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風起夜會點魂手2

引屍陣中最見不得血。一旦沾上血光,便如同掉在地上的糖很容易招惹螞蟻一般,一定範圍內的屍體會被這血腥味所吸引,争先恐後地聚過來。

這時,一道冰霜寒氣陣陣襲來,大地瞬間結上一層薄薄的冰霜。将暴起的屍體一片又一片封住,又猛地圍欄般繞着人群拔地而起一圈冰牆。不知是哪家的少年道:“玹子淵,你有法子幹嗎不早點拿出來?害得我們忙活了這麽久!”

話音剛落,玹子康便毫不留情地嗤道:“你以為我們家的冰訣耗費的靈力是多吃幾碗飯就能回來的嗎?你沒想想如果一下子沒了這麽多靈力再出現一個引屍陣我們該怎麽辦嗎?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玹子康向來說話刻薄,那少年也撇撇嘴不說話了。有人禁不住這般突來的寒冷,搓了搓雙臂,道:“……阿嚏!……好冷啊……”

唐灼悄悄回頭一看,正撞上望過來的一雙冰藍的眸子,心頭一跳,十分心虛地回過了頭。他偷偷豎起耳朵,聽見玹子淵淡淡的聲音傳來道:“冰牆撐不了多久,你們先想辦法解決掉點魂手吧。”

玹子霖無奈道:“但那點魂手神出鬼沒,且如今我們又被屍群所困,實在是——”

屍群已至。

那些屍體像是被什麽美味所吸引,瘋狂地一波又一波撞向冰牆,離冰牆近一點的少年都被吓得後退了幾步,紛紛叫道:“進來了!!!要進來了!!!”

那些屍體真是被臨時吸引而來,有的渾身沾滿了泥土,像是從墳墓裏刨出來的,有的只有半個腦袋,大腦裸露在外面,身體腐爛到一半,渾身扭動着蛆蟲。好在那冰牆貨真價實,不愧要消耗那麽多靈力,雖然被大肆破壞了好一陣,但依然牢不可破。唐灼終于等到時機,拔劍出鞘。

辟邪一個翻轉,猛然向遠處刺去。一團黑霧被刺得四散開來,一團白影摔了個人仰馬翻,就要溜走。辟邪登時黑氣肆虐,如同一張大手将點魂手抓了個正着,誰知點魂手卻搖身化為一陣煙霧,向黃府飛去了!

衆人下意識就要追,但此處已經被屍群團團包圍,壓根無法突破。有人想要禦劍,但竟發現經過一場亂鬥,靈力已經近乎消耗殆盡,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從劍上摔下來。

屍群沖撞更猛,那冰牆竟陸陸續續出現一道道小小的裂縫。

唐灼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翻手做訣,霎時間被黑氣所包圍,吓得周圍人瞬間潮水一般向旁邊躲去。唐灼躍上辟邪,挾着那黑氣而去!

剛剛躍下黃府,便有一個胖乎乎的影子一頭撞了上來。那影子“哎喲”一聲摔到地上,揉了揉屁股,爬過來一把攥住唐灼的衣服,哭道:“這位小兄弟,你可要救救我啊——!!!”

來者便是那沈老爺。唐灼方才在人群裏一直悶着不敢說話,今日又一直忙着對死人打打殺殺,壓抑得慌,這時雙耳突然被活人如此鬼嚎,疼痛之餘竟微微有些活着的感動。随手将那沈老爺護在身後,邁入大門。只見一間燈火明亮的屋下,立着一個重心不穩的人的黑色剪影,正是沈少爺。

沈老爺躲在後頭畏畏縮縮地道:“剛、剛才我在祠堂裏守着棺材,結果、結果突然那個黃……那個怪物就闖了進來,然後變、變成了一團煙進到棺材裏,接着阿坤的屍體就從棺材裏站、站了起來,一直追着我。”

沈老爺見那屍體似要向這邊走來,連忙縮到牆後頭,探出半個腦袋。唐灼迅速畫了道符,拍到沈少爺身上。那些符拍到沈少爺身上,火花四濺,沈少爺渾身顫抖一番,仿佛沒了骨頭,模樣實在可怖。下一刻,點魂手飛出。

