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戲中戲2·災難
戲中戲2·災難
蔣父這幾天總是好奇,蔣至語本就不算是愛瘋鬧的性子,怎麽到了山陽鎮就随時跑不見人影。
本以為真是到了這山清水秀的地方就解放了天性,直到他看到面前的這兩個小朋友,自家的崽子還護着陌生的小男孩時才明白過來。
“爸爸,這是我新交的朋友,我把他帶進來的,叔叔,爸爸,你們別說他。”蔣至語宛若個小護衛,把男孩擋在身後,抓着對方的手臂。
蔣父有些樂:“洞也是你挖的?你這麽牛呢。”
蔣至語愣了一下,趕緊搖頭:“當然不是……那裏本來就有個洞,我們發現了而已。”
蔣父看向周圍神色不明的幾人,蹲下身拍了拍蔣至語肩膀,說:“那你帶你的朋友去我辦公室待會,爸爸等下過來,辦公室抽屜裏有媽媽給你帶的小零食,之前不給你說是你病還沒好,現在去分享給你朋友好不好?”
蔣至語聽到這話,眼睛一下子亮了,他笑着說好,拉着男孩跑了。
“這個孩子是?”蔣父看着自家孩子輕快的背影,又看看被他拉着的那個孩子,忍不住詢問幾句。
“這孩子,造孽哦。”校長像是打開話茬一般,“他爸前幾年在礦山上幫忙,結果沒注意從一個陡坡上跌下去,摔斷了腿,癱在床上的。他媽也沒啥文化,在家做些手工活路掙點錢。”
“我去他家問過他爸媽,孩子好歹還是得識字,以後出去打個工也好啊,結果人爸媽完全不管,說沒錢給他讀書,還不如現在就開始掙錢,在家幹幾年農活,再大點就去礦山上幫忙。”
山陽鎮有這種觀念的家庭不在少數,但從來沒念過書的還是寥寥無幾。
“孩子聰明,再小點的時候,別家的小孩來上學,他就偷偷跟在後面,趴在教室後面的窗臺上聽。我看着也心軟,就随他去了,聽了大概一個多月的課吧,被他媽抓回去幹活了。”
“家裏就他一個孩子?”
“還有個姐姐,都成年了,嫁到隔壁村裏了,逢年過節回來探望一下。”
說着說着,校長嘆了一口氣:“是我這個當校長的沒做好。整天說着要掃盲掃盲,到頭來還是沒能讓所有孩子接受到教育。”
“別這麽說,您也盡力了,幫也幫不了所有人。”蔣父看得通透,這些年他也陸陸續續去過很多地方講課,知道很多事并不是單方面堅持就有結果的。
等蔣父回來的時候,蔣至語已經拆了第二包薯片。
“好了啊,晚上還吃不吃飯了。”
晚飯是在校長家裏吃的,校長和蔣父留着男孩和他們一起。山陽鎮的夜晚很安靜,能時不時聽見鳥叫,和風吹過樹梢的唰唰聲。
校長和他老婆做了一大桌子菜,有自家做的山臘肉炒青菜,也有蔣至語愛吃的鍋邊馍馍燒雞。
吃得飽飽的,蔣至語摸了摸自己圓圓的肚子,快跟校長叔叔一樣了。
蔣父看着他樂:“你要是每天都能吃這麽多飯,以後就能長很高了。”
男孩也盯着蔣至語笑,笑着笑着,他像是想起什麽,問:“想看,螢火蟲嗎?”
蔣至語睜大眼睛:“這裏有螢火蟲嗎?”
他只在書上和電視上見過螢火蟲,從來沒親眼看過。
“有哇,這幾天山上很多。”男孩點點頭。
蔣至語瞬間覺得男孩不用多吃飯也能在他心裏兩米八了。
夜晚的大山顯得幽暗無比,但男孩帶着他走到一個靠近溪流的地方,月光灑下來,河水泛着波光,順着男孩指的方向看過去,對面的大樹背後隐隐約約露出類似星光一樣的奇異光芒。
走近一看,成群的螢火蟲出現在眼前,像是闖入了什麽童話世界。
那是蔣至語在山陽鎮過得最快樂的一晚。
他的朋友和他捉了一袋子螢火蟲,在幽暗的山林間,手上的透明袋子發出耀眼的綠色光芒,照亮了他稚嫩的臉龐。
拍完這段,寧鵬飛給演員們放了半天假。因為前期在山陽鎮的劇情快要進入到高潮部分,他要所有人都調整到最好的情緒狀态。
在山上搭的景慢慢被拆掉,陸衍川走到兩個小演員在土地上畫的畫面前,看了許久。
這邊的布景早就拆完,這兩天沒下雨,這幅畫反而就一直完好無損待在這裏,就像它本來就是屬于這裏的一部分記憶一般。
“寄東西都收到了,你不過來看看嗎?”陸衍川聽到不遠處有人在打電話。
“都挺好的,拍攝很順利,本來想請你過來看看的。再說了,你不想看看,他嗎?”
