我是不是活不下去了？”身體深處漸漸湧現的對血液的渴求讓夏栀非常明白。

“有辦法的。”玖蘭樞肯定道，夏栀轉過頭看着玖蘭樞，“作為吸血鬼嗎？”

沉默蔓延開來。沉默是每一夜的夜間部宿舍。

“讓我考慮一下吧。”夏栀的聲音突然哽咽了，“我還以為……”

玖蘭樞看着那雙突然閃現淚光的眼睛明白夏栀要說的什麽，可以有個普通的人生，和家人一起普通生活下去的人生。她的第一個人生是血族毀了，第二個人生還是血族毀了。這些追究到底都和他無關，她也沒有遷怒但是她的人生已經改變，上一輩子還能作為人活下去，這一輩子如果要活下去只能作為血族——一個害她變成如此不得不的種族。

當玖蘭樞摟着夏栀的時候，夏栀就知道，玖蘭樞什麽都不知道。眼淚沉默的流出，流下面頰被襯衣的布料吸收。即使沒有全信，也相信了70%，她不需要百分百，只要超過60%她就敢賭。

傍晚是夜間部去上課、日間部下課的時間。黑主優姬和錐生零照例維護着秩序以免夜間部剛出宿舍大門就被日間部的追星少男少女們堵回去，黑主優姬将偷偷往前幾步的女生推回去轉頭便看到了從宿舍裏出來的夜間部衆人。

這群容貌優秀、學習優秀幾乎沒有缺點的“人類”。周圍的少女們發出叫聲，喊着自己喜歡的人的名字，此刻的場面和追星的追星族并沒有什麽區別。比起一個眼神就能威吓住同學們的錐生零，這邊的黑主優姬就很吃力了。眼睛掃到錐生零閑閑的站着當下就沒忍住發出求救信號，“zero快幫幫我啊，我攔不住了。”

一個扭頭的功夫黑主優姬就腳下沒站穩朝後跌坐了下去，但是還沒坐到地上就被人抱住了，“沒事吧？”

“沒、沒事！”黑主優姬馬上站直給救了自己的人道謝，“謝謝、樞、一條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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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注意安全喲。”

一條拓麻帶着夜間部朝着教學樓走去，臉上帶着的一貫溫柔笑容回應着兩邊叫着自己名字的少女們。黑主優姬發現玖蘭樞沒在的時候忍不住朝宿舍樓上看去，樞前輩之前連着沒有上課，前兩天帶着夜間部去上課的時候還以為恢複平時了，沒想到今天又沒出來。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希望沒事才好……

等日間部的學生們都散去了，黑主優姬習慣性的喊道“zero去吃飯啦”的時候卻沒有得到回應，回頭卻沒看到錐生零，“……又跑到哪裏去了啊！”

黑主優姬絕對想不到的是錐生零去的地方是夜間部的宿舍裏。

“我來了。”少年一向冷漠的聲音裏難得的帶上了一絲溫度，“抑制劑吃不下嗎？”

“嗯。不知道為什麽，吃下去就很想吐。”夏栀虛弱的回應道，半開玩笑道，“我不會是有了吧？”

錐生零的頭也跟着大了起來，身體無法接受抑制劑的情況他也有，他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也是因為這個他來到了夜間部宿舍樓裏，和那個他厭惡的血族共處一室。

“能忍受嗎？”

“嗯。”

初期還能忍受對血液的渴求，但是越到後面對血液的渴求就會越來越重，尤其是面對優質血液的時候。

“我會去問問藍堂的，別擔心，會有辦法的。”玖蘭樞握上了夏栀的手安慰道。夏栀笑着晃了晃手，“你涼死啦。”

此刻的夏栀比起當初見到時判若兩人，面色蒼白，整個人都消瘦了很多，眼睛下有着重重的陰影，雙眼也沒有之前有神采了，有些時候還會呆滞。玖蘭樞心下明白再過不了多久夏栀就會失去理智變成那些需要清除的E。

變成毫無理智、只知飲血的野獸。

注意到窗框上堆積起來的薄雪夏栀驚喜道：“下雪了。”

望着窗外像是想起了去年的聖誕節，夏栀的臉上露出了笑，“去年的時候和哥哥說今年一起偷偷飛到爸爸媽媽身邊給他們一個驚喜的。”

“到時候就準備兩個大箱子，我們兩個躲在裏面，等爸爸媽媽拆開箱子的時候我們就跳出來。”夏栀想到跡部景吾聽到這個想法的時候露出的不屑，但是卻沒有不準她這麽做，“哥哥一直說‘太不華麗了’但是還是沒有拒絕。”

