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早春的分離與再見
第42章 早春的分離與再見
楊舟上學的事情終于解決了,我不再成為他的絆腳石,剩下的我相信他會自己解決。
他本該如此。
在大學窗明幾淨的圖書館裏看書,意氣風發地去參加社團活動,在課堂上表現出色……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
誰會不喜歡他?
我沒有送他去北京,是楊帆送他去的,據說到了那兒,他爸媽也都去接了他。
幸好我沒去,我去就太尴尬了。
楊舟和我通過手機保持着聯系,就差沒讓我給他直播洗澡。用他的話說,都異地戀了,安全感下降了好幾個層次,如果10分鐘內我沒回他的消息,他就立刻坐飛機回來。
我罵他神經病。
神經病這三個字我已經很久沒說了。
但我實在是找不到其他語言來形容他,只能讓着三個字重出江湖。
晚上的時候,我倆經常在YY頻道挂着。
這個YY是以前我和舒悅的那些朋友建的,我和舒悅都是管理員,我單獨建了個房間,裏面只能我和楊舟兩個人待在一起,他表示很滿意這樣的安排。
我們聊最近的生活,楊舟總是不厭其煩地讓我一遍又一遍給他講我每天都在做什麽。
都是些很小的事情,跟他在的時候也沒什麽不一樣。無非是起床,有課去上課,魏爺需要幫忙的時候去看看他,跟舒悅和張塵涵偶爾聚一聚,到處晃晃。
“小黃呢?小黃怎麽樣?有沒有想我?”耳機裏,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好聽一些。
我笑道:“小黃還行,在我們這待了這麽久都快成釘子戶了。”
“胖嗎?”
“早就肥了一圈了。”
“小然……”
“嗯?”
“你就讓它留在那兒吧,你別趕它走。”
楊舟雖然是笑着說這句話的,但他不知道我在這邊聽着卻很想哭。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止住眼淚,說道:“沒趕它走。”
“那就好。哦對了,我是明天中午的飛機,你要來接我嗎?”
“要。”我振作起來。
“好。”他說,“那我等會兒把詳細航班發給你。”
我第一次去接機。
說個很老土的事情,我還沒坐過飛機。
張塵涵知道楊舟要回來,決定開車帶我去接他,舒悅也鬧着要去。我有點兒猶豫,我說機場挺遠的,我給你油錢,張塵涵死活不要。
然後他們兩人就陪我一起去了,我給楊舟發了消息,他說,我靠,又是那兩個大電燈泡!我說,你別這樣!人家也是好心!
機場比我想象中要大,我看着來來往往的人都拉着行李箱,一個個看着都十分厲害。我知道舒悅坐過飛機,所以問張塵涵他坐過沒有。他點點頭說,坐過啊,去三亞的時候坐過。
我們三個人來早了一些,等了有一會兒,旁邊還站了不少同樣來接機的人,有人手上還舉着牌子。我緊張地等待着,舒悅穿了個跟很高的靴子,沒多久說腳很累,張塵涵蹲下來說我背你。
他背着舒悅在偌大的機場裏跑來跑去,引得路過的人都時不時地看他們。我在旁邊看得直嘆氣,我說你們別玩了,三歲小孩都比你們靠譜。兩人又灰溜溜地站到我身邊來。
一批批的人出來,又消失。我盯着人海的盡頭,放空了自己,當那個熟悉的人影背着背包出現時,思緒才又在剎那間回到我的身體裏。
不知道是我先看見了楊舟,還是他先看見了我。
他舉起手,朝我笑着揮了揮手,然後用力地跑過來,一把摟住我。我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被慣性撲得往後退了幾步。
楊舟緊緊地擁抱着我,在我耳邊說:“好久不見,小然。”
我輕聲說:“這才幾天。”
坐在張塵涵車上回去的時候,楊舟和我坐在後座手牽着手,我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忽然想到——嗯,一定是我和他同時看見了對方。
“吃飯吃飯,先吃飯。”舒悅坐副駕駛座對我們回過頭,“楊舟想吃什麽?在北京好玩兒嗎?”
楊舟笑道:“火鍋呗,張塵涵和小然都是随便的那一類人,那就吃你和我都喜歡的火鍋。”
“行啊……你在北京吃火鍋嗎?”舒悅快樂地問。
“他們那是銅爐火鍋嘛。”楊舟說。
舒悅打了個響指,笑着說:“那我們今天就吃個四川的。”
吃完飯,張塵涵和舒悅把我們送回了家,還是開到城中村路口那兒我們下車。
“拜拜。”他倆對我揮手。
“回吧。”我說。
我和楊舟并肩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他臉上一直挂着笑容,手也不老實地要搭我的肩膀。我說,你走路沒個人樣。他說,哪有啊,也不是跟誰都這樣。我又笑着說,你不冷嗎?這才早春,你就穿單的外套了?
