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珍貴和有求必應

第二七章 珍貴和有求必應

“你們學校真夠遠的。”姜換放慢腳步走過去,提了一下喻遐的書包肩帶後意外地發現挺沉的,問,“裏面裝什麽了?”

喻遐列舉了些游泳館裏用的東西,姜換大約以為他是去鍛煉,沒有多問。

雖然聽着很奇怪,但就像他也沒問姜換為什麽這個點要過來,他們之間奇異的化學反應讓許多疑惑都成了明知故問,猜到邊緣,然後又默契地保留了一點分寸。

往校園裏走,這天姜換戴了口罩,長發全都工整地往後梳,半截頭發紮得像個雞毛毽子,下半部分則散開。兩側稍微短些的幾绺碎發用一枚不起眼的夾子別起來,金屬顏色很淡,只有陽光變換到特定角度才能看見一點暗黃的反光。

很多留長發的男人多少會帶點中性氣質,但姜換卻并沒有,他的長發并未增加或減少絲毫個人風格,像個配飾,并不為他黏貼什麽标簽。

沒有碎發遮擋,他那顆眉釘很醒目,喻遐的視線無法移開,姜換偏過頭後朝他笑了笑。

“怎麽一直盯着?”

心跳突然空拍了一秒,喻遐想擡手摸一摸那顆金屬。

他問:“這個是永久的嗎?”

“不一定。”姜換摸了摸冰涼的金屬,“我穿得比較長,以後釘子可能越換越短,然後差不多的時候就摘下來,等它慢慢愈合。”

“會不會留疤?”

不好說,姜換本可以這麽答,但他放下手時若有似無地擦過喻遐的胳膊,改了主意。

“你到時候看不就知道了。”

喻遐聽了只是抿着唇,彎着眼睛,沒說“好啊”也沒有拒絕他。

但誰知“到時候”是幾個月、幾年還是更久?

在姜換看來,他們是繞着校園裏到處亂逛,十來分鐘後,他才發現喻遐有一個目的地。

從東河大學的正南門進,幾乎穿過整個校園後他們停在了小西門附近。喻遐在一個花壇邊把背包放到地上,剛蹲下身去碰拉鏈,不遠處草叢裏傳來兩句細聲細氣的貓叫。

兩只貓很快鑽出來,小心翼翼地朝喻遐靠近。

喻遐掏出兩個塑料小碗和密封袋裝的貓糧,又拿了一瓶幹淨的水,裝好,往前推到花壇和草叢的連接處。茂盛的野草和矮冬青掩映,兩只貓影子攢動着,靠近貓糧和水後先警惕試探,聞到熟悉的味道後開始狼吞虎咽。

喻遐一直沒說話,等它們解除警報後吃得争先恐後了,才轉過頭,望着半步開外站在原地看他擺弄的姜換。

“暑假的時候,學校裏的流浪貓有些被偷了,還有好些死了,估計被什麽人混進來搞出的事。現在活下來的就小西門這邊還有一群,其他的都找不到。”他轉而回去照顧着那兩只貓,伸長手臂,在其中一個小碗裏添了點水。

“算是救助協會嗎?你這個。”

“我沒有正式加入社團,時間不夠……不過學校裏是有流浪貓狗救助志願者。”喻遐說了些聽來的消息,“幫助絕育,找領養,放歸……他們要開學才比較頻繁活動,暑假大部分都沒留校,不然也不會出今年這個事。”

“抓到人了沒?”

喻遐說沒有:“學姐也是志願者,出事後她就經常往學校跑,最近幾天沒空,她把貓糧拿給我,我答應她去便利店前過來這邊看看。”

姜換環抱雙臂,目光時而落在兩只搶食的小貓身上,但更長久地凝視喻遐。

“只剩這兩只了?”姜換問。

“本來有三只,還剩一只大貓,今天沒來。”

他問:“為什麽這麽做?你也很忙。”

“覺得好可憐。”喻遐的語氣自然又平和,“明明活着也很辛苦了。”

像說貓,也像說自己。

沒有做過壞事,為什麽生活對他這麽殘忍?

喻遐并不熱衷于幫助小動物,但還是來了,小貓要活下去并不難,幹淨的水,食物,相對安全的環境,即便如此,流浪貓的壽命平均就兩三年。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只有一只小貓餓得不行才從草叢裏爬出來,不敢靠近,喻遐放下碗又退後很遠,但直到他離開貓也沒吃。來過幾次後,他數清楚了小西門附近的貓,三只,都是最普通的田園貓,浮萍似的四處游蕩飄零。

喻遐喂養它們,但它們仍饑一頓飽一頓,并不能解決問題。或許潛意識裏像照見一面鏡子,施以援手的同時,也希望某天有誰能來救救自己。

這些話喻遐不會對姜換言明。

他尚可自食其力,到底不是流浪貓。

把全部悲慘寄托在另一個人身上,太蠢了。

小貓是夏天出生的,今天來的兩只都瘦骨嶙峋,不知這是餓了多久後吃上的一頓,飯量也大,一小碗貓糧沒多久就被啃了個精光。

喻遐發着呆,沒注意到碗空了,他的手垂在身前,有只白手套的貓躊躇上前,拿腦袋輕輕蹭了下喻遐手裏的貓糧。

他猛地回過神,條件反射瑟縮一下,才重又打開袋子倒了半碗。

身後,姜換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他在喻遐身側單膝蹲着,勾下口罩和他挨在一起,看兩只小貓又開始埋頭猛吃了,問:“你是不是怕貓?”