“去年聖誕節舞會的時候被嫌棄華爾茲跳得不好，今年也和小征練過了，今年絕對不會讓哥哥嫌棄了……”

玖蘭樞将迷迷糊糊睡過去的夏栀放平在床上蓋好被子，她的精神越來越差了。玖蘭樞想到這個就會覺得呼吸困難了一分，必須要盡快得到玖蘭李土的血。

錐生零看着床柱四角上綁着的鐵鏈不知道說什麽，他一開始以為這是玖蘭樞他們囚禁夏栀，後來卻從夏栀口中得知是自己要求的，夏栀帶着可愛的笑容解釋道“免得誤傷，也免得我後悔”手指放在圈着頸部的枷鎖上像是在分享頸飾的普通女孩子一樣，“你看，镂空的部分是薔薇花的圖案噢。”

第一次，錐生零對玖蘭樞說的“跟我來”跟的那麽平靜。沒有任何一絲反對和不滿。

沒有人能眼睜睜的看着另一個人一點點變得不成人樣最終走向死亡。

兩人走到了一處幾乎沒有人知道的地下室裏，玖蘭樞說出了自己計劃裏還沒有實施但是和錐生零有關的部分，其他的部分能省略的省略，不能省略的一句話含糊帶過。

“那她呢？”

“最後我會讓她喝下玖蘭李土的血，變成貴族。”

“她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差不多了。”玖蘭樞沒有明說，只是示意錐生零跟着他重新回到了夏栀睡着了的房間裏。然後他就看見玖蘭樞戳破了自己的指尖将手指塞進了夏栀的嘴中，夏栀幾乎是下意識的睜開了眼，那雙眼泛着紅光，妖異而詭異，她捧着玖蘭樞的手指吸食啃咬着。純血種血液的香味讓錐生零險些克制不住，但是他明白玖蘭樞讓他看到這一幕只是為了讓他知道夏栀對于玖蘭樞而言并不普通。

玖蘭樞将自己的血當作夏栀的抑制劑。

或者說一個純血種将自己的血作為一個即将堕落成E的抑制劑。

投喂結束的玖蘭樞将夏栀用被子裹好，玖蘭樞打開窗戶，讓空氣裏的血液的味道散去。寒冷的夜風吹進來像是清洗一樣的吹散了屋內的溫暖，突如其來的冷風夾雜着細雪吹了錐生零一頭一臉，等到錐生零冷靜下來的時候血液的味道幾乎沒有了。

“接下來就看你了。”

寒風中，錐生零聽到了這麽一句飄渺的話，随着寒風吹進耳中，落在心裏。

日子在一天天的過去，夏栀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失去理智的時間越來越多，每次清醒的時候都因為無法忍受自己失去理智時所做的事情，所幸，這裏除了她沒有其他人類。直到有一天她直接撲到了坐在床邊陪她發呆的玖蘭樞身上，一口直接咬在了玖蘭樞的脖子上，純血種血液的香味頓時在夜間部宿舍裏彌散開來，所有的血族都紅了眼拼命抑制自己的沖動。

藍堂英、架院曉、一條拓麻等人沖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是站在一邊的星煉，被壓着的玖蘭樞一手環着夏栀的腰，一手輕撫着夏栀的後腦勺哄孩子一樣，“別怕。”

然後他們看到那個伏在玖蘭樞頸邊的少女揚起上半身，雙手抓着玖蘭樞的衣服喊道：“殺了我！殺了我！我求求你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無法抑制住的痛苦從聲音裏滲出來，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像是力竭了一般，少女松開了力道，喃喃道：“好痛啊……”

玖蘭樞看着那張滿是淚痕的臉，嘴邊的紅色是自己的血。鮮紅的血液染紅了蒼白的雙唇，也滋潤了幹得蛻皮的唇。玖蘭樞突然想起那天在宴會上的偶遇。夏栀穿着可愛漂亮的禮服，雙眼亮得好像裏面有光一樣，畫着精致的淡妝，唇上抹着偏粉的顏色，看上去像是小孩子喜歡的果凍一樣。

他終究再一次的看着她陷入了痛苦之中。相同的。

玖蘭樞眼裏的陰翳又深了一層。他伸手将夏栀抱入懷中，輕聲的安撫着，看着夏栀昏睡過去，語氣依舊溫柔，“我只是不小心劃破了手。”

門口的貴族們卻覺得後背發涼，“是，樞大人。”

“不要吵醒她。”

貴族們後退離開，星煉輕輕地關上了門守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