立馬又是幾道符,“嘩嘩嘩”飛着向它撲去。這下可好,那點魂手欲逃走,但左化不了煙霧,右飛不起來,似是已經疲勞、消耗至極,竟然被牢牢定住在地上了。

玄門中人皆知,布引屍陣所需要的靈力或法力不容小觑,對于玄門人士而言都不敢輕易布陣,更何況是對于一只怪物而言,況且,這點魂手心比天大,竟然引來浩浩蕩蕩、數量令人瞠目結舌的屍體,也怪不得它不在引屍陣多做停留,而是急着逃走,回到黃府來拿走沈少爺的屍體。想必這一次就算它僥幸逃走,也要偃旗息鼓好一陣才能繼續作惡了。

辟邪在手,唐灼正欲就地解決它的性命,這時卻突然閃出一個人影,手執一把菜刀,瘋狂地向點魂手砍去。

這一下,不僅是沈老爺,連唐灼也驚呆了。

那一身孝衣的女子舉着刀猙獰而得意地大笑着,竟是在祠堂中遇到的那名女子。似乎發洩完了心中的憤恨,她接着一把扔掉菜刀,對二人視若無睹,嘻嘻哈哈笑着手舞足蹈地遠去。那模樣,看起來頗為恐怖,但又隐隐約約透露着一絲凄涼。

“魂魄喪失的人,會把自己對某個事物的愛恨喜怒誇張無數倍,做出一些在常人看來異常的舉止……”

沈老爺看見這一幕,直接把探出的半個腦袋也縮回了牆後頭。

唐灼雖心有疑慮,很多事情其實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但兩者權衡一下,還是打算先趕回引屍陣。臨走之前,他見那點魂手身子竟慢慢地縮小了,掀開地上空空的白鬥篷一看,點魂手渾身都是被砍出的刀口,身子已經縮得已經只有一條狗的大小,長出了黃色的毛,一對渾濁的眼珠毫無生氣,竟像極了一只黃鼠狼。

點魂手既死,唐灼便不再停留,禦劍向引屍陣趕去。

從半空中俯瞰下方,比起平地看來更為觸目驚心。那屍群當真浩浩蕩蕩,仿若無數只螞蟻,過了這麽久,也依舊毫不氣餒地前仆後繼,撞得那冰牆發出陣陣轟鳴。而落在屋檐上一看,更是驚出一身冷汗,只見那道冰牆竟然已經生生裂開了一條又一條長度恐怖的縫,就快要碎掉了!

陣內人頭攢動,靈光四起。有一柄靈劍飛出一圈又繞回來,竟是被這場面吓得不願遠離主人,氣得那縱劍的少年拍了它一下,恨鐵不成鋼地道:“我怎麽有你這把劍,膽子比我還小,一點也沒有我的風範!!”

唐灼焦頭爛額,急得在屋檐上跺腳,一時拿不定主意。但下一瞬間,從黢黑的天幕下,竟響起了一陣隐隐約約的鈴聲。

那鈴聲一時不知是從何處傳來,清脆悠揚,聲音緩緩飄蕩,在如此駭人的場景中,竟有如一股清泉,使得冰牆內的衆人紛紛安靜下來。幾聲硬物相交的刺耳聲響格外引人注目,看去,原來是一年紀較小的少年承受不住這般駭人的場面,破罐子破摔開始破壞冰牆,試圖出去尋找出路了,當下被人制止道:“住手!”

那鈴聲繼續響起,不疾不徐,細微而堅定,宛如黃泉路上的擺渡人輕輕蕩着手中的銀鈴,陣陣寒氣緩緩穿過層層黑夜,浸透人心。

幾乎是在那少年放下劍的一瞬間,一陣寒氣帶着白霜掃過地面。突然又一道光閃過,一把折扇飛镖一樣破風而來,其上安裝着鋒利至極的刀片,在屍群中劃過一道弧線,所到之處,屍體片片倒下,一顆又一顆頭顱在地上翻滾!

