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雨
雪雨
許平安以前總鬧着說要走,現在終于走了,班裏也冷清了下來。
團長總是不習慣,每次出門采買東西總會多買幾份。下意識地叫許平安,卻沒有人回應他了。
在吃完晚飯收拾碗筷的時候,團長突然想起什麽,目光犀利地看向許尾,去問武初春:“那天在皇宮,小花說的永結同心是什麽意思?”
當時光顧着分別,都忘了問他們。
姜妹和綿長也看過來。團長道:“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武初春道。
“真的?”團長一臉嚴肅。
“我們成親了。”許尾道。
“!”綿長震驚,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姜妹突然露出了然的表情,說道:“難怪最近幺魚兒總是黏着小五。”
“那不成!”放下碗筷,團長思索片刻。
就在許尾以為團長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時,只聽團長鄭重道:“成親要收長輩的福包,沒收不算。重來一遍!”
許尾:“……”
許尾莞爾:“不太好吧。”
團長:“沒什麽不好,背地裏叫偷情!我要給你們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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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長向來說一不二,當天晚上就又讓兩人成了一次親。
第二天淺江裏有人私下抱怨,說有戶人家昨個通宵鬧了一宿,也不知道在幹嘛。哪有人半夜放炮仗的,莫不是得了瘋病。
“啦啦啦,啦啦啦。”鏡子前,姜妹好生打扮了一番。以前不在意衣着的她竟穿了裙裳。
嘴裏哼着歌,開心極了。
“幺魚兒我出去一趟,不用給我留飯了!”說完,姜妹就急匆匆出了門。
許尾:“好!”
“怎麽了這是?”團長正在洗衣裳,疑惑看了眼大門口目光又落回衣裳上。
自從上次姜妹上街被馬車一撞,回來後就心花怒放的。
“說不定,有心上人了。”武初春開玩笑說了一句,腦袋擱在許尾肩膀上。看他洗白菜。
一語點醒夢中人,團長聞言放下手中的衣裳追了出去。
“小姑娘容易被騙,我要看看去。不用給我留飯了!”團長已經沖了出去。
綿長在學堂上學,要晚上才回來。一時間家裏就剩下他們二人。
武初春纏着許尾道:“幺魚兒我們做些別的?”
許尾承認他動心了。
晚上,團長把所有人都叫了出來。他身後站着另外一個男子。
男子面容俊秀,一身月白衣裳。男子上前一步,介紹道:“各位晚上好,在下齊連,想來借住幾晚。”
齊連是一個江湖俠士,四海為家多年。前些天在街上遇上被馬車撞倒的姜妹,兩人聊了幾句,甚是投緣。
姜妹芳心暗許,這些天出去就是見齊連的。今天團長跟出去,他倆差點牽上手!
團長冷不丁冒出,直接把齊連吓江裏去了。
更好笑的是,一個俠士竟然不會游水,還要團長下江去救。
反正團長對齊連的第一印象就那樣。
團長撇嘴,這人我不喜歡,得觀察觀察。
再過一個月就要入冬了,細數一下,齊連已經在居家班住了将近一個月了。
姜妹喜歡聽齊連講江湖上的事,也愛自由。
團長不能做束縛她的繩子,萬般不舍也要放走。
入冬的前一天,姜妹向衆人告別,她要随齊連一起去闖蕩江湖了。
“姜妹,你不能老叫這個名。”團長看姜妹的眼神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情緒在裏面,“得取個正經名字。”
“團長取個吧。”名字都是由長輩來取,姜妹當然想要團長來取。
許平安讀書最多,一定能取個好名字。可惜他不在這,團長想了許久才道:“就叫姜滿吧。”
過滿則溢,将滿不滿剛剛好。
什麽都不缺,一生圓滿也好。
“嗯,我很喜歡。”姜妹笑出了淚花。
姜滿也走了,雜技班已經不表演雜技了,靠別的什麽賺錢。
團長經常關注宮裏的消息,想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今年隆冬,好多地方發了大水,京城也發了。
“團長!”綿長從學堂跑回家,面色慌張,“西邊發大水了!小哥他們就在西邊!!”
團長聽聞,急忙前去。就綿長留下看家。
到京城最西邊時,大水已經淹沒了橋。到處都是哭喊聲,洪水卷走了還些人。
團長站在人家屋頂上四處尋找,不停大喊:“幺魚兒!小五!”