楊舟在我面前轉了轉,給我展示他這外套。他說,好看嗎?我覺得帥才穿的。我看了他半天,說你是不是又燙頭了。他笑得直打嗝,說是啊,還是逃不過你的法眼。
我和他面對面站着,忽然停止了腳步。我試圖在他的眼裏尋找我的影子,終于發現那才不是影子,那是被珍重的、被放大的我本人。
“叮鈴鈴——”小巷子裏傳來自行車的鈴聲,我和楊舟才意識到我們擋了別人的路,趕緊貼邊站着。
“走啊,回家。”我笑道。
“你走我前面。”他說。
“為什麽?”
“不為什麽。”
“為什麽?”
“不為什麽。”
“……”
我帶着楊舟回去,大老遠就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小黃站在它的狗窩旁朝我們看了過來,黑葡萄似的眼睛裏帶着打量。
楊舟蹲了下來,對着小黃招手:“小黃,我這才走了幾天啊,你不認識我了?過來過來。”
小黃“汪”了一聲,估計是認出來了,飛一般地跑到楊舟的腳邊,激動地跳起來撲他,沖他搖尾巴。
“真乖,真乖。”楊舟摸着它的腦袋,笑得停不下來。
我說:“別跟狗玩了。”
他還蹲在那裏,聞言擡起臉來,開玩笑道:“你不會連狗的醋都吃吧?”
“那不會。”我說,“小黃是女生。”
楊舟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确走了沒多久,屋子裏什麽也沒變——他的沙發床,他的桌子和書,他的唱片機和唱片,我們倆一起聽過的披頭士和平克·佛洛依德。冰箱裏他愛喝的酸奶,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桌子上透明的秘密罐子。
楊舟放下背包,轉過身來再一次抱住我。
我們一句話都不用說,只要聆聽對方的心跳聲,看着對方的眼睛,仿佛就能在無言中交流。他低下頭,無比自然地親吻住我,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他攬着我的腰。
過了一會兒,他感嘆着說:“小然,怎麽瘦了。”
“沒瘦啊。”
“腰都細了。”他和我額頭相抵,笑着捏了捏我的腰,“ 我人肉測量,特別準。”
說着說着,他的手從我的腰往下游弋。
“我想你了。”我說。
“我也想你。”他說。
楊舟要抱抱我,我跳到他的身上,他居然能毫不費力地接住我。這小子難不成偷偷健身去了?
“我重嗎?”我抱着他的腦袋問。
楊舟被我勒的有點兒喘不過氣,他笑道:“你放松點好不好,我不會讓你掉下來的。”
的确,他比我想象中要有力氣多了。他想抱我上樓梯,但是樓梯太矮了,會撞我的頭。
“你放我下來。”我指揮道。
“好吧。”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挺失望。
我和他上了樓,他把我推倒在床上,然後繼續認真地親我。
他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溫柔的黑暗,在黑暗之中,我聽見他說:“小然,我不想離開你,但我得聽你的話。”
我的心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于是,我知道我們的愛之間出現了時間的縫隙。
楊舟回來之後哪裏也不去,也不準我去別的地方,我們倆就待在家裏。吃飯、聊天、睡覺,看電影和聽歌。
“如果有一天,我們打開房門,發現我們是地球上最後的兩個人類……那會怎麽樣?”楊舟有一天看電影的時候突然這麽問我。
我說:“那完了,最後兩個人類是兩個gay,人類滅絕吧。”
楊舟說:“挺好的,這樣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最後死在一起。”
我說:“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你離死還早呢。”
他的周一下午還有課,所以最遲上午就得飛回去。我花了很大的力氣送他去機場,這次沒叫張塵涵送,是楊舟自己打的車。
“等我周五再過來。”楊舟在機場對我說。
“好,我等你。”
他拉着我的手,又低聲說:“我給你再買幾盒安全套。”
我笑道:“我靠,變态。”
他進去安檢了。我看見他在機場奔跑着,跑向了一片光明,一片我不知道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我自己坐地鐵,要坐很久,但是比起打車的花費,時間的價值倒是我所能承受的。
楊舟開始不斷地往返學校和我之間。可悲的是,只能由他奔向我,而我是寸步難行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