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追你
我,追你
“三,二,一,開拍!”
穿着白色長袖襯衫,戴着黑框眼鏡的蔣至語站在講臺上,笑意盈盈,英俊十分。但他的內心并不如看起來那樣平靜和從容,這是他任職大學老師以來的第一節課,他有些緊張,手在褲縫上擦了擦汗。
臺下的學生竊竊私語,對這個好看的新老師好奇又帶着興奮。
喻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他站在角落,前面是架起機器忙碌的劇組工作人員。
他看着臺上的陸衍川微微愣神。
剛剛被陸衍川發現和小齊說話以後,小齊額頭的汗變得更多了,陸衍川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對着他說了什麽就進片場了。
小齊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走過來,讓喻知跟着他一起進去。
“可以啊我發小,這次都不用我出馬就進來了,衍哥帶你進來的?”陳落攀上他的肩膀,湊他耳邊說道。
喻知不想理這個八卦精。他自己搞不懂陸衍川現在是什麽心思。
他現在倒是每天都給陸衍川發消息,對方沒拉黑也不回他,他點開最新那條,又是他在問【回來了嗎】。
陳落最近也忙,他不想随時麻煩發小,只有自己抓住機會,既然陸衍川今天讓他進來了,說明一切還是有挽回的餘地。
拍了一下午,這是喻知第一次親眼看到陸衍川演戲,據陳落說,寧鵬飛導演的要求一向嚴格,一條戲十次才過是常态,但陸衍川今天下午的這幾場戲,沒拍幾次就過了。
他站在那裏,完全讓人忘了他原本的身份,就是蔣至語本人,是一個大學老師的樣子。
這就是演員。喻知想着。
今晚沒有戲,陸衍川難得得到短暫的休息時間,小齊問他送他回哪裏。
他爸和林初已經念叨了很久,過完年後陸衍川就沒和他們見過了,想讓他回趟家。
陸衍川看了眼喻知,又看向站在旁邊的陳落:“一起吃個飯?”
陳落睜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又連忙點頭答應:“好好好!”
小齊找了一家私密性強的餐廳,提前訂好一間包廂過去,喻知先去了一趟洗手間,等進去的時候只剩陸衍川左邊的座位了。
他堪堪落座,看對方一只手撐在桌上,饒有興致地聽着陳落講電影的事情。
小齊點了一瓶幹紅,陸衍川因為明天還要拍戲沒喝,出乎意料的是喻知給自己倒上了。
“對了小喻博士,我看了你在客棧那段采訪,你們專業上說的那個叫……輕度認知障礙?感覺我爺爺的某些行為蠻符合你說的症狀的,我要不要帶他去看看啊。”小齊聽了半天陳落講話,才想起這還有個圈外人,便想着要聊點其他的。
喻知抿了一口茶水:“可以去做個檢查,早檢查早幹預,不是說必須要吃多少藥,配合行為治療也能延緩非正常的認知退化。”
小齊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小喻博士你可真厲害,什麽都會,我以為這些都是醫生才學的呢。”
“心理學其實細分下來領域挺多的,現在大的趨勢就是認知神經科學,解剖,腦神經,這些知識我們都會學的。”
“這樣啊,我還停留在心理學就是心理咨詢上呢哈哈哈,還說讓你給我咨詢咨詢,事情一多都要給我整抑郁了。”
陳落突然笑起來:“小齊啊,可別為難你們小喻博士了,你別看他這會說起什麽認知什麽神經學挺牛比,他讀大學的時候心理咨詢學得可差了。”
小齊震驚:“真的嗎,我以為小喻博士是那種全方位無死角的六邊形學術戰士呢。”
“學術上他是六邊形,咨詢給他缺了一角。我記得讀本科有一次我去蹭他的課,他們那節課就是心理治療,那節課好像學的什麽共情吧,練習的時候隔壁小姐姐說她朋友忘記了她的生日,她因此感到難過,你小喻博士回別人,‘那你明年記得提前跟她說’,把別人整無語了。”
陳落喝了點酒,越說越來勁,好像想把喻知所有的糗事抖出來,小齊在旁邊笑得特開心。
喻知清瞥了一眼陸衍川,看到對方的胸膛在另外兩人的笑聲中,也有輕微的起伏。他咳了兩聲,有些怨念地看了一眼陳落。
陳落邊笑邊接喻知的眼神刀:“好了好了不說了,不然小知快用眼神殺死我了,還是讓小喻博士在你們心中留下一個美好的形象吧。”
陳落和小齊喝多了,肩攀着肩在前面走,留下喻知和陸衍川跟在後面。
走廊鋪有地毯,踩在上面幾乎沒有太大的聲音,喻知跟着陸衍川的腳步,像是在模仿對方的步調,他喝了酒腦袋暈乎乎的,垂着頭安靜走着。
“談談?”