剛才細微顫抖連喻遐自己都未察覺清晰,但沒躲過姜換的眼睛。

“小時候被抓過。”

喻遐說着,掌心朝上用手指背面碰了碰白手套小貓腦袋,補充:“現在不怕了。”

他的手就這麽虛虛地放着,小貓吃糧時偶爾會抖動,聳立的稀疏毛發在皮膚上刮過,一陣軟乎乎的粗糙觸感。手腕再往下沉點,碰到後頸、脊背,白手套昂起頭顱主動蹭他,撒嬌似的叫,聲音喑啞,不像被嬌生慣養的奶貓。

喻遐笑起來,眼角漏出一點生動的亮光。

姜換問:“你不養一只嗎?”

“嗯?”

“領養它。”姜換說,“我看它也很喜歡你。”

喻遐繼續摸了白手套小貓,動作親昵,話語卻充滿無奈:“算了,我連自己都養不起,等開學看看能不能幫它找到更靠譜的主人好了。”

可21歲,大學沒畢業,同齡人裏更多的都在父母的羽翼下尋求庇護,為什麽喻遐就要說連自己都養不起?

雨季初時驚醒他們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重現,姜換想起那個尖利的、強勢的、容不得辯解和抗議的女聲,盡管他在假寐中能聽得見一星半點,但仍從只言片語裏揣測過是不是喻遐遇到了困難。他問過一次,然後把喻遐惹惱了。

後來姜換沒再問,現在也不打算繼續冒犯他,只是很心軟。

他擡手按在喻遐的後背,順了兩下,掌心貼着脊背,感覺單薄T恤下他的肩胛骨輕輕地随着呼吸起伏。

這動作好似給了喻遐一點期待,他突然轉頭問:“姜換,你喜歡小貓嗎?”

“還行。”姜換說完,見他眼睛更亮,卻不太忍心拒絕喻遐于是挪開了視線,“但我其實不太敢養,也不方便——我現在沒有住的地方。”

“哦,是啊,你在外地拍戲。”喻遐低着頭,收回了一直摸貓的手。

姜換心裏不忍,兼有酸楚,說:“我幫你問問劇組?”

喻遐“嗯”了聲,好像并不相信他。

“明天就問。”姜換承諾道,唯恐喻遐覺得他誇口,繼續分析,“不少工作人員家就在這一帶,至少比我離得近。”

喻遐沒吭聲。

姜換安慰他說:“肯定能找到的,你放心。”

喻遐點點頭,眼睛一直半垂着,他往旁邊一歪,腦袋枕着姜換的頸窩。

自私念頭被姜換放在心上,本應該覺得特殊待遇值得欣喜,但不知怎麽的,高興沒有多少,反而是慚愧和內疚湧動不停。喻遐覺得他又在不自量力地欠人情,為了一只沒人要的流浪貓的安危,給姜換添了麻煩。

但姜換願意哄他,無論成不成,喻遐又有點想哭。

“累嗎?”姜換的手從後背移到了肩膀。

“嗯……有點累。”喻遐閉着眼睛,“兼職都比較麻煩,等我——”

話音未落,一個輕柔的吻不可思議地落在發間。

喻遐想擡起頭看姜換,但姜換按着他的肩膀好像在阻止,吻依然停留着,好一會兒,姜換才移開,笑着問:“什麽牌子的洗發水?”

“游泳館的。”喻遐不好意思地扒了兩下頭發,“除氯的,可能味道不太好聞。”

姜換聽不出贊同還是感慨。

他說:“太香了。”

小貓還在舔水喝,喻遐蹲得腳踝發麻,和姜換一起移到不遠處的花壇邊緣坐。他兩只手臂橫在膝蓋上,目不轉睛看兩只貓,以免控制不住想要望向姜換。

姜換的那個吻似乎什麽也沒改變,喻遐想,可能姜換是可憐他。

因為可憐,所以任何尋求安慰的軟弱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他不應該想那麽多。

比起瘦骨嶙峋的小貓,或其他只能遠遠地仰望姜換的人,他幸運得多了。這個夏天他得到過太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了,早就應該知足。

但為什麽他還控制不住貪得無厭?

