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确實很喜歡小狗
他确實很喜歡小狗
陳落目瞪口呆愣了快半分鐘,到底還是甘拜下風了,他在內心策馬奔騰了好久,深吸了一口氣,用喻知很熟悉的某種語調解釋說着:“不是說你說得不對啊小知,什麽N200Y800的......實在是有點太學術了不是...喜歡用我們都能聽得懂的表達是,你看到一個人會心跳加快,那個人會左右你的情緒,你能因為他的快樂而快樂,因為他的難過而難過,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你會覺得很開心。”
“心跳加快......”
“小知,你有沒有聽我說話。”陳落伸手在喻知眼前晃了晃。
喻知好似回神一般,眨了眨眼睛。
“你想什麽呢?”陳落一臉疑惑,生怕是剛才給喻知講的這些是不是困擾到了這個活了20多年還沒情感開竅的純情男大。
只見喻知突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又皺皺眉頭,瞳孔不自覺放大幾分。
“不是。”
“啊?不是什麽?”
“心跳加快可能是吊橋效應引發的,開心或難過和同理心有關,你說的喜歡不完全成立,這不是因果關系。”
陳落:“......”
喻知自說自話,語速不自覺加快,一臉理清邏輯的樣子,最後點了點頭,轉身打算接着拍去了。
“哎。”
陸衍川抱着雙臂,在旁邊聽他們對話樂夠了,終于舍得傳授一點經驗,在喻知走之前叫住他。
“你不如把對方當成吸引你的,什麽東西?如果搞不清楚什麽是喜歡,想想什麽比較吸引你的關注,你在意什麽,你在看到這類事物的時候會出現的情緒反應......”陸衍川想了半晌,又接着說:“比如你公寓樓下那只邊牧,你不是放學後經常跟它玩嗎。”
“看見你就汪汪——那個?”說着,陸衍川把手舉到臉跟前,五指張開再彎曲,學着那條小邊牧往喻知身上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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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陸衍川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麽能把人家大好一姑娘比作狗呢,诶我怎麽開始學狗叫了,一時間大學裏學的理論技巧,常年拍戲體驗到的經驗通通被抛在腦後,他腦瓜子亂成一團,陳落剛剛說的那一段話搞得他整個人頭昏腦脹,還沒想好新的比喻,喻知已經一溜煙跑走了。
剛剛站定,喻知才想起陳落剛才的表情他為什麽熟悉,他上次給同組的學院倒數講統計題露出過同樣的神态。
喻知:“......”
“我們再來一次哈。”導演同學在喻知演了同一個片段第五遍後,已經接受改變不了任何結果的事實,讓這個隔壁系的學神演出喜歡一個人的感覺,跟讓學神發核心期刊帶他的名字一樣難上加難,他嘆了一口氣,心說至少人是好看的,再次打板。
在意的事物。
喻知跟着陸衍川不着調的分析開始想到樓下那只邊牧,小家夥沒來由的從他來的第一天就愛粘着他,上下學都會從前臺鑽出來跟他搖尾巴。
他确實很喜歡小狗,從小就喜歡。但他的父母都有着高度的潔癖,像是很多不解風情的大人一樣,即使兩人有時候忙到留喻知一個人在家,也并不同意喻知養狗。
喻知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年的暑假,因為父母太忙,他在外婆家寄宿過一段時間。外婆養了一條小白狗,外婆就叫它小白。他每天放學回家的時候,外婆愛在棋牌室裏跟她的牌友打牌,小白就窩在棋牌室門口乘涼,聽到他的腳步聲就會瞬間跳起來,汪汪叫着迎接他。
小白和他很親近,他還把攢的零花錢拿一部分出來買小白愛吃的火腿腸。
後來暑假過去,他被父母接走,過了一個學期,等他興致勃勃再次拿着火腿腸去外婆家的時候,才得知外婆把小白送走了,因為外公檢查出了哮喘,家裏不适合養狗。
他像個小大人一般,理性地接受了這個結果,但也曾偷偷抹過眼淚。
神不知鬼不覺地,喻知腦子裏的小白和黑白色的邊牧變成了陸衍川的臉。
他想起剛剛陸衍川跟他說話的樣子,因為動作帽子稍微擡起來了一些,陸衍川俊秀的臉對着他發出奇怪的叫聲。
他再次不合時宜地想起陳落說的話,怪異的感覺再度襲來,就像他做數據匹配一樣,和很多片段巧妙地重合了。
他想起圖書館書桌前留下的飲料,想起頭發半幹未幹時,對方極力想隐藏卻被他捕捉到的難過。想起天使燈下那人燦爛如星辰的笑,也想起寒冬裏那個溫暖炙熱将他神智喚回的懷抱。
因為他的快樂而快樂,因為他難過而自己感到難過。
他回憶起自己和陸衍川在一起的很多瞬間,攝政街前的奔跑,他也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陸衍川一聲不吭的時候思緒好像總是飄到很遠,他怎麽知道陸衍川在難過的?因為他也體會到了對方的不快樂。
是吊橋效應亦或共情,好像并不全是,多年的學術研究經歷使他嚴謹萬分,他搞不清楚原因,也沒再像剛才那般強裝鎮定地下結論。恍然間他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陸衍川,對方正看着他,不明情緒。
他聽到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聲,機械地對着鏡頭說出臺詞,喉嚨微微發幹,和之前一樣像是完成任務一般,直至導演喊了停。
他看到導演和陳落興高采烈地向他走來,跟他說這遍過了,演得很好。
“我還擔心着呢,結果你一點就通啊,不愧是學神,一教就會啊!”
