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陰冷
第37章 陰冷
不知過了多久, 溫柚終于洗完澡,站在鏡子前确認浴衣穿得嚴嚴實實, 她才推開衛生間門走出去。
外面比衛生間暗一些,雲深懶懶地坐在電腦桌前,聽見開門聲音,他人坐着不動,椅子半轉過來,隔着不近的距離瞥了她一眼。
溫柚沒有直接走。
剛洗完澡臉發燙很正常, 她用手背貼了貼臉,輕聲對雲深說:“哥,我沒帶浴液過來,就用了一點你的。”
“嗯。”
男人哼了個單音節, 沒有多餘反應。
溫柚真不想說這些事,可她覺得直接就走很不禮貌, 只好繼續道:“還有……我剛才,不小心把你放在淋浴間裏的衣服弄濕了。”
其實她已經很小心了,可是頭發太長不好控制,擦的時候還是不小心把他放在臺面上的幹淨衣服弄濕了。他衣服又是白色的, 水沾上去顏色深了一塊,很明顯。
溫柚等着他回應, 心裏默數三下, 數完他要是還不說話她就直接走。
剛數出第一個數字, 坐在旋轉椅上的男人忽然站起, 視線一下子拔高, 閑庭信步地朝她走過來。
“不礙事。”他垂眼瞅着她, 眸色深暗,輕飄飄地問, “用得還舒服?”
“……”
這話聽着怎麽那麽露骨。
溫柚噎了下,淡定地答:“挺好的。”
雲深點了點頭:“你以後想用呢,直接進來,不用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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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柚:“倒也沒那麽需要……”
話音未落,見身前的男人神态從容,擡步就要走進衛生間,溫柚一怔,忙不疊提醒他:“哥,我剛洗完,裏面濕答答的,還很熱。”
雲深腳步頓了頓,漆黑的眼睛轉過來,睨着她道:“我冷,等不了了。”
他穿着短袖T恤,運動後産生的薄汗已經散盡,但他身上似乎還帶着一股熱意,肌肉線條硬挺,神色嚣張散漫,看起來哪像冷的樣子。
“抱歉,是我洗太慢了。”溫柚蹦出幾個字,耳朵微紅,抱着衣服快步離開。
雲深沒看她,徑自走進衛生間。
封閉的空間中彌漫着淡淡白霧,溫度很高,萦繞在空氣中的浴液香味很熟悉,但好像,又有哪裏不太一樣。
仿佛更香甜了些,染上了女孩身上特有的氣息。
想起剛才在外面。
他坐在窗邊,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隔着幾道門,似乎還能聽到淅淅瀝瀝的水聲。
體溫不降反升,雲深關了電腦,喉嚨發幹,脊背繃着,腦中閃過不合時宜的畫面。
終于等到她出來,他走進淋浴室,瞥了眼臺面上沾了幾滴水的衣服。
這裏的霧氣更重,男人站在花灑下,水砸到身上,很燙,他抓着水閥開關,一點點将水溫降低。
妄念不受控制地蔓延。
十分鐘能解決的澡,最後拖了半個多小時才結束。
-
兩天後,溫柚和雲深一起送溫檸去做了手術,一切都很順利,溫檸術後在雲深家修養了三天,氣色好點之後,溫柚就把她送回了她父母那兒。
溫晟和季令宜不知道小女兒在外面幹的混賬事,看到溫柚和溫檸一起出現,他們很驚訝。
尤其是季令宜,見溫檸貼在溫柚身邊鞍前馬後,活像溫柚的跟班,季令宜罵她窩囊,溫檸順勢說從今往後我就是姐姐的狗,直把她親媽氣得夠嗆。
雲深安排在溫家附近的保镖盯了一個月,其間有看到行跡可疑的人出現了幾次,不過都沒和溫家的人碰上,相安無事。
年末的時間在無休止的忙碌中一晃而過。
溫柚的春假有十一天,從臘月二十八放到初八,她很早就訂好了飛回老家的機票,也把自己的行程轉發給了雲深。
雲深那幾天不在申城,微信消息回得比他的狗命還短。
只發一個句號,表示他看到了。
溫柚忍了,問他什麽時候放假回老家。
他說不确定。
對話就此結束。
直到臘月二十七那天,溫柚晚上收拾行李,雲深忽然打電話給她,說給她的機票升了艙,他和她一起回去。
溫柚已經有十多天沒見到雲深,再見面便是即将啓程的飛機上。
雲深到的早,整個人懶懶地陷在航空座椅裏,眉眼帶着幾分疲倦,顯得風塵仆仆。
溫柚心裏忽然冒出一個猜測——
他今天之前可能不在申城,而是從別的地方,譬如北城,先坐飛機趕來申城,再和她一起回去。
溫柚背着電腦包,緩步走到雲深身旁的座位,和他打了個招呼。
雲深撩起眼皮,視線在溫柚臉上停頓了下,很快又看到跟在她身後,笑容燦爛又狗腿的溫檸。
雲深眼皮一跳,拿起手機,微信發消息給溫柚:【怎麽帶着這貨】
一面嫌棄,他一面又揮手叫來空姐,給溫檸也升了艙。
溫檸的座位在他倆身後。
溫柚抱着手機回複:【她非要跟着我】
溫柚:【等會兒下飛機,我和她一起走,順便去溫家問候一下】
逢年過節做一下面子工程,今天和溫晟見過,正式過年的時候就不必再見了。
雲深看了眼手機,沒打字回複,直接轉頭和溫柚說:“我送你們去。”
溫柚愣住:“不用了,有人來接。”
雲深:“誰?”
