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瞎話

瞎話

帳子裏,太子刈面色冰冷地盯着溫雲裳,像是普天下任何一個得知自己小妾出牆,頭上綠雲罩頂的男人。

溫雲裳還沒有那個膽量敢在太子刈面前撒謊,還要保證這個謊言可以被完美無誤的相信。

她當然知道“淮哥哥”是誰,也奇怪自己為何會在夢裏叫這厮的名字,可這要怎麽和太子刈解釋呢?

怎麽也無法解釋自己會半夜哭着叫一個男人的名字。

溫雲裳看着太子刈,鼓起勇氣伸出手去,牽住他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我……我,”溫雲裳張開嘴巴又無意義地閉合,心裏害怕,喏諾地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素來沒有急智,此刻又極為慌張。

而等她半響的太子刈,在心裏已經快要氣瘋了,還要僵着臉,好維持自己一貫的儀态風度。

“你說。”

可溫雲裳苦着臉,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使勁想着,要如何編一個合理的不被戳穿的謊言?哪怕繞過了怪夢,也繞不過她……她的确和叫李長淮的人有過一段往事。

“滾出去。”秦刈甩開溫姬拉着他的手,他耐性還沒那麽好。

溫雲裳穿着單薄的寝衣,遠離了床榻後頓時感到冷,內心卻唯有慶幸,覺得自己沒被直接拖出去處死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今夜并沒有人守夜,太子刈和她胡鬧時的夜晚向來不讓婢女呆在殿內。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溫雲裳面皮薄,對這事很是放不開,此時她卻後悔起來,這般諾大的宮殿竟只有他們二人,現在連床被子也找不到。

溫雲裳輕手輕腳地轉了一圈,最終只好尋到外殿,在平日裏倚着望窗的小榻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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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實在太冷。

她在漆黑的夜裏抱膝獨坐着,愁眉苦臉,敲着腦袋凝思。

這種事,的确是個男人就忍受不了,半夜裏醒來,聽見自己的姬妾在床上哭着叫其他人的名字。

尤其這個男人還是尊貴的太子殿下。

可溫雲裳自己也十分委屈,她也不知夢裏的自己為何會叫李長淮的名字,并且還在太子刈面前也說出了夢話。

狹窄的,也沒有一床被子的小榻上,溫雲裳暗暗咬牙,什麽淮哥哥,她現如今是絕不可能這般喚那厮的,她罵他還來不及呢!

李長淮是溫雲裳鄰家的哥哥。

兩人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相伴長大,甚至還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定了親事。如果不出意外,今年春天,她就應該和李長淮成親的。

只是在這之前,李長淮卻突然不見蹤影,婚事因此被耽誤下來,那時恰逢三年一度的小選,溫雲裳不得不進宮。

誰知進宮後又遇上戰亂,陰差陽錯地成了太子刈的姬妾。

溫雲裳有時候想想,失蹤?是李長淮不願意娶她嗎?

溫柔俊朗的郎君,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但又自小便對她極好。何況,若是不喜歡,為何要答應婚事呢?

從事情發生直至今日,她不是不怨的。

李長淮!李長淮!

溫雲裳一邊氣,一邊在小榻上翻來覆去,沒有被子着實冷得很,她胡亂扯着袖子,抱臂蜷縮着。

不過今夜那夢着實詭異,竟然又夢到了自己的死,而那陌生男子究竟和自己有什麽牽扯?

溫雲裳心中疑窦叢生時,也不免想到前世今生之說。

她正蹙起眉頭思慮,眼睛卻不經意間瞟到地上的一點慘白月光。

剛剛在帳中,太子刈的臉色太吓人,于是溫雲裳就連在外面也不敢點起燭火,生怕發出什麽動靜擾了他,正好發怒起來直接把她拉下去砍頭。

于是這殿中黑乎乎的,小榻又靠着窗戶,月光怪瘆人。

溫雲裳心內越發被那夢弄得害怕起來。

難道是自己死得太不甘心,所以地府老爺才讓她夢見上一世的事情,好讓她做出不同的選擇嗎?

就像現在這樣,吳宮被攻時換了一條逃跑的路,于是根本沒見過那個陌生的郎君,自己也還好好活着。

窗戶好像有些透風,溫雲裳後背一涼,連忙捶自己一下,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是夢裏為什麽會說要跟李長淮走呢?

難道自己居然這樣沒有骨氣,還想要再嫁給李長淮嗎?

溫雲裳想得腦袋都痛起來,明日,這要怎麽和太子刈解釋。

難道要說,自己總是夢到即将發生的事情,夢到會死掉,害怕中也并不知道為何就叫了青梅竹馬的名字。

是這樣嗎?

然後,一個胡言亂語的女人,就會直接被拖出去燒死了吧,成為一捧灰,吹一吹就散了。

比夢裏死的還要快還要慘。

第二日,一覺醒來。

陽光已經曬進窗子裏很久了,溫雲裳站在寝殿中問道,“太子殿下呢?”

