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阿奴滿心以為今天是歡快圓滿的一天,直到晚上,師姐叫他早點去睡,自己卻在外面盤腿坐下了。
阿奴一驚,漂亮的藍眼微微瞠大,“那你呢,師姐還不睡嗎?”
葉南玉投以疑惑的目光,“你體內已經有異火不冷了,我還睡什麽,你自己睡就行。”
阿奴:晴天霹靂。
他整條魚從頭僵到尾巴,不敢置信,“什,什麽,阿奴自己睡?”
長久以來都被人抱着睡,他似乎已經喪失了自己睡覺的能力,一聽說師姐不抱着他睡,就有些慌了。
“對啊,你摸摸自己身上還冷嗎。”
葉南玉嘴上叫他自己摸,實際卻是長臂一擡,将魚攬過來,抱在懷裏摸了摸人魚小手,脖子,魚尾巴,确定都熱乎乎的,才再度松開,平靜道,“有異火在,你不會像以前一樣體寒如冰,自己睡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阿奴還在怔愣中沒回過神來,好一會兒才呆呆愣愣看向葉南玉,嘴巴一扁,眼裏竟有些委屈,“真的讓阿奴,阿奴一個魚睡嗎?”
葉南玉低頭偷看魚漂亮的大尾巴,沒注意他的神情,就點了點頭,“嗯,你都多大的魚了,自己睡覺難道還害怕嗎?”
阿奴抿了抿唇,忽而小聲說,“可是阿奴真的怕黑呀。”
洞穴內兩個門派的弟子早已豎起耳朵專心吃瓜。
這瓜她們是越吃越不明白,師姐和阿奴不是道侶嗎?
道侶就應該一起睡啊,為什麽阿奴身上不冷就不一起睡了?
以阿奴的性子,竟也沒生氣,還在說自己怕黑,為何,你道侶都不跟你睡了,你快發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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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氣實在是太不像阿奴了。
“怕黑給你點兩個蠟燭?”
葉南玉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提議道。
阿奴不說話了。
他心裏有些不情願,又不知道要如何說出口。
畢竟師姐說的沒錯,身上已經不冷了,可以一條魚睡了。
一開始他要和師姐一起睡,不正是因為太冷了,而師姐身上很暖和很舒服嗎?
魚吸了吸鼻子,他可是最最貞潔的人魚呢,分開睡好呀,分開睡,他還是一條貞潔魚。
阿奴這般想着,點頭時卻頗有幾分失魂落魄,以往一蹦三米遠,如今都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跳回去,仿佛期待被誰叫住。
葉南玉翻遍了靈戒,沒找到什麽蠟燭,倒是玉清有一顆在夜間會發光的夜明珠,借給葉南玉用了。
她謝過玉清,将夜明珠放進屋子裏,瞬間照亮漆黑的小木屋。
阿奴正坐在床沿上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葉南玉提醒他,“晚上早點睡,不然明天又起不來。”
阿奴是一條很愛賴床的小魚,覺真的多,時常起不來,得她一直催促,有時候實在不想起,還會埋頭在她懷裏,撒嬌讓她也多睡會兒。
床上的人沒動靜,但葉南玉覺得他聽見了,于是自行離開,在外面盤腿打坐。
她給別人的印象一直是實力出衆,嘴巴毒說話難聽不給人面子,所以也沒啥人敢問她八卦,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雖然對吃瓜很渴望,但還是小命更重要。
葉南玉給木屋設了禁制,裏面發出的聲音外面聽不見,也希望小魚能在自己的私密空間裏過得安心一些。
她在屋外默念心法,等再睜眼時,天已經亮了。
許多弟子早早起來活動,或閑聊或練劍。
葉南玉也随之起身,打開木門閃身進去。
“阿奴?還在睡嗎,該起了。”
她輕輕喚,其實已經做好了阿奴還在睡覺的準備。
誰想竟得到了回應。
床上傳來含含糊糊的聲音,“嗯?要出發了嗎?”
葉南玉驚訝,“今天怎麽這麽乖,醒的好早。”
她走過去,順手揉了揉阿奴的臉頰,卻在看見對方眼尾疑似發紅時愣了愣。
“昨晚……你睡得好嗎?”
葉南玉柔聲詢問。
阿奴睡的當然不好了,自己一條魚在床腳委屈一晚上。
但這話他不想被師姐知道。
于是只是擡着一張蒼白脆弱的小臉,咬了咬唇點頭,“嗯,阿奴睡的很好。”
他說自己睡的好,但葉南玉總感覺不是那麽回事兒。
視線在床榻上随意掃了掃,正好就掃到一抹白潤顏色,她皺眉,擡手一翻,翻出一兜子珍珠來。
……
“你昨晚哭了?”
葉南玉沉聲,臉色也嚴肅起來。
阿奴心跳幾乎停了停,有些緊張,嘴唇微動,嗫嚅着不敢說話。
臉上忽然落下一只溫熱手掌,在他眼尾處擦了擦,聲音聽起來不大美妙,“為什麽哭,又自己一個人想了什麽?”