溫柚:“季予川。”
雲深冷笑了聲:“他家不是在國外嗎,過年來這兒幹嘛?”
溫柚不知道雲深怎麽知道季予川全家移民了,她眨了眨眼,答:“可能來走親戚吧。”
男人反應很淡,兀自把玩着手機,忽然朝溫柚這邊傾了傾,黑眸微垂,低聲問:“他們都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他們指的應該是溫家人。
溫柚心跳有點快,幾不可查地點頭:“溫檸大嘴巴,肯定和他們說了。”
雲深揚唇,悠悠地道:“既然這樣,我就幫幫你,把戲演全。”
溫柚:……
她不記得自己何時需要幫忙了。
應該是溫檸的一聲聲“姐夫”,讓這位哥誤以為她很希望他在她的那群塑料家人面前扮演她對象。
其實溫柚并不想用謊言去搪塞那群親戚,他們根本不值得她費心。
但是不可否認,她放任溫檸這麽喊雲深,是有一點私心的。
溫柚抿着唇,不知道該怎麽答。
就見雲深一副橫行獨斷的狂妄樣子,接着道:“給你那表哥發條消息,告訴他不用來了。”
“哦。”溫柚沒有拒絕,想了想,還是照他說的做了。
兩個小時後,飛機到達容城,雲深的司機在航站樓外等候多時,開的是輛四座suv,溫檸自覺地鑽上副駕,讓溫柚和雲深坐在後邊。
一路無話,車平穩地行駛到溫家小區門外。
十幾年前買的房子,曾經的豪宅也漸漸變成老小區,小區附近有成排的商鋪,雲深讓司機先把溫檸放下,他和溫柚去附近看看,随便買點年節禮物拿在手裏。
溫檸只拎個單肩包,輕快地下了車。
午後四點多,天氣陰沉,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濕冷的感覺沁入肺腑。溫檸縮了縮脖子,看到小區對面一家眼熟的奶茶店,她擡步走過去,準備買幾杯熱奶茶。
溫檸一邊走路一邊低頭打字,問溫柚想不想喝。
走了十幾米,忽然有人從後面拉住了她的包。
一陣令她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檸檸?我終于找到你了。”
溫檸心一墜,不敢回頭,拽過自己的包就往前跑。
沒跑幾步,男人再次揪住她的包,連帶着将她整個人拽回來,寒聲問:“你把孩子打掉了?”
“關你屁事。”溫檸兇神惡煞道,“我們早就分手了。你有病就去醫院,跑到我老家來發什麽瘋?”
“我不跑到這兒能逮得到你?”男人一頭金發,模樣還算俊俏,眼角眉梢卻盡是邪氣,“我舍不得你,我們複合好不好?”
溫檸:“不好!”
她猛地拽回自己的包,啐了男人一口,轉身又要跑,然而一擡眼就看到身後冒出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流裏流氣地沖她道:“嫂子,過年了,和哥幾個喝一杯吧?陽哥為了你都追到這兒來了,這點面子你不會不給吧?”
叫陽哥的金毛男緊緊扣住了溫檸的胳膊,溫檸奮力掙紮起來,奈何力量差距懸殊,金毛男拽着她往後走,不遠處停着輛轎車,溫檸大驚失色,眼看就要被拽到車前,一道黑影突然沖到她身旁,把她攬到身後,一拳揍到了金毛男臉上。
“姐夫!姐夫救我!”溫檸沒看清來人是誰便激動地大喊起來。
“姐夫?”那人直起腰,一雙桃花眼戲谑含笑,“好妹妹,那就借你吉言了。”
金毛男被打得眼冒金星,啐了口血重新站穩,招呼兩個同伴一起朝季予川撲上去。
周圍行人稀少,溫檸嚷了幾聲沒人管,閃到一邊直接報了警。
季予川比他們都高,身板子也強壯,奈何雙拳難敵四手,他卡着金毛男脖子把人按在地上踹,身側立刻有人把他推開,一肘子掄得他身子歪向一邊,搖搖欲墜。
季予川扶了下身旁的榕樹,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又往金毛男關鍵部位踹了一腳。
金毛男慘叫一聲,與此同時,季予川後衣領也被人用力一拽,他向後仰去,金毛男的同伴順勢踹了腳他腹部,一只粗硬的拳頭也朝着他臉飛快襲來。
季予川已經來不及躲閃,他下意識眯了眯眼,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
那個混混的拳頭在半空中被一只冷白寬大的手截住,下一瞬,一陣凜冽拳風刮過季予川臉畔,混混胖壯的身子向右側歪去,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姐夫!”溫檸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季予川擡起頭,看到一張有些眼熟的臉,下颌鋒利,側顏深邃,漆黑的眼中不帶一絲情緒,目光掃過被踹倒在地的他,二話不說彎腰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溫柚趕到溫檸身邊,抱着她肩膀安慰:“別怕。”
“我不怕了。”溫檸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有人撐腰她立刻蠻橫起來,沖着撕打中的男人大喊,“姐夫,幹死他們!”