魚游兒納悶地看了看床帏,是空的,按理來說溫姬的目光就盯着那,為什麽今日專門問一遭呢?

但她還是答,“太子殿下去處理政事了。”

溫雲裳不說話了,只臉色變蒼白了。

魚游兒什麽也不知道,只是暗暗想,今日溫姬倒是起得比往常早。

她捧着今日溫姬要穿的衣裳,卻突然想到,初初進來時看到溫姬在外殿小榻上坐着,又穿着寝衣,難不成昨夜溫姬是在那張榻上睡的嗎?

魚游兒眨眨眼睛,轉念又罵自己笨,已經快到深秋了,氣溫驟降,夜晚寒涼,小榻上也沒有寝具,太子殿下那麽寵愛溫姬,必不會舍得的。

可她細看了看,溫姬的臉色确實不大好。

溫雲裳卻顧不上自己,她昨夜可是想了整晚,終于知道該怎麽解釋了,便一直睜着眼睛等着床上的太子刈醒來。

務必要保證第一時間到他面前得到原諒,編好瞎話,免得真被以出牆的罪名拉下去砍了頭。

可此刻,她懊惱地撲倒回床榻上,婢女們驚訝地看着她,不明白大早上,溫姬發生了何事。

而溫雲裳陷在柔軟的錦被裏,眼淚不争氣地溢上來,功虧一篑!怎麽就沒撐住睡着了呢?伏在床上的她心如死灰,只絞勁腦汁地想着如何保住腦袋。

另一邊,秦刈正在和秦國将領商量戰事。

那老吳王在攻城的時候就帶着吳國太子跑了,派兵追趕只抓到了吳王,吳國太子卻已經在掩護下偷天換日逃走了。

吳太子不同于吳王的昏庸,很是狡詐,後來幾度出兵,也沒發現他的蹤跡。

秦刈的眼下還有着青色痕跡,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讓溫姬滾出去後,他越想越氣,期間幾度想下床去掐着她下巴問她有沒有心,他這麽寵愛她。

結果早上起床又氣個半死,溫姬像頭小豬一樣睡的無比香甜。

他陰恻恻地站在榻前看了半天,也沒把她盯醒。

大殿裏,趙子風正在滔滔不絕地說着要怎麽逮住那奸詐吳太子。

他旁邊的陳渚卻發現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臉色越發陰沉了。

難得見殿下這幅面容,平時殿下雖然有些冷漠,但也不是脾氣不好,因為身居高位,面上向來是穩重平和的神色。

按說吳國太子帶走的兵力薄弱,也成不了什麽大害,不至于讓殿下臉色變得這麽臭啊。

好不容易,正在叭叭說個不停的趙子風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聲音逐漸緩下來。

秦刈也收回思緒,緩了緩神情道,“不必再找了,吳國的地盤自然是吳太子更熟一點,再找也是浪費兵力。”

陳渚附和道,“是啊,吳太子在吳國沒什麽政績,自然也沒多少民心,我們在這裏還要駐紮不少時日,吳太子必然會忍不住現身的。”

這倒不着急,殘兵損将罷了。

秦刈眉毛往下壓了壓,“當務之急,是在吳地籌集糧草,攻齊之事迫在眉睫,之前商讨的計策也應當快快施行起來了。”

北上攻齊路途遙遠,糧草要是能在吳地籌集齊了,自然是最好。等到大軍兵臨齊國,屆時攻城的糧草再從距離齊地更近的秦鄭兩國運送,方才妥當。

這般思慮着,秦刈看向左屬第一位的老者,慎重道,“這事兒……就托給夫子了。”

那人站了起來,揖手應是。

說是老者也不盡然,他擡頭的時候分明是個才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面貌,只是不知何故,須發全白了,神态平和,隐有一種飄然的姿态。

此人姓魏,秦刈的第一軍師。

貴族之後,青年時周游列國。等到秦刈慕名拜訪時此人已經避世不出,做了個在山裏講學的先生,歸入秦刈門下後,也再不提本名,只讓人稱他作魏夫子。

做事手法很是高妙,秦刈對他十分禮遇。

魏夫子應下後暗想,糧草嘛,吳地富碩,定然是夠的。強搶也不難,難得是如何不激起民憤地讓吳國百姓送上來。

除了他,大殿裏還有五六個人,都是太子刈的心腹。

其中,趙子風是秦刈手下的年輕将軍,秦國公卿之後,向來勇猛,與太子刈有着近幾年一同征戰的情誼。

陳渚則是平民出生,被秦刈一手提拔上來的。

大殿上首的暗角處還立着一人,黑衣黑靴,是秦刈的貼身護衛,不參與政事,只是向來貼身跟随,護衛他的安全。

殿內端坐的魏夫子及幾位列侯們都不清楚這人的來歷,太子殿下從大周歸國時這人就一直跟在身邊,并不與他們相交。

大多時候都沉默寡言,喚作,楚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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