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來人
第030章 來人
送走了白璧和流沄,沐清溪這裏便清閑了下來,客兒今兒一早便去了表嫂謝氏的蘭蕤院,自從那日跟官哥兒玩在一處以後像是突然開了竅,天天吵着要跟官哥兒玩。乍然得了個小夥伴,連她這個姑姑都要往後排,沐清溪心裏酸酸的,有種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娃兒被人拐了去的感覺。
客兒不在,姨母和表嫂要主持中饋,沐清溪閑得無聊,便走到書桌邊默酒譜。她所知道的酒譜都是來自于前世大和尚的那些藏書,有些已經很古舊只剩下殘頁,恐怕連大和尚都不知道裏面還有幾本殘破的酒譜。她無意中發現,看着好玩便記了下來,還嘗試着釀過幾種,被大和尚贊不絕口——那和尚說是出家人卻酒肉不忌,渾像個野和尚!
新奇又好釀的,流霞肯定不行,太精貴太麻煩,倒是可以以後釀幾壇鎮店。九醞的話,時間太長也不行,花雕、竹葉青、狀元紅這些都不稀奇,看來還是得先釀果酒,既新奇又不費事,釀起來也簡單……
想來想去,初步定了幾種,還要再斟酌幾番,有些材料怕是不易得,等玄圭和酩酊幾個來了再商量也不遲。
“小姐,安遠侯府派了人來。”琉璃進來回禀。
沐清溪月眉微擰,擱下筆,“來的是誰?”
“說是老夫人身邊的,小姐要不要見見?”琉璃回道。
自然是要見的,沐家不肯讓她回家是一回事,老夫人派人上門她若是不見,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去暖閣裏吧。”
沐清溪收起紙筆,回屋換了件天青色折枝茶花紋的褙子,走到暖閣裏的時候便見兩個年老的嬷嬷站在那裏。
聽聞腳步聲,兩人回過頭,沐清溪一看,這兩人她都認識,一個是前不久剛剛見過的青嬷嬷,另一個則是老夫人跟前深受寵信的張嬷嬷,年輕時就跟着老夫人進的府,是老夫人出嫁時從娘家帶過來的,伺候了老夫人幾十年。比起青嬷嬷,張嬷嬷跟老夫人的情分可就深了。
看來老夫人是真的動了怒,連身邊最得力的嬷嬷都派出來,只不知這番是什麽打算,沐清溪心道。
“不必多禮,”沐清溪虛扶一下,安然受了兩人的禮,走到羅漢床的炕桌邊坐下,又讓丫鬟搬了繡墩過來給兩人賜座上茶。
“祖母怎麽把您派過來了?勞動嬷嬷前來,可是折煞我了。”沐清溪理都沒理青嬷嬷,徑直笑着對張嬷嬷說道。青嬷嬷那怨毒的眼光那麽明顯,當她是瞎的不成?上次吃了虧,竟還不長記性?
也對,當日打得不是她,痛在別人身上當然就記得不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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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溪心知肚明,自己不告而別,又在府門前鬧了那麽一出,徐氏和老夫人指不定怎麽恨自己呢,偏偏又是青嬷嬷辦事不力,定然是兩邊吃挂落,絕對不好過就是了。
張嬷嬷年近六十,人卻很精神,若是不看頭發,說她跟青嬷嬷同齡也有人信的。
張嬷嬷從沐清溪進門起就不着痕跡地打量她,與三年前相比,人長大了不少,個子竄了一竄不說,五官也都更加出色,兩彎胧月眉淡而不寡,一雙圓形眼亮而清澈,皮膚像是清晨的露珠一樣純淨清透,最難得的是周身一派靈氣,像是一汪活水般富有生氣。
張嬷嬷忍不住贊嘆:真是個絕色美人,大小姐放到她跟前便跟池塘裏的泥巴與長出水面的清荷一般,被踩到腳底下去了。這活脫脫又是一個大夫人,只是,容色如此豔盛,可不要像大夫人似的惹出那等禍事才好。一念及此,張嬷嬷心頭一凜,連忙把心裏的念頭壓下去,那件事必要爛在心裏,絕不能再提起!