陸衍川突然停了下來,喻知沒反應過來撞上他的後背。
他揉了揉鼻子,見對方轉過身,一雙漆黑的眸子看着他,開了口。
喻知捂着鼻子,點了點頭。
快到六月的天,大地開始回暖升溫,晚風裏帶着些許熱氣。
陸衍川靠在天臺的欄杆上往外看,寧城的夜景盡收眼底。
喻知呆呆地站在他身邊,不加掩飾地盯着他看。
陸衍川察覺到視線,轉過頭看他。
喻知的臉本來就白,喝了點酒,臉頰透着紅,一雙眼睛無辜地看着他,看起來非常好欺負。
“我後來回去找過你。”
喻知愣了一下。
“沒找到,你鄰居說你不住那裏了,你的同學,包括夏洛特,我都問過,但他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說臨近畢業,你在這裏沒什麽事,應該是提前回家了。”
他垂頭哼笑一聲:“那時候覺得自己蠻好笑的,守着那則分手的短信,還想着見到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一頓,怎麽敢在氣頭上就說分手。”
他停頓片刻,哽咽着說出那句:“可是我找不到你啊,喻知。”
三年。
等到陸衍川意識到時,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和喻知唯一的關聯僅僅在劍橋那座城市。一旦離開了英國,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喻知。
在錦城住院的那些天,有一次他趁時健不在,鬼使神差地戴上口罩和眼鏡,淩晨一個人在大街上晃。
那時已經入了秋,錦城街道兩旁的銀杏樹泛着金黃,獨樹一幟的景色引得白天有很多人拍照,到了夜晚只是靜靜地立在那裏,陸衍川盯得入了神,難以自拔地想起攝政街上的天使燈。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時是否在期待着什麽人出現在他面前。
只是随着時間推移,他忙碌的工作沒再給他傷春悲秋的機會,回到娛樂圈,他還是那個一心為演戲的明星。
再擡起頭時,喻知看到陸衍川眼裏泛着光。
他很少見到陸衍川哭。
阿爾卑斯雪山上一次,現在又是一次。
曾經是他的家人諸加給他的痛苦,喻知許過願希望陸衍川再無煩憂,但此時他看着陸衍川的眼睛,才終于肯承認,自己是那個罪魁禍首。
陸衍川的母親抛下他,他也抛下了他。
即便是出于不得已的理由,他也沒有任何辯解的道理,因為傷害确實發生了。
直到陸衍川的手覆上他的臉,輕輕抹去那些出現在他臉上的水漬,他才發現自己的眼裏全是淚。
陸衍川一邊抹一邊輕笑着說:“我就說幾句,你怎麽哭這麽兇。”
“對不起,我……”
“我那時也有錯,”陸衍川替喻知理了理衣領,“誰的勸都不聽,明明自己心裏清楚那時候要是接了那部同性題材的電影,弊肯定大于利,還是一意孤行,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才讓我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你想逃也是正常的。”
“不是這樣的,是我沒能好好說,我太笨了。”
陸衍川笑出聲:“你還笨呢,都讀到哈佛大學博士了。怪不得我找不着你,怎麽沒想到我們家小學神跑美國去了呢。”
喻知哭得更兇了,好像快把過去三年的眼淚都要流幹了。
陸衍川給他擦着眼淚,說:“之前那些都算過去了,所以我們現在到底要怎樣,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這些天沒有停止過發送的信息,幾次想打斷喻知,但停下按下發送鍵的手。
陸衍川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放不下眼前這個人。這個他試圖忘記,但還是愛了很多年的人。從喻知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他就知道,自己的防線會一再被擊敗,或者說他對喻知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
既然還愛,那就沒必要再耗着,再試一次吧,未來該怎樣,就由未來決定。
“我,追你。”喻知哭得幾近抽噎,從嘴裏發出幾個字來。
陸衍川揚了揚唇,他微微傾身,手沒有放下,另一只手也撫上喻知泛着紅的臉,雙手捧着:“好啊,那我就等着你來追我。”
月色下,喻知看向陸衍川,對方溫柔地注視着他,像是三年前,他還在他身邊的時候一樣。
他此刻覺得,過往那些年的輾轉難眠和苦痛終于落了地,今天才該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