折扇飛回。唐灼循着那扇子望去,只見一輪清月下,一個人影悠閑地坐在屋檐上,正不停把玩着一把折扇。他外着一件灰色淺衫,生着雙略顯輕佻的丹鳳眼,唇紅齒白,模樣帶着三分陰柔氣,那鬼魅般的鈴聲正是方才從他腰間別着的銀鈴裏傳出的。

此青年名為傅奈川,在玄門百家中,是評價一致倒的心狠手辣,被官府一路通緝。十年前,傅家被玹家所滅後,此人幾乎處處與玹家作對,令玹家的現任家主玹魈對他可謂恨之入骨,而最令所有玹家人對他讨伐聲不斷的,是他親手殺死了曾經的玹家家主玹亦清。後來,民間不知是何人傳說傅家墓穴中埋有有關機關巧術的寶物,竟然真有一衆汪家人跑去挖了傅家的祖墳,第二天就被他登門滅了滿門,手段極其殘忍。也就是在那天,一位路人口渴想要讨碗水喝,卻見大門被陰風吹開,院中滿地狼藉,而傅奈川坐在鮮血淋漓的屍堆上,正偏過頭陰恻恻地看着他。

因而衆人對他的評價是:喪盡天良。

但如果提起他,也會換來一片唏噓之聲。

傅奈川曾經也是個天賦秉異的少年,名列玄門劍術三傑之一,又習得好一手傅家機關術。曾經十五歲就自創了劍法“移花問步”,在林家渙靈溪舉辦的一次百家宴上驚豔四座,可惜還未有第二人學會,第二月傅家便覆滅,這劍法也随着傅奈川的改變永遠絕跡無蹤。而傅奈川本人也同這自創的劍法一樣,昙花一現,風華未了幾年,便如煙花冷卻,泯然人間了。傅家被滅後,此人不知經歷了什麽,堕落成如此模樣,令人扼腕嘆息。

不過,同他一起神出鬼沒的,還有另外一人。

緊接着,一陣強烈的劍氣襲來。

那柄劍冷冷泛着銀光,其劍鋒上繪有一片銀霜浪紋。一道黑影掠過,落在那房檐上,同那灰衣男子一起,當真像極了——

“黑白無常。”

一名白衣少年手心都要被汗水濕透了。急得控制不住嗓門大喊大叫道:“這下怎麽辦???我今天是走了什麽狗屎運,怎麽莫名其妙進了這個引屍陣,被一群臭烘烘的屍體圍着扒牆還逃不出去,快死了還來這麽兩個人要給我最後一刀???!!!”

那少年當真是急紅了眼,不停走來走去,抓着頭發蹲在地上大叫。

那黑衣人戴着一副面罩,眼神冰冷至極,戴着露指手套,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殺氣。他常同傅奈川一起神出鬼沒,劍術了得,但卻神秘至極,無人知道他的姓名,便一直稱其“無名”。

就在這重重打擊下,從冰牆上傳來一陣毛骨悚然之聲。

冰牆碎了!

就像拉開了閘門,群屍排山倒海撲來。一瞬間驚聲、劍聲四起,倒在地上的不是只有屍體了,還有身穿各式家袍的人身。

唐灼再也按捺不住,不顧一切地縱身一躍,裹挾着一陣黑氣沖入陣裏。陣中此刻當真是人間煉獄,哀嚎聲遍起。唐灼一邊舉劍防衛,一邊從地上拉起一個已經不省人事的人,背着飛出引屍陣。那人在他背上虛弱着睜開眼,一見周身一片黑氣,吓得拼命掙紮,唐灼迅速将那人放在安全處,又轉身飛回陣內,再背走一人。

面對數量如此龐大的屍群,所有人都早已抛卻清除的想法了,現如今,脫身才為上策!

唐灼已不知是第幾次返回引屍陣,他剛剛非常熟練地再将地上之人背起,擡頭一望,竟發現那些原先前仆後繼的屍體,從遠處的至近處的,慢慢地止住動作,呆立四望,接着,一個接一個轉了過身,望着一個方向無聲地張了張嘴,慢吞吞地離去。

原本瘋狂四起的劍光慢慢黯了下來,陣中已是一片慘景。唐灼愣在原地,側耳凝聽,只聽在一片混亂的聲音中,竟然不知何時響起了一陣詭異而徐緩的葉笛聲,仿佛蘊含着無窮的魔力。

擡頭望去,一輪清月下,黑衣人已經不見,那灰衣青年依舊坐在屋檐上,輕輕閉着眼睛,吹奏着一片剛摘下葉笛。

唐灼不由愣住,心道,為何?

衆人依舊舉劍防守。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屍群才終于退潮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葉笛聲也接着響起了一會兒,才終于逐漸聽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對“黑白無常”是副cp哈,他們兩個都是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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