“二小姐這話說得,奴婢怎麽當得起?老夫人知道小姐回京受了委屈,心裏也不好受。因着老夫人的壽辰快到了,二夫人想着老夫人思念二小姐精神不好,所以才自作主張接您上京,想給老夫人個驚喜,讓她高興高興。沒想到辦事的下人不穩重,沒接到您。您進京那日,府裏正好有些事情,人手不夠忙不過來,二夫人不得已才派了外院的婆子接您,誰料那婆子平日裏看着不錯,辦起事來卻這麽毛躁,得罪了二小姐。二小姐寬宏大量,可千萬別跟這些個沒眼色的下人們計較,降低了身份不說,也傷了老夫人待您一片心啊!”張嬷嬷眼觀鼻鼻觀心恭聲說着,牢牢記着這次來的目的。
話剛落,沐清溪還沒開口,青嬷嬷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連聲請罪:“二小姐您大人大量,原是奴婢聽岔了,把一天聽成了三天才去得晚了。您若是惱了奴婢,只管發落奴婢就是,可千萬不要因為奴婢失職而遷怒了老夫人和夫人,他們都是真心待您的,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給您磕頭賠罪了!”說罷便哭着往地上磕頭。
沐清溪聽完二人的話,心裏頓時一陣失望,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面對的準備,可當切身體會到老夫人的絕情的時候還是覺得寒涼。
張嬷嬷的一席話,徐氏接她上京是為了給老夫人祝壽,雖然是自作主張但這是出于孝順,無可指摘。至于破車後門,那都是意外,是下人婆子不經心,而她在府門前鬧開就是不成體統,故意給長輩難堪。
至于青嬷嬷那番話就更是直白了,分明是指責她耍花樣又倒打一耙。說來說去,都是下人的錯,若是她計較這些事就是小心眼沒度量跟下人過不去,就是對長輩心存怨怼,就是——不孝。
竟成了她的錯!
沐清溪心底冷嗤,權作沒聽見,再怎麽花言巧語,等珠玑回來也都會變成廢話。
青嬷嬷這麽一跪一哭,屋子裏頓時亂了起來,錦繡和琉璃哪能看着她磕頭,讓她這麽磕下去,可不就坐實了小姐因為下人遷怒嬸母和祖母的罪名,那可是大不孝,這兩人哪裏是來賠罪的,添堵的還差不多!
“嬷嬷這話說得奇怪,小姐一向是最明事理的,哪會因為您而動怒呢?說句不好聽的,您不過是個下人,咱們小姐身份尊貴,跟個下人置氣豈不叫人笑話?”錦繡一邊扶一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青嬷嬷不安好心,她嘴上也不客氣。
青嬷嬷被這話一口氣堵在心裏上不來,這話分明就是說她自不量力,不過是不被主子放在眼裏的奴才,還巴巴地跑到人前來讨嫌,可不就是自取其辱了!她自從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誰不巴結敬着,多少年沒聽過這種話了!
“錦繡姑娘這是怎麽說!奴婢自知有錯前來認錯,就是任憑二小姐處置的意思,小姐沒發話,錦繡姑娘這般不大妥當吧!”
錦繡要被她氣笑了,哪裏不明白這是青嬷嬷嫌她越過主子開口堵她呢。她來主子跟前添堵,她要是不出面豈不是讓這老刁奴覺得小姐跟前無人,任她們欺負了?
“嬷嬷誤會了,奴婢哪敢替主子拿主意,不過是看不得您這般作态勸一勸罷了,您既然心意已決,那奴婢可就不敢多話了,您請便!”說完便和琉璃撒了手,站在一旁,看着青嬷嬷繼續磕頭。
沐清溪靜靜地看着,手裏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她嘴角噙着絲淡淡的笑,仿佛完全不把眼前的一幕放在心上,又好像是單純地把自己剝離出來在一旁看戲。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張嬷嬷看着她嘴角的那絲笑,心裏有點打鼓。按理說,她已經把老夫人擡出來了,二小姐就算對二夫人不滿,對老太太焉能不顧忌?可她現在分明就是不打算管,竟還有心思自己跟自己下棋!
沐清溪不開口,錦繡和琉璃見沐清溪不發話,也明白過來,小姐當是另有打算,樂得站在一旁看戲。青嬷嬷自然也不能停下,只好繼續磕,一連磕了十幾下,還沒聽到叫起的聲音。
青嬷嬷一下一下,磕得越來越輕,越來越慢。
沐清溪看着,嗤笑一聲,她毫不懷疑,只要她一出聲,青嬷嬷絕對會立刻停下,都不用等她把話說完!
可是,她為什麽要攔着,有人給她磕頭她還覺得挺舒服呢!
她現在心裏可是正不舒服!
“回小姐,夫人過來了!”
春棠打了簾子進來禀報,沐清溪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個機靈的。
“姨母怎麽過來了,快随我去迎一迎!”沐清溪丢下棋子,看也不看青嬷嬷,徑直走到門口,只見杜欣帶着幾個丫鬟婆子進來。
今日在家,杜欣穿的是藕荷色蓮紋褙子常服,頭發绾了圓髻,頭上戴着幾只珠釵,簡單又不失貴氣。
“姨母!”沐清溪見禮。
杜欣忙把人扶起來嗔怪道:“不是說了咱們娘倆不必這些虛禮?我聽說你這裏來了人,怕你照應不過來就來看看,來的是誰?”一邊走一邊明知故問,進了屋裏看了張嬷嬷和青嬷嬷一眼才恍然大悟般地說道,“竟是沐老夫人跟前的,老夫人派你們來是有什麽事,不妨說來聽聽。”
張嬷嬷一見杜欣進來,臉色更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