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單元

第十單元

我原本是家裏最不受重視的小小庶女，在角落裏艱難求生，可是突然有一天，我被叫到正房，向來不願正眼看我的嫡母告訴我，我将代替嫡姐，嫁進永安侯府做世子妃。

可是整個上京城人盡皆知，那永安侯世子林铮年前外出游獵不慎墜馬，不但跛了腳，更是摔壞了腦子，傷好後除了傻笑就只會拿着鞭子虐打侯府中人，有好幾次甚至差點打到自己的親娘永安侯夫人。

我自然是不願的，可沒有人會聽我的意見，他們用藥将我迷暈，又用繩子将我牢牢困住，在林家上門迎親時，将繩子交給了林家人。我就像是一頭無知無覺的牲畜，被牽入林家，終其一生都沒能再走出來。

重活一世，我發誓要将這原本屬于嫡姐的命運還給她，發誓要讓所有害過我的人付出代價。

1、

我叫姜語，父親是翰林院的一名普通編修，官居正五品。你要是向我的父親問起我，他一時間可能還真的記不起自己有這麽個女兒，畢竟我只是父親酒醉後随意寵幸的丫鬟所生。只不過那丫鬟剛巧是嫡母院子裏的灑掃丫鬟，嫡母為了面子好看，才認下了我，而我娘，依然是個丫鬟，甚至連通房都算不上。

就這樣，我雖然名義上是姜府的庶女，姜家二小姐，但依舊跟着我娘住在下人們住的角房裏，依舊每日跟着娘做着嫡母院子裏各種粗使活計。

當然，這樣的生活環境并不是沒有任何好處的，最大的好處就是我實在是太卑微、太不起眼了，以至于從嫡母，到嫡母所生的嫡出兄姐都不會可以為難我，畢竟在他們眼裏，我就像是一個家生奴婢，實在不配他們費心搓磨。

娘似乎也很認同我這樣的身份，從小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要尊敬嫡母、尊敬嫡兄嫡姐，尊敬這府裏所有主子。但我娘也不是完全沒有自己的心思，比如她會讓我讀書，她會在幹活時偷偷的拿回嫡姐用過的書本、廢紙，讓我一點點學；會觀察好家學的地形，找一個非常不容易被人發現的角落，讓我蹲在那裏聽裏頭先生講學；會對我說：“多讀一點書，總會派上用場的！”

嫡姐姜雲十一歲時，與從小青梅竹馬的永安侯世子林铮定了親，約定等嫡姐及笄禮過後，林家就上門迎娶。

那時的嫡姐成了上京城許多姑娘的羨慕對象，因為永安侯世子林铮少年英雄，小時候作為太子伴讀進宮接受教育，少年隐姓埋名偷偷跟着大軍前往北境，靠着自己親手掙來的軍功，硬是做到了校尉之職。

大軍得勝歸來、入城接受封賞時，大家才發現，失蹤了一年多的永安侯世子早就退去了少年的青澀，已經成了一名少年将軍，而這位少年将軍還從北境給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抓了一對天鵝，裝在籠子裏、蓋上紅綢子，就那麽大張旗鼓的送到姜府。

那時的姜雲，真的是這上京城最幸福的姑娘。

2、

可大約是他們之間的故事實在是太過美好，美好到連老天爺都嫉妒了。

就在距離姜雲十五歲生日僅僅只有三個月時，林铮與宮中的皇子們一起去圍場游獵，不想竟然遇到了刺殺，林铮為了保護太子，不慎被箭射中、從奔跑中的馬匹上跌落，傷到了頭。

雖然經過太醫的診治保住了性命，但是卻失了智，變成了一個只會喊打喊殺的癡兒。

消息傳來，姜雲自然是哭得肝腸寸斷，父親和嫡母也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他們自然不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如今的林铮，可無奈兩家的婚約是多年前就定下的，如今各項議程已經走完了大半，只剩下舉辦婚禮了，此時若姜家提出退婚，不但會影響父親在官場上的聲望，嫡姐的名聲也就徹底完了，雖然不用嫁給林铮，可卻也不會再有人家願意娶這樣的姑娘。

可嫡姐說什麽都不願意嫁，她已經顧不得名聲、未來婆家這些了，因為她派去林家打探的人傳回了消息：“林家近兩日已經悄悄處理了四五具屍首了，據說都是世子發病時拿鞭子、軍棍活生生打死的！世子天生神力、且武藝高強，雖然如今神智不清，可武力也因此完全失去了控制，林家的小厮說，能起床活動以後，第一件事就是一腳踢死了從小跟随自己的常随！”