溫柚:……
溫柚緊張得心砰砰眺,目光追随着不遠處身穿墨灰色大衣的男人。
他眸光冷漠,下手極狠戾,即便被三個人圍着,也不落下風。
難以想象他外套裏還穿着筆挺昂貴的西裝,不妨礙拳風迅疾,行雲流水地把一個個撲上來的混混掼倒在地。季予川喘了幾口氣,很快也加入戰局,兩個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合力,漸漸把三個混混完全壓制,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不遠處的公路上,一陣警笛聲傳來。
“警察來了!”溫檸喊了聲,雲深又落下一拳,直到警笛聲近在耳畔,他才後知後覺地松開手,目光極淡薄,看都沒看地上的混混,撣了撣衣服,邁開長腿,徑自朝溫柚走來。
“學長……”溫柚指了指他顴骨,擔心道,“這裏青了一塊。”
她想起上次看雲深打架,也是一上手就停不下來,仿佛骨子裏帶着暴戾,兇狠得像只野獸。
這次倒沒有上次那麽狠,神情也比較平淡,但是他會為了她妹妹出手,把自己卷進這種原始的力量争鬥中,溫柚着實沒想到。
警察到場後,問了事故發生情況,把有關人員都被帶回了派出所,包括溫柚和溫檸。
天色半暗,濃雲傾軋下來,空氣又冷又悶,派出所裏更是冰寒迫人。
溫檸交代完事情始末,溫柚打了輛車讓她先回家,免得再和黃毛男遇見。
沖突的兩方,誰挑事,誰防衛,一清二楚。
但雲深和季予川這邊的舉動有點超出正當防衛的範疇,他倆挂彩不多,那三個混混卻滿面青紫,瞧着別提多慘。
溫柚是當地口音,和警察說話時故意夾雜家鄉話,把事故的重點往混混們追着她妹來容城,蹲點監視、危害她妹妹人身安全這上面靠。
警察暫時羁押了那幾個外來的混混,是否進行治安處罰尚未知。
派出所裏有不少人認出了雲深,畢竟是從容城打拼出去的企業家,在當地很有名。季予川看到幾個警察和雲深打招呼,便知道他們今天不會有什麽事。
兩人坐在冰冷的侯問室,溫柚在外面給他們辦手續。
雲深八風不動地坐着,垂眼刷手機,完全把季予川當做空氣。
許久後,季予川忽然打破了這份沉寂:“今天謝了。”
雲深眼皮都沒擡:“不必。”
季予川:“還是得謝,你不僅幫了我,也救了我表妹。”
雲深不含溫度地輕笑了聲:“我應該做的。”
季予川轉眸看着他:“我剛才好像聽見檸檸喊你姐夫。”
直到這時,雲深才擡起眼,正視季予川,眸光很冷:“你沒聽錯。”
“假的吧。”季予川神色淡然,唇邊噙着笑,“你們不是真情侶。又又管你叫學長,和你站在一起很有距離感,而且你們也沒有任何肢體接觸,正常情侶會這樣?”
……
見雲深目光更冷,下颌繃直,季予川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懶懶地仰靠着牆,笑意更甚:“要是我的女朋友,我肯定一直抱着她,哪怕進了派出所,我也不松手。”
雲深知道他想象的對象就是溫柚。
“你是個什麽東西?”他語氣森寒,不屑一顧,“就你也配肖想她。”
季予川被他這傲慢的語氣刺了下,指骨不自覺捏緊。
默了默,他聲調也冷了幾分,但還是帶着輕飄飄的笑意,狀似無意地提起:“且不論我配不配,看你這樣,好像不知道,又又她心裏一直有一個人。”
“一個她從小到大,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
……
許久無人經過,空曠的侯問室愈發陰冷。
話音消散後,空氣仿佛也要凍結。
雲深握着手機的指節微微泛白。
沉默許久,他唇角拉平,嗓音低沉到了極點,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