陳落對着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對方把聲音壓得很低,陸衍川聽不見說了什麽。
他像有什麽戲谑因子在作祟,悄悄走近陳落身後。
“有些人回國之前還跟我放話說要把人追回來,現在呢?!行動啊——啊啊啊哎喲!”
“衍哥,怎麽了?”陳落看到是陸衍川來了,像是見到什麽妖魔鬼怪被吓得快跳起來,又立馬裝作無事發生。
陸衍川盯了他片刻,沒問電話那頭是什麽人,搖搖頭:“我出來透透氣。”
陳落飛快把電話挂斷:“哎确實,明天拍的劇情會有點壓抑,提前做下心理準備挺好的。”
陸衍川沉默片刻,問道:“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原型的。”
“就旅游的時候碰上的。”陳落的說法和上次完全一致。
“來山陽鎮旅游?這裏的旅游業好像沒那麽發達吧。”
“……我這不是職業原因嘛,就想去發掘一些小衆的地方。寫了那麽多劇本,也想試着寫寫現實題材的,畢竟這裏受過災,我就想着能不能嘗試一下這個題材。”
他說得倒是滴水不漏。
陸衍川若有所思點點頭,陳落在心裏松了口氣,在影帝面前蒙混過去了,感覺自己棒棒噠。
休整半天,正值午後,和劇本裏的時間別無二致,陽光灑在大地上,萬物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沒人能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衆人吃過飯,在學校搭建最後的場景。劇組随着劇情的推進,從一開始的嘻嘻哈哈到現在,大到導演,小到搬道具的工作人員,無一不沉浸在一種沉悶壓抑的氛圍前兆中。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的故事會發生怎樣的巨大轉折。
有了前幾天發生的事情,校長算是默許蔣至語帶着男孩偶爾來學校裏玩,時不時還會留他吃個飯。到底是才十歲,做農活做得一身是泥,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樣子看着着實惹人心疼。
今天校長帶着蔣父去當地的政府談事情,蔣至語打算和男孩一起把上次沒看完的電影看了,他還想和男孩一起分享好多自己喜歡的事物,但離他們離開的日期越來越近了。不過爸爸答應他,放暑假還會帶他來玩。
前些天因為躲着大人,電影只看了不到一半,蔣至語把進度條拉到上次的位置,像個小大人一樣招待男孩坐下,還從抽屜拿出一包新的薯片。
電影裏的主人公正經受着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作為機器人的他,在荒蕪的地球上清理着人類殘存下來的垃圾,他在清理的過程中逐漸有了自己的意識,但人類已經忘記需要帶他離開地球這件事了。
機器人流下自從誕生以來的第一滴眼淚,兩個小孩也看得紅了眼睛。
“什麽聲音?你聽到了嗎?” 蔣至語的聽力一向很好,他感覺到有不屬于電影中傳來的奇怪聲音。
男孩搖搖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窗外的風激烈地敲打着玻璃,像是在預兆着什麽。
遠處的山坡從微不可見的震動,到滾下接連不斷的小石子,窗戶抖動的聲音愈來愈烈,傳至屋內,不消幾秒,甚至可以用毫秒計數,蔣至語看到桌上玻璃杯中的水開始晃蕩。
“可能是開采礦山的動靜。”男孩感受到蔣至語的慌亂,安慰道。他在這裏待了這麽多年,有些經驗。
然而這樣的安慰并未讓蔣至語狂跳的心安分下來。直覺告訴他這不該是簡單的因為礦山引起的震動,他想起看過的某部紀錄片中,火山爆發時,周圍的躁動,雖然這裏并沒有什麽火山,但他下意識拉起男孩想出去。
腳底打滑了一下,他絆倒在地上,男孩伸出手想拉他起來。
就是在那一瞬間。
多年後,那個畫面還是深深刻在蔣至語的腦海裏。
一切好像被按下暫停鍵,震動的聲音消失,安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但蔣至語心頭沒來由湧上一陣極大的恐慌,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心髒,不能輕易呼吸。
緊接着,那個困擾了成年蔣至語多年的噩夢如期而至。
大地開始劇烈震動,他像個垃圾車裏沒人要的玩偶,在小小的空間裏被甩來甩去,恍惚中身上多出很多的淤青。他聽到有東西砸落的聲音,但讓他站也站不起來的晃動中,他甚至無法找到自己的朋友。
轟——
他在不可名狀的恐慌中,看到一向夠不到的天花板離他越來越近,随即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疼痛,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