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虞尋得回寝室拿東西。

雲詞有任務在身,不得不跟他一塊兒回去。

他手插在口袋裏,整個人進入某種類似備戰的狀态,精神高度緊張,手摸到衣兜裏的手機,抵着手機,默念了幾句冷靜。

嚴躍和高平陽兩個人的威力加在一起。

他可以暫時低頭,再想對策。

兩人沿着教學樓外的小道,一路走回宿舍樓。

虞尋突然說:“你緊張什麽。”

雲詞緊繃的手一頓。

虞尋:“猜的。馬上就要跟我同寝室了,緊張激動,可以理解。”

“……”

“還能聽見狗叫,”雲詞說,“說明我和狗之間的距離拉得還不夠遠。”

虞尋很沒自覺地四下看了看:“哪有狗?”

雲詞撇過頭,打算跟這人拉開更大的間距。

他越走越慢,直接和虞尋拉開了一整條街。

可以。

這下誰也看不出他倆居然要去同一個地方。

-

虞尋寝室被毀得很徹底。

部分牆面被黑煙熏黑一大片,尤其是那張用來煮泡面的桌子,幾乎被炸出一個洞來。走進去沒有燈,所有線路被切斷。

地上一片狼藉,看得出昨晚慌亂間,打翻了很多東西。

隔了條街的雲詞到的時候像路過一樣,倚在他們寝室門口,本來想倚着牆給高平陽發的那句“我覺得他們寝室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能繼續住”哽在了聊天框裏。

雲詞:[……]

他收回手機,認清了換寝室這個現實。

虞尋的行李不多,一個行李箱,一床被子,一些日用品。

男生的日用品很精簡,一個臉盆就裝下了。

只是走之前,他們寝室剛才靠牆站的其他五人居然還給虞尋搞了個歡送儀式。

流子第一個,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兄弟,好不容易能湊成舍友,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分開,我們之間的緣分可能就到這裏了。多的話不說了,都在這瓶裏了。”

虞尋坐在那張面目全非的桌子上,一只手撐着桌面。

他居然還非常配合,手裏拎着瓶水輕飄飄地跟他碰了個杯。

流子仰頭一飲而盡:“我幹了!”

“……”

虞尋也喝了一口,然後捏着水瓶叫號似的喊:“下一個。”

另一個男生上來就是一句“大哥”:“大哥,你打野真的很強,以後還有機會一起開黑嗎。”

虞尋拍了拍對方的肩:“山水有相逢。”

雲詞焦慮地看時間。

流子和虞尋告別完,一直往他這邊看。

他擡眼,對上流子的視線後,流子抱着胸鄭重開口警告:“我就在你們樓上,你和虞哥住一起,注意着點。這棟樓,我們的人很多。”

雲詞無語一瞬。

這他媽什麽□□發言?

“你也注意點,”雲詞冷淡回敬,“下次用變壓器的時候。”

流子:“…………”

雲詞回敬完,又覺得這番對話其實很正常。

他和虞尋就是這種水火不容的關系。

以前在西高的時候,他們兩個班的人互相下戰帖,虞尋總能叫上大半個班的人應戰。

一般就是兩群人在走廊上對峙,互相拿班級成績排名,運動會成績,以及其他一切可以動用的素材嘲諷對方。

“喲,這不是某個這次月考才拿第三名的班級嗎。”

“均分差了整整0.7。”

“這種卷子,不是閉着眼随便做?”

“某班男子八百米落後三米,慢了1.3秒,哪裏來的勇氣在這叫。”

“……”

後來有次嚴躍實在看不過去,讓他和虞尋一人寫一份檢讨,周一升旗儀式上念。

當初他和虞尋一人拿着一份檢讨紙,站在嚴躍辦公室裏。

虞尋站辦公桌左邊,他站最右邊。

兩人一左一右,看起來像嚴躍的左右護法似的。

虞尋領完檢讨紙,問:“能問下,寫檢讨的原因是什麽嗎。”

嚴躍:“你們聚衆——”

虞尋提醒他:“沒有鬥毆。”

嚴躍:“總之你們這樣聚在一起——”

虞尋:“就是聊聊天。”

嚴躍:“就是聚衆影響走廊秩序!”

“整天一大群人站在走廊上吵什麽吵,”嚴躍拍桌暴怒,“別的同學課間還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學習了!光看你們的熱鬧去了!還有你,雲詞,這周輪你當年級管理,讓你維持秩序你就是這樣維持的?!”

…………

那個總是帶着大半個班應戰的虞尋,和此刻在寝室裏,被人輪番喊大哥相送的虞尋高度重疊在一起。

雲詞阖了下眼。

把冷不丁冒出來的,關于虞尋的一切都壓了下去。

他想這些幹什麽?

