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周文宇嘆口氣,望天花板,神色悠長地回憶:“每個人的高中生涯裏,多少都會有那麽一位代表性人物是吧。我們高中,有兩位。”

“其實壓根不知道他倆最開始為什麽不對付,反正等衆人皆知的時候,這兩人的關系已經打了一萬個死結。”

“離譜到什麽地步,他倆根本不能呼吸同一空間的空氣。”

“有次他倆期中考分在同一個考場,我們所有人都在賭他倆到底會不會來考試,誰會缺考,我還記得,我斥兩百巨資壓的詞哥,結果你猜怎麽着,兩個人都沒來考試——他倆平時拿年級第一第二的,全缺考了。”

“教導主任都快瘋了,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中午,我們教導主任的崩潰,整個樓層的人都能聽見,他撕心裂肺地喊‘你倆想幹什麽,給你們能耐的,高考那天要是在同考場考試,你倆高考也不考了幹脆他媽等重讀是不是’。”

“……”

“不過年級第三倒是挺開心的。”

“……”

“因為那一次,他終于拿了一次年級第一。”

剛才的吃瓜群衆:“……”

說實話,想過很離譜,沒想過會那麽離譜。

“那這确實比早戀分手可怕多了,”有人點點頭,“起碼早戀分手,一般不至于到缺考的地步。”

周文宇:“誰說不是呢。”

他伸手想掏瓶水喝,後知後覺想起來最後一瓶水剛才上供給雲詞了。

他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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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又忍不住問:“就真沒人知道他倆為什麽不對付嗎?”

周文宇撓撓頭:“真不知道,但是坊間傳聞倒是挺多的,版本有好幾十個,什麽兩個人初中也是同校,從初中就打起來過——不過這個後來辟謠了,還有說是看上了同一個女生,但也不太可能,他倆有點太專注彼此了。還有人測過他倆的星盤,說他倆上輩子有仇未報,這輩子必須得找彼此算賬……我覺得還是得相信科學。”

……

-

雲詞拖着行李箱往五號樓走。

他方向感一向很強,來的時候記過路。

他本來還在心底有那麽一絲對新學校的好感。

畢竟南大這個學校确實不錯,分數線高專業好,整體環境也可以。

但現在,他覺得這個學校都不幹淨了。

李言起初不吱聲,只在後面拖拖拉拉地跟着,直到雲詞問他:“你早就知道了?”

李言回兩個語氣詞:“嗯,啊。”

雲詞動作微頓:“嗯啊?”

李言:“嗯啊的意思就是,是的沒錯。”

“我們有個新生群,群裏都是今年這屆的大一新生,那個主要功效就是互幫互助,提前報團取暖,抵禦陌生環境。我在那個群裏知道的。”

雲詞:“哦,怎麽沒人拉我一塊兒進去抵禦陌生環境。”

李言:“群裏人多,你不是嫌這種群吵麽。”

“姓虞的,”雲詞眼尾略擡了下,不經意地問,“他在群裏麽。”

……

你倆打三年沒打夠。

這都要比是吧?

李言在內心翻個白眼,如實說:“也沒人拉他。”

果然。

聽見這個回答,雲詞面色略微好轉,擡起的眉尾又落了下去。

李言安慰他:“我真覺得,區區一個虞尋不足為懼。”

“你們高中交戰三年,雖然戰局一直勝負未分,但他早就知道你的厲害了,知道你也在南大,他肯定夾着尾巴做人。”

“懼?”雲詞又笑了下,“我怕他?”

“不是,”李言說,“不是這意思。”

雲詞又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勝、負、未、分?”

“……”

不是。

怎麽這麽計較啊表舅!

李言感覺自己怎麽安慰都沒用了:“在我心裏,你早就戰勝了他。”

雲詞:“就你一個人這麽想,只能在心裏想想,我沒理解錯吧。”

“…………”

李言:“你這可以說是史詩級理解。”

雲詞擡手,手指并攏,輕晃了下:“不用跟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

等雲詞上樓,放完東西,簡單收拾過後,情緒也平複得差不多了。

事實上,當他走到寝室門口,推開門進去和先到的陌生舍友打招呼的時候,已經看不出這人剛捏過水瓶。

寝室床位、布局都和李言寝室一樣,上下鋪,六個床位。

他們這間人來得比較晚,寝室裏只到了一個人。

“雲詞,”他簡單自我介紹,“詞語的詞。麻煩讓讓。”

他在最裏面,靠陽臺那個床位面前停下,對坐在下鋪的人說:“我在你上鋪,放東西容易碰着你。”

下鋪床位上沒東西,就一張床板。

也不知道坐在床位上那個人是不是還沒開始整理東西,那人穿得很潮,身上大銀鏈子外加戒指堆滿,正聚精會神打游戲,他打到最後,罵了一聲:“傻逼隊友。”

然後潮男擡起頭,看見雲詞,愣了下,又罵一聲:“我操,帥哥。”

“……”

“好的帥哥,”潮男站起來,“我坐對面去。”

雲詞避開他,提着剛在樓下現買的被子和三件套,輕輕松松把東西甩到床位上。

潮男:“對了我不住下鋪,我住你對床,就是下來打會兒游戲。”

說完,他又補充,“……你下鋪好像沒人,咱寝室就住五個,有張床空着。”

雲詞掃了他一眼,感覺他看起來像是消息渠道很多的那種人,于是随口問他:“哪條道上的消息。”

潮男:“樓道。”

“……”

“樓下宿管大爺貼了表,消息應該是保真的。”

雲詞對上潮男清澈的眼神,一時間失語。

可以。

樓道,他媽的也确實是一條道。

他東西少,收拾得很快。

但很多缺的日常用品,還是得去學校附近現買,估計還得折騰很久。

他和李言在各自寝室收拾,忙活半天,等臨近傍晚,才有空看手機。

李言:[表舅,收拾得怎麽樣了]

李言:[等下一塊兒去吃飯?]

