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朝·終

朝朝·終

狐今年沒聽清她們到底說了什麽，可有這些，便已經足夠了，她扶着鐵欄站起來，欣喜的向外望着，可是，除了黑暗，她什麽都看不見。

可她還是好高興，他終于要醒了，她終于要見到這個令她苦尋至此的人了，狐山，終于有救了。

狐今年是被一陣腳步聲吵醒的，她慵懶的睜了睜眼，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起來！”

進來的人粗暴地将她提起，然後押送着她，直到絕生臺前。她在周圍的人群中尋了許久，還是沒有找見那個人，他，想必和洛扶堪長得是一樣吧，又或者說，和那縷神識長得是一樣吧。

釘子打進身體的時候狐今年并沒覺得痛，她只是朝那天外望着，一瞬間，命運如此不公。

冥海狐山，為世人鎮守冥重到差點滅族，可神靈還是不信任他們，哪怕有靈遲神君坐鎮，他們依然要加上那道封印，讓他們承受着斷尾出山的詛咒。

如今好不容易見她，卻不聽實情，不救狐山，反而審起了她的罪業來。

好像他們，萬年前就是如此；萬年後，依然如此。

她活不下去了，這一次，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微弱的靈力被蝕骨釘打散，只剩下一具殘缺的軀殼。

“住手！”一排排蝕骨釘忽然掉落，狐今年掙紮着擡眼，看見一個飄缈的幻影。

“靈遲，我來遲了，是我錯了……”

來人的面孔依舊那麽飄缈，眼淚模糊的她什麽也看不清，只是聽聲音，他好像哭了。

狐今年強撐着口氣，動了動滿是鮮血的紅唇，嗓子已經被撕裂掉，她想說什麽，但還是什麽都發不出來。

她着急的有點想哭，可再怎麽掙紮，還是只能發出幾句模糊的短音來。

“……救……救狐……山……救狐山……你……救……救救……狐山……”

狐今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清了，但願他是聽清了吧。

她，撐不住了。

狐今年死了，死在了諸天神靈面前。

人們并不在乎她的性命，直到她的軀體散發出一道純色金光，在浩大的碧空中結成一只淺睡的白狐來。

妄秋打開鎖靈囊，可鎖靈囊再厲害又能怎樣呢？她不是妖，而是上古的神。

神靈殒落，不入輪回。

他失去了他的狐貍，在他終于來到她身邊的那天。

狐今年煙消雲散了，肉身化靈，魂歸大地，或許萬年之後，她又是萬千生靈中的一朵，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是她了，狐今年回不去了。

妄秋看着那最後的熒光，大片大片的記憶開始湧現，從萬年前，一直到萬年後。

萬年前，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用九架神臺娶進蒼梧的萬妖神君。

可是，冥重作惡，她不得已，才帶着靈狐一族長駐狐山，抽了神骨，化成聖樹，哪怕壽數須臾，她亦不曾回頭。

“妄秋，此生，是我負你。”

他記得她轉身時決絕的模樣，可她知道，她一定是偷偷哭了。

靈遲走後，他一個人守着蒼梧，百年時間，他将蒼梧山種的梨花遍野，因為，有人曾說，她想要一片梨林。

再之後，因為狐山封印一事，他與那些神靈斷了往來。時間流走，神靈徐殒，他心結愈重，修為再難長進。

于是，九世輪回，是他給自己的選擇。

細細想來，好像只有她出現的時候，他的歷劫才算是完整的，雖然，她只是靈遲的一縷寄生神魂。

他愛她。

輪回以來，他矜矜業業，好像一直都是在專心的做着一件事情。

直到她出現，他才又一次動了凡心。

是宋汐臨像她罷了。

妄秋回到了狐山，她什麽也沒有給他留下，只有一座已成廢墟的山林。

他打開了冥海的結界，看着那些紛紛後退的蝼蟻，冥重已經占據神島，可那些已經死去的靈狐，卻還是那麽的固執，他們誓死守衛者冥海的結界，奉上全族。

狐音聖樹又開花了，狐山一派紛繁，只是，世間卻如此寂寞。

冥重被妄秋再鎮深淵，他是萬物靈祖，他不死，冥重便永無出頭之日。

靈遲，這狐山，我替你守着，千年萬載，再也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愛于恨，恨于衷，梨花三千丈，不知往生合。風月盡，狐月歌，朝朝情澄澈，相思與誰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