喻知怔住,他剛剛不就跟之前幾次一樣,都那麽演的嗎,除了......
“不過你剛剛真在想邊牧呢?”
喻知:“......是,吧。”
“......牛逼。”喻知的仰慕者要是知道他演戀愛的戲份心裏想的動物,會不會崩潰。
一天下來,喻知拍攝的部分已經接近尾聲,陸衍川跟着他們從天亮站到天黑,一開始是覺得看喻知演戲一定很有意思,後來則是看到這些前前後後忙碌的學生想起了自己的大學生涯。
他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和三三兩兩合拍的同學一起演話劇,熬夜組織彙報演出。那時候不走出校門,不需要為生計和演的戲是否賺錢擔憂,未來的一切都是未知,少年人總有着用不完的力氣和勇敢。
那些無數次重來的舞臺,背着沉重攝像設備十幾個小時不喊累的同學,數不盡因為意見不合的争吵和不謀而合的想法,都曾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後來那些人去哪裏了?他印象中大部分人都沒再繼續從事演藝圈的工作,有的回老家,有的留在首都轉了行。人都是适應社會的生物,在活着的過程中被教予現實,不得不摒棄掉一些所謂理想化的東西,能夠真正追逐夢想為之奮鬥的終究只是少數人,而他陸衍川很幸運地留了下來。
所以還有什麽不滿意呢。惡意中傷和被爆料的家庭醜聞,本就不該束縛住他。
陸衍川覺得自己這次休假,算是休息對了。
他想到自己剛到這裏的時候,曾在租借的木船上往河裏試探水溫。那時他在想什麽?想為什麽總是要逼他,為什麽有些事陰魂不散地圍繞着他,為什麽他的出生從十歲那年開始就被看作是充滿痛苦和煎熬的,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生下他呢。
數不清的噩夢在十歲那年後再度襲來,他一次次被驚醒,只感到自己被汗浸濕的後背和止不住顫抖的手。
他怎麽可能不會劃船,中學時期還曾參加過劃船比賽,根本不存在技巧上的失誤,翻船更是無稽之談。
身體慢慢被幾近刺骨的河水浸潤時,他感到皮膚一寸一寸變得緊繃,好像又掉進了無數個噩夢中,直至有人叫住了他。
陸衍川想到這裏,又看向喻知。那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生澀地做着自己并不擅長的事。
從倫敦回程的路上,喻知睡着了。他看着對方的側臉出了神,嘴裏不知不覺說着自己很早之前就想脫口而出的話。
“你說,我不演戲了好不好,我其實很不堪,我想逃,逃到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喻知,便理所應當以為對方并沒有聽到。
等到喻知給他發來消息,他盯着對方說自己在拍戲的信息愣了很久。那時候他才确信,喻知是聽到了那天他說的話。
同樣在自己熱衷的事物上努力着的人,怎麽會看不出他的心口不一。他明明還想演戲,卻因為他曾經嗤之以鼻的輿論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喻知擁有他曾丢失過的勇氣和對自己熱愛事物的執着,他就像一個生澀卻想要幫助陷入泥沼的人的小老師,惶恐找不到最好的方式說明,只好自己親自上陣,告訴他沒那麽可怕。陸衍川從未見過這麽好懂,卻又捉摸不透他想法的人。直至他恍然發現,自己嘴角流露出的再也止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