葉南玉算是看出來了,魚是一條特別熱愛胡思亂想的魚,很多事情她明明是無意的,但魚就是會暗搓搓一直想。
想着想着還把自己氣到了,然後偷偷在一邊委屈難過。
阿奴撇了撇嘴角,還是堅持,“阿奴沒事,阿奴什麽都沒想。”
“沒想你怎麽哭了?”
葉南玉當然不信,這是一條最最口是心非的魚。
“沒哭。”
阿奴倔強着,小聲嘟囔。
葉南玉撿起一顆瑩潤的珍珠遞到他面前,“沒哭為什麽有這個。”
“沒哭就不能有嗎?”
葉南玉:……
好想打魚。
她深深皺了皺眉,不理這句明顯的胡話,只認真道,“你有什麽不高興的就和我說,不要自己憋在心裏,晚上再偷偷哭。”
阿奴心緒正緊張着,聞言立馬反駁,“才沒有不高興,也沒有哭!”
事實擺在面前還能不認,除了阿奴也沒誰了。
她不說話,低頭又取出一個小荷包,将那些珍珠一顆一顆收進小荷包裏。
然後,荷包裝滿了。
“啧,哭了這麽多,還說沒有哭。”
阿奴不說話了,抱住魚尾巴,腦袋也埋進去,看起來不大高興。
“是不是昨晚也沒睡好?”
她又問,沒得到回複,好,意料之中。
“那我們還走嗎,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除了經常搞不懂魚魚心思外,她在照顧魚上是很擅長的。
總關心魚。
然而這般的關切,對于一條失憶了,身邊沒有任何親人的魚來說,又怎能不讓他依賴?
阿奴咬了咬唇,心裏賭氣的想,就算再休息一下,也是一條魚休息,有什麽意思。
“算了,出發吧,不要耽誤大家時間。”
他聲音有些悶悶的。
葉南玉皺了皺眉,想說點什麽,但看魚這幅拒絕和她說話的樣子,到底沒說出來。
只是應了一聲,伸手打算把魚牽出去。
魚當然看見劍修伸出的手了,但他心裏正賭着氣,無論如何也沒把爪子放上去,只是跳下床,将淩亂的頭發重新理順,然後昂首挺胸自己一條魚走出去了。
葉南玉:……
算了随便他。
她還是對阿奴很照顧,阿奴想要什麽都幫他,但兩人間很明顯也有些不同了,比如葉南玉再沒進過小木屋,也比如阿奴比從前還容易發脾氣。
但不是那種大發雷霆的發脾氣,而是生悶氣,故意不和葉南玉說話,只和宗門裏其他男修說話。
有幾次葉南玉帶了魚的晚飯走過來,阿奴都直接走開了。
最最貪吃的人魚,竟然忍住了,對她手裏的食物視而不見。
葉南玉不喜歡猜別人的心思,問了幾次都沒得到回複後,心裏就有些不耐起來。
不吃就抓回來吃,吃完才許走,哭也沒用,不理就不理,她又不是非要和誰說話。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八大宗門弟子一起被秘境排斥出來。
而滄林裏,各宗長老已等在外面。
一見衆人身形閃現,連忙迎過去清點人數。
往年進入秘境的弟子,總會有所折損。
天元宗的裴绾與郁盈也早早等在外面,随着其他長老一起去清點。
玉清第一時間發現本門長老,轉身與葉南玉還有身後弟子說,“師父和長老來了,我們先過去吧。”
“嗯。”
一幫人衣衫整潔浩浩蕩蕩往天元宗的地方走去,“師父,長老,玉清幸不辱命,帶着師妹師弟們回來了。”
玉清單膝下跪,手握長劍,葉南玉就站在一邊,沖裴绾與郁盈擡了擡下巴。
這幾天她都在忙着和阿奴對嘴,心力交瘁,連笑都懶得笑,瞧起來就是一副冷臉模樣。
裴绾小聲問玉清,“你們在秘境裏,給她添麻煩了?”
玉清一愣,下意識看向葉南玉,馬上明白了師父為什麽要這麽問,看起來确實怨氣很大。
她搖搖頭,提醒道,“師姐和她的魚吵架了。”
裴绾郁盈恍然大悟,又有點震驚,因為那條魚看起來比葉南玉還要生氣,短短一會兒功夫,已經瞪了她好幾眼了,還偷偷拿尾巴打她,她竟也站着不動,像是沒有知覺一樣。
這……
大概是現在年輕人的小情趣吧。
視線從葉南玉身上收回來,又落在那群弟子身上,逐個點過去之後神色忍不住有些驚喜,“都回來了?”