姜換在玩手機,喻遐則看貓,時間一滴一滴流逝,正當麻木,身邊男人突然開了口。

“聯系好了。”姜換把手機屏幕拿給他看,“劇組有個做後勤的大姐說想領養。”

喻遐沒料到姜換如此火速,他一愣:“這麽快就……”

“答應了你的嘛。”姜換很自然地說。

喻遐一時喉嚨被酸脹感堵住。

姜換重新低頭看屏幕,跟喻遐報備他的聯絡過程和進度:“剛趁你摸貓的時候我拍了張照片,發給倪嘉庭——哦就是我們那導演,家裏養着四五只,又是虹市人,離得不遠——我問他想不想要,他說不要,轉去問了其他幾個組長。”

說到這兒,姜換預判了喻遐想說什麽,搶先阻止:“不要謝謝我,到時候謝謝那大姐。”

“嗯。”喻遐幅度很大地點頭。

“我把地址發給她了,還有你最好也留個聯系電話,他們可能下周才來抓貓,最近工作有點忙。”姜換略一思索,又改口,“要不這樣,你們學校的救助協會有電話嗎?先讓他們收養兩天,劉姐過來領走的時候也好留回訪什麽的……”

“有、有的,我把學姐的電話給你。”喻遐手忙腳亂地翻通訊錄,找出蒲子柳的號碼。

姜換一一記下,說:“現在放心了吧?”

喻遐不知他的擔心表現得明顯,反問:“我?”

“剛才我說不養的時候你都快哭了。”姜換曲起手指蹭了蹭喻遐的臉。

喻遐說沒有,被有求必應的感覺太幸福也太珍貴,他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到底沒忍住,往姜換那邊靠了靠。

坐了會兒,夏夜的風吹得久了微微發冷。

先是胳膊貼胳膊,清清爽爽地挨近了,又不滿足地試探,他大着膽子和剛才一樣埋姜換的頸窩,沒被抗拒後喻遐偏過頭,下巴抵在姜換左肩。

姜換略一側臉,喻遐以為是這姿勢讓姜換以為自己有什麽話要說,沉默地思索片刻,他問:“那只小貓去哪兒了?”

“哪只?”

“你微博那只。”

姜換不語,拿出手機翻了會兒和楊觀鳳的聊天記錄,找出一條視頻。

二十多秒都在一個場景,小貓抱着藤椅腳啃,把自己啃翻了,在地上打了個滾,再次锲而不舍地撲過去繼續。

喻遐看得認真,小貓打滾的時候他笑出聲,說了句“好可愛”。

姜換沒附和,左手往後撐得遠一點,他那邊肩膀被喻遐這麽斜靠久了開始發麻,但還在承受範圍內。喻遐不知道他受過傷,當然不會故意,但姜換也沒準備告訴喻遐,只是不着痕跡地把身體重心往下沉,盡量減輕肩膀的負擔。

“後面還有。”姜換沒伸手,讓他自己拿着,“經常給我發視頻,你看吧。”

“楊姐養它了啊?”喻遐一連看了好幾個小貓視頻。

姜換“嗯”一聲說:“叫招財。”

喻遐為難地說:“名字是不是有點……”

“很土。”

“可不是我說的。”喻遐趕緊澄清。

姜換瞪他一眼說你心裏明明都這麽想。

喻遐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不尴尬不心虛,只抿着唇笑。他把手機還給姜換,眼睛彎成一條線,唇角也上揚,倔強冷淡的一張臉忽地變得明亮又動人。

那笑容真好看,姜換到嘴邊的“可愛”被自己忍住,視線卻沒有移開。

氣氛一時安靜得很暧昧。

喻遐的笑意變淡了,他坐直身體,低下頭,一只手無意識地按嘴角的幹燥,小動作不斷地掩飾。姜換看了一會兒遠處,關掉手機屏幕沒話找話。

“楊姐要知道你這麽維護她肯定特別高興。”

“她請過我喝咖啡。”

遠處的兩只小貓吃飽喝足又鑽進了草叢。

“什麽時候?”姜換不記得這回事,想了想猜測,“在臨水?”

“那次我去找你,沒找到。”喻遐說着,“楊姐讓我喝杯咖啡再走,我就在那兒等,結果你回來的時候好像有事要忙,沒打招呼我就走了。”

“啊,那次。”姜換好像有點印象了,思及前因後果,啞然失笑,“不對,那次是不是你結的賬?她請你喝咖啡,結果怎麽成了你自己付錢?”

“但是她讓我進去的啊。”

“小鬼。”姜換狠狠揉兩把喻遐的頭發,無奈地說,“不能這麽算。”

“要這麽算。”喻遐認真地,又像調侃地,分不清虛實對他說,“如果那天楊姐不叫我去喝咖啡,我這輩子都遇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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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釘不是穿骨頭但看起來就在眉骨的位置所以……dbq前面的描述出現了誤解(。最近陷入無限的自我懷疑反複覺得因為寫得很爛就活該沒人看,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可以的話請告訴我怎麽才能找到出口

周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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