水漲了很高,大家都站在屋頂或高坡上。四處看了眼,團長終于看見了想見的人,兩行熱淚不自己覺流下。
還好,他們都沒事。
“團長,你怎麽會來?”許尾渾身濕漉漉的,天下着大雨,腳下全是水。
武初春抱着一個小女孩,是許尾剛剛救上來的。
團長:“我怕你們出事!”
“先不說了,我得去救人。”說着許尾又走遠了。
“幺魚兒……”武初春看着他的背影,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許尾比他高了,性子也沉穩了,只是偶爾有些小孩子脾氣,人還是那麽執拗。
水裏呼救的人很多,官府也派了人下水救人。
團長留在上游,許尾則去了下游。
“救命!救……命!”下游有個小男孩抱住樹枝,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許尾看到後,二話不說就要下水。這時武初春攔在他身前:“幺魚兒那裏水太深了,別去。”
武初春的語氣可以算得上是懇求了,許尾又怎麽會聽不出。
“可是哥哥,我想救他。”
“可我只想要你活着!你說過不會抛棄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武初春心裏很疼,他害怕自己抓不住他。
許尾雙拳攥緊片刻,小男孩呼救聲已經很微弱了。
突然,許尾湊上前捧過武初春的腦袋,吻了上去。很快又分開來:“我不會抛棄你。”
大雨一直下個不停,白色的身影躍入水中。托起小男孩向岸上靠近,武初春剛拉上小男孩的手,水流就越發湍急。
許尾喝了幾口水,感覺身體愈發無力,甚至開始下沉。
武初春就在岸邊等他,眼神那麽熱切。我就快要碰到他的手了,差一點,就一點。
“幺魚兒——!”
大水卷走一個白影,空留一個紅點在岸上。
原來死亡,可以這麽平靜。
神明沒有保佑你,你的誓詞不作數了。
大雨停了,水也慢慢下降。團長尋遍了上下游也沒找到許尾和武初春。
直到有個小男孩跪在他面前哭着說,有個大哥哥為了救他被大水卷走了,另一個哥哥不知怎麽的,自己就跳下去了。
團長聽後,張了張口,空流熱淚。
所以,都走了嗎?只留他和綿長兩個?
雨停了就開始下雪,鵝毛大雪紛飛。
多年後,京城。
“今天外面怎麽了,如此熱鬧?”
“新帝登基,當然熱鬧!”
“比起新帝登基,我倒聽聞皇家一樁趣事。”
“什麽趣事?說說。”
“都傳當今太後江吹柳和她身邊的一個叫許谪的太監不清不楚。”
“噓,這也是我們敢非議的?快別說了。”
淺江裏。
“回來了咯!”一個小男孩開心的叫着。
屋裏的老人聽到動靜,睜着昏花的眼睛問:“誰回來了,姜滿?”
“不是。”
“秦意拾回來了?!”
“不對。”
老人眼裏的光又消失了:“那是許平安和江映花回來了?”
“錯了。”
“是幺魚兒和小五嗎?”
“沒有。”
小男孩笑着拿出藏在背後的畫卷:“是我拿好東西回來了!”
老人眼神不太清晰,打開畫卷的那一刻,卻看得分明。
畫上畫了九個人,都是他朝思暮想的人。畫裏有個小院子,院子裏有九個人,吃着團年飯。
在畫裏,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兇着臉正在罵一個穿藍衣裳的青年。藍衣裳青年端着碗一臉不服。
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孩正在桌上分餃子,黃衣裳和粉衣裳的姑娘,正在給另外一個紫衣裳的姑娘倒酒。
紅衣裳的少年頭靠在白衣裳少年的肩頭,紅衣裳少年的碗裏堆滿的菜肴,白衣裳少年望着他們笑得很開心。
這副畫的名字叫“平安”。
“誰給你的畫?”
“不知道,沒說。”
老人把畫放好,打開一個小竹筒,裏面有一張泛黃已久的紙。仔細盯着上面的名字,很久很久。
這個冬天的夜晚,老人過身了,下了葬。老人身旁還有一個小墳堆。
小男孩哭泣着:“爺爺嗚嗚,追憶會想您的。”
小男孩叫柳追憶,八歲了。
柳追憶和父親柳綿長走後,把小竹筒放在了墳前。大雪夾着雨,一抹白色出現在墳前,拿走了那個小竹筒。
人間一年又一年,四季又四季。
有個聲音淡淡道:“等我來找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