“是,多虧了師姐,我們才能安全回來。”
短短一句話,就讓裴绾知道,在護佑天元宗弟子身上,葉南玉出了不少力。
她也松了口氣,不由暗暗慶幸這一選擇。
沒有什麽比命更重要的。
同行的歸一門也被宗門長老接走,得知弟子們得了不少好東西,人還都沒事,長老不由笑開了花。
淩雲宗長老一見到薛弦與紀钰初身影,就趕忙走上前去,壓低聲音問她們,“拿到了嗎?”
薛弦臉色不大好看,讓長老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搖搖頭,“被人拿走了。”
長老:……
要暈過去了。
近乎咬牙切齒的問,“你是這次進入秘境的弟子裏修為最高的,怎麽會拿不到,被別人拿走了你不會搶嗎?!”
修真界以實力為尊,她們技不如人,輸了異火也沒什麽好說的,可薛弦,怎麽會沒得到呢?
在她們出來之前,長老從來沒想過薛弦會拿不到異火。
直到對方說,“異火在葉南玉手裏。”
薛弦想到兩人打鬥的場景,臉上閃過些許難堪,“對不起,長老,弟子回去自會領罰。”
葉南玉的名字,也算響徹修真界了,長老聞言一驚,既感到驚訝又覺得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修為比你高?”
薛弦沉默。
長老轉向紀钰初,詢問,“你可曾和她說上話,探出她的修為?”
紀钰初輕咬紅唇,想到葉南玉對他的态度,手指在袖間攥緊,然後搖搖頭,“南玉姐姐對淩雲宗有怨,不想和我說話。”
長老:……
一個兩個的都這麽不成事。
她眉心已經皺的一片褶子了,薛弦怕紀钰初被責怪,微微上前擔下所有罪名,“此次是我大意輕敵了,我會去向師尊請罪的。”
長老氣的很,一甩袖子,“你是該好好向宗主請罪。”
有的宗門全員安全歸來,有的宗門卻損失了不少弟子,門下人臉上愁雲慘淡,天元宗和歸一門也不好留下來打擾人家傷心,互相打過招呼,就帶着門下弟子離開了。
葉南玉自然也是跟着天元宗走。
裴绾說還有些事要和她講。
……
主殿,好幾個管事長老都彙聚于此處,和葉南玉說起了一月後的宗門大比。
葉南玉非八大宗門之人,不大了解,八大宗門十年一比,大多弟子都會參與。
她們不要求葉南玉也參加,但希望葉南玉出席。
畢竟不久之前,她們還在其餘宗門面前信誓旦旦說葉南玉如今已是天元宗大弟子,若剛出了秘境,就不再和八大宗門來往,難免落人口舌。
葉南玉自然無所謂,張口便應下,有現成飯菜白吃白喝,她自然沒有理由反對。
而且眼下阿奴正和她鬧脾氣,離了天元宗,她倆四目相對,話都不知道怎麽說,在這地方起碼有人陪阿奴說說話。
月岚看起來健忘的毛病已經好了,笑盈盈看向站在葉南玉身側垂眸沉默的小魚,“你拿到異火了嗎?”
“嗯,拿到了。”
“拿到了就好,我再給你的人魚看看?”
月岚是醫術出衆的醫修,能免費給阿奴看,葉南玉自然樂意,當即問都不問,就拾起阿奴一條手臂,送到人面前去。
阿奴在她後面又氣個半死,他不和師姐說話,師姐就真的一句話都不和他說,有病吧!
“多謝長老。”
師姐不和他說話倒還記得和旁人說話,語調如此溫柔,怕是比和他說話要高興多了。
阿奴也不知道怎了,心裏酸酸的。
月岚發覺人魚神色有些不對,但葉南玉沒說什麽,他自然也不會多嘴,只是在把脈時眉梢微挑了挑。
郁盈不知何時湊近,詢問,“怎麽了,這個臉色。”
月岚松了手,淺淺笑道,“葉師侄,你的人魚,好像有點郁結于心,你得好好疏導一下,否則長久以往,可能會出現失眠,脾氣暴躁,頭發幹枯褪色,鱗片脫落等情況。”
葉南玉:???
不是,他還郁結于心?我天天被他折騰,我還沒郁結于心呢!
她震驚的扭頭看了阿奴一眼。
阿奴正悄悄瞪她,見她看過來,便佯裝什麽也沒發生,雲淡風輕,默默把視線偏向另一邊。
人家道侶間的事,旁人不好插手,這群長老只在心裏覺得有意思。
葉南玉回過頭來,沉聲道,“好,多謝月岚長老,若無事,我就先離開了。”
“嗯,快回去休息吧,這次多謝你了。”
“本就是我應該的。”
她極其自然的握住阿奴手腕,帶着他往外走。
在大殿內時他乖乖任牽,一出來就掙紮開葉南玉的手,尾巴蹦的老快了,一下把她甩在後面,顯然還在生氣。
葉南玉抱劍看了會兒魚的背影,飄逸的藍發,還有那條漂亮發光的藍色尾巴,越看越惆悵,她自然不願這麽好看的尾巴鱗片脫落,但阿奴……要怎麽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