父親被她哭得沒有辦法了，只能硬着頭皮親自到永安侯府，說是探望世子，實際上也是為了探探林家的口風，看能不能悄悄地取消兩家的婚約。

可結果卻并沒有如嫡姐所願。林家也知道自己家精心培養的世子這一遭算是徹底廢了。可是永安侯夫人心疼兒子，無論如何不忍心看到自己心愛的嫡子孤獨終老，若是還未定親，那恐怕确實不會有人家願意将姑娘嫁過來，但幸運的就是林姜兩家多年前就定下了婚約，且婚禮已經在籌備了，如此情況下，侯夫人如何肯答應退婚呢？

若父親的官位足夠高，還可能用點軟硬兼施的手段，逼迫林家就範，可父親只是一個五品編修，若不是當年林铮喜歡嫡姐，非要定下這門婚事，那麽以姜家的門第，着實是配不上永安侯府的，如今林铮出事了，姜家又想要退婚，林家怎麽肯吃這種虧？所以在父親及其委婉的表達了想退婚的意思後，永安侯直接摔了茶杯，撂下一句：“婚儀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日子就定在三月之後的初十，親家還是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吧！”就吩咐下人将父親趕出了侯府。

嫡姐聽到這樣的結果，直接就昏了過去，醒來後就開始不吃不喝，她說：“我不嫁，若你們非要我嫁，那就是送我去死，與其被一個神經病打死，我還不如将自己餓死來得舒坦，到時候你們就将我的屍首送上花轎，嫁去林家好了！”

3、

當嫡姐絕食到第三日時，我那個從小到大，沒有與我說過一句話的父親派人找到了我，将我帶到正堂，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我說。

我從來都沒有進過正堂，因為粗使的下人是沒有資格進正堂的，我這個粗使丫鬟的女兒，自然也沒有資格。

我緊張的不斷的用兩只手抓捏着兩側的衣擺，也分不清自己是想将它們拽的更加平整一點，還是只因為單純的緊張。

進門之前，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赭紅色的粗布上衣、灰藍色的粗布長褲還有一雙明顯有點大的、灰撲撲的布鞋，跟這府裏的家生子沒有任何不同，我悄悄的在心裏安慰自己：“這身衣服，應該不會壞了規矩吧？”

低頭進入正堂，我僵直着身體站在那裏，楞楞地看着并排坐在上首的我的父親和嫡母。

父親看到我這個樣子，第一反應就是皺緊眉頭，怒斥道：“怎的這般沒有規矩？見了父親和嫡母，不知道開口請安嘛？”

那聲音對我來說太過陌生，陌生到像是一聲炸雷，就響在我的耳邊。我下意識的跪地磕頭，口中說着：“奴婢知錯！”畢竟我看到過母親被嫡母斥責，她便是這樣做的，所以這樣做是不是可以罰得輕一些？

父親的喉嚨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反而是平時嚴肅的嫡母走了下來，親手将我扶了起來，口中還用我從來都沒聽到過的溫柔聲音對我說：“我的兒，快起來，地上涼，不要把膝蓋跪壞了！”

我擡起頭詫異的對上她的眼睛，她尴尬的躲閃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又調整好眼神和笑容：“之前是母親不對，想着你還小，不應該受那麽多拘束，沒成想被各種事情耽擱着，竟然忽略了你只比你嫡姐小一歲，已經長成了大姑娘！這樣，今日就讓你父親去宗祠，将你記在我的名下，也作為咱們姜家嫡女，我也給你選了幾個嬷嬷和師傅，讓他們教你詩書禮儀，咱們姜家的小姐，一定得有氣派才行！”

我更加不解，怯生生的問：“母、母親，您說的都是真的嗎？我也能變成嫡姐那樣高貴氣派的官家小姐嘛？”

聽到我的問話後，嫡母臉上的笑容猛然真誠了幾分，她将我的手握在掌中，輕輕的揉捏：“那是自然啊，你不但做派、學識上要向你嫡姐一樣，母親還為你安排了頂頂好的一門親事呢，你要嫁給永安侯府世子，這可是連你嫡姐都比不上的啊！”

我雖然懵懂，但并不蠢笨，此時也明白了他們打得主意就是要我替嫁，或者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要我替嫡姐嫁去永安侯林家送死。

我猛的将手從她的手掌中抽出，裝作惶恐不安的樣子道：“這、這怎麽可以呢？嫡姐小時候就與永安侯世子定了親，說好了等嫡姐及笄禮之後就辦婚禮的，整個上京城都知道，我、我如此粗鄙不堪，怎麽配代替嫡姐嫁入永安侯府呢？這、永安侯府肯定也是不會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