李言:[大概四五個人,都以前老同學,去的話我發地址給你。]

雲詞一眼掃下去,目光落在最後一條上。

[沒那誰。]

雲詞目光落在“那誰”兩個字上。

半晌,回複他:在哪,幾點。

李言:[學校附近。七點,我發定位。]

大學城範圍很廣,幾所知名大學擠在一起,光南大這一所學校就有兩個校區。由于人流量大,幾乎到處都是商業街。

為了迎新,這些商業街把能裝飾上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到處挂滿裝飾燈,哪怕天色暗下,整條街依舊燈火通明。

雲詞到的時候他們正好在看菜單。

都是些以前高中的熟悉面孔,白天見過的周文宇也在。他掃過去一眼,簡單打了聲招呼。

“表舅,喝什麽?”李言問。

雲詞剛洗過澡,頭發半幹:“水,礦泉水就行。”

李言指指桌上其他人:“好不容易沒人管了,他們都想點啤酒,你礦泉水?”

雲詞“哦”了一聲:“那來瓶伏特加。啤酒有什麽意思?”

李言:“……”

牛逼。

不過飯桌上的玩笑話,說說也就過去了,最後這幫人連啤酒都沒點,人手一杯橙汁,專心吃飯。

大家都是老同學,飯桌上話題不斷,聊的最多的還是專業問題。

“我這專業,好像目前就業前景不是很好,很怕最後讀了個寂寞……”

“別說了,能有我讀哲學寂寞嗎?”

“……”

幾人說着,有人把話題抛向雲詞:“詞哥什麽專業來着?”

飯局過半,雲詞半濕的頭發也幹得差不多,劉海細碎的遮在眼前:“法學。”

南大法學系由于專業開設得早,在業界地位一直很穩,算南大王牌專業之一。但想到雲詞平時的成績,這個回答也不算太意外。

但那個人聽到這個回答後,表情有一瞬間微妙。

雲詞問他:“怎麽?”

那人老老實實:“我不敢說。”

“……”

雲詞眉頭微挑。

“你非要問的話,就是我對學霸的敬畏,以及對自己高考成績的深深自卑。”

算了。

雲詞隐約覺得那個真正的答案,大概率也是自己不愛聽的,也沒有摁頭強迫別人回答問題的興趣,幹脆不再繼續追問。

飯後有人提議:

“吃完飯要不在附近走走?”

“校區那麽大,今天光顧着收拾,還沒仔細瞧過。”

于是幾人沿着來時的路往校區走。

雲詞走在最後,不緊不慢跟着他們,一只手百無聊賴地把玩宿舍鑰匙,細細的銀色鑰匙圈套在他指節上,一圈圈轉着。

人群熙攘,他目光落在手裏的鑰匙圈上,沒注意到前面似乎有些異常。

與此同時,前方不遠處。

校學生會的拍攝任務還在繼續。

此刻那架熟悉的攝像機正怼着一個人在采訪,那人一只手拎着一瓶冒着涼氣的水。

“可以做下自我介紹嗎,以及在南大度過第一天,今天過得怎麽樣?”

“……”

那人個子很高,攝像頭差點怼不到他臉上。

他看似配合,彎下腰湊近。

“采訪啊。”

然後他用一種散漫又張揚的語調說:“我沒什麽可介紹的。樣貌平平成績普通,這種機會還是留給別人吧。”盡管攝像在聽到“樣貌平平”這四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露出非常微妙的表情,他還是繼續說着,甚至主動擡了擡手,把鏡頭的角度往斜後方轉,鏡頭定格在某個玩鑰匙圈的人身上。

他絲毫沒有負罪感地對着鏡頭介紹:

“比如,這個人。”

“曾經的西高學霸,入學成績名列前茅,法學系未來之光。”

當啷。

鑰匙圈停止轉動。

雲詞停下腳步。

熟悉的攝像頭又快怼到他臉上了。

他擡眼,但這回看向的不是攝像頭,而是站在攝像頭後的那個人。

天色已經變得很暗。

那人在街燈下,長着一張和“樣貌平平”毫無關系的臉,五官格外立體,每一處輪廓都被光影描繪得格外重,陰影和光線似乎格外偏愛他,交織在一起,撒在他眉眼。

他眼睛很特別,似笑非笑的樣子,眼尾落了顆痣,光線變換,竟顯出幾分妖冶。

那人直起身,身材高瘦,正對上雲詞的視線。

兩人面對面站着,中間隔了個攝像機,說不出是磁場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某種交戰的氣息無形蔓延開。

“他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那人簡直像這件事不是自己幹的一樣發言,尾音放緩:“……是吧,小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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