還不如想想今天之後該怎麽活下去。

-

虞尋拖着行李箱,帶着行李站在608寝室門口的時候,寝室裏其他四個人剛好都在午休。

三個人圍着網瘾少年,網瘾少年頭戴耳機埋頭奮戰。

他們邊圍觀邊喊:“一波了一波了。”

“大招還有三秒。”

“秒他!牛逼!”

網瘾少年正好一局游戲結束,酣暢淋漓的戰鬥過後,他摘下耳機,然後所有人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落在門口。

“……?”

雲詞看似平靜地介紹:“新室友,他們寝室炸了,換到我們寝。”

其他人:“?!”什麽炸了?

午休時間很快結束,來不及多做解釋,608寝室幾人把空床鋪收拾出來後,集合的口哨聲就響了。

等到了晚上,他們才真正面對寝室裏多出來一個人這件事。

除了潮男對雲詞和虞尋之間的事略有了解,其他人并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寝室長今天這麽不對勁。

虞尋一進寝室,有事沒事就喊寝室長。

虞尋:“幫忙拿下被套,寝室長。”

雲詞坐在離他最遠的那把椅子上:“……聾了。”

虞尋:“我拿着東西,不太方便。”

雲詞:“聽不見。”

“……”

過了會兒。

虞尋沒什麽可收拾的了,但還是沒事找事,坐到雲詞邊上:“寝室長——”

雲詞眉尾抽了下。

虞尋:“沒什麽事,剛到新寝室不太習慣,有點怕生,找你聊會兒天。”

雲詞蹭地站起來。

他一把抓過在邊上打游戲的網瘾少年:“你。”

網瘾少年:“我?”

“今天開始,”雲詞當場卸任,“你就是新的寝室長。”

等晚上熄燈後,所有人洗漱完上床。

網瘾少年打破微妙的氛圍:“那個,既然現在我是寝室長,那我安排一下,突然想起來我們還沒正式做過自我介紹,正好咱們湊夠了六個人,要不就今晚……咱們正式介紹下自己?”

寝室裏一片漆黑。

雲詞躺在床上,只抓出了重點“自我介紹”四個字,其他都沒太聽清。

主要是沒心思聽,他睡得渾身難受。

虞尋就睡在他下鋪,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網瘾少年話音落下後,寝室回歸寂靜的瞬間,雲詞甚至能聽見下鋪傳來的,非常細微的聲響。

很淺的呼吸聲。

動了下被子的摩擦聲。

……

雲詞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事态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

他不是沒想過找人換床位。

但大家都已經布置好自己的位置,潮男更是提前買了床簾。而且每天晚上得查寝,得按床位對應的名字計分。他并不喜歡給人添麻煩。

高中打了三年的死對頭,現在變成了大學睡他下鋪的舍友。

由于沒人有異議,寝室幾人進入自我介紹環節。

網瘾少年:“我叫羅四方,計算機系的,游戲名大殺四方,我最高戰績是全服前五萬六千名。”

潮男:“五萬六千名,你為什麽不直接自我介紹‘我打游戲其實很菜’?”

羅四方:“……你別小瞧五萬六千。”

潮男:“我。”他磕巴了一下說,“我叫王壯。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媽覺得這個名字好養活。”

羅四方吐槽:“你這麽潮的一個人居然名字這麽土……”

其他兩位也分別報了自己的名字。

一個聲樂系的叫劉聲,另一個表演系的叫彭意遠。

總之除了他們三名法學生以外,608寝室其他三個人的專業都各不相同。

雲詞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側過身刷手機。

不過半天,他手機未讀消息已經99+。

李言:[我操,寝室炸了?]

李言深表震撼:[所以現在什麽情況,你和虞尋同寝——?]

這兩條消息是好幾個小時前發的。

雲詞動動手指,回了句:[你怎麽知道。]

李言秒回:[消息都傳開了,以前西高的群都炸了好吧。]

李言:[還有人在下注,賭你們倆誰會忍不住先出手把對方從寝室裏揍出去。我押的你。]

雲詞:[?]

李言:[主要不是為了贏錢,是為了挺我兄弟。]

李言又接着發:[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雲詞打字速度很快:[打算買塊墓地]

雲詞:[不管死誰都用得上。]

李言:[…………]

過了會兒,李言發過來一段消息:

[要不做人陰險一點,我替你想了個主意,你先來者居上,幹脆帶領其他室友孤立他,排擠他,讓他在你們寝室混不下去。]

[想得不錯。]

雲詞打字回他:[下次別想了。]

雲詞的自我介紹很簡單,報了名字和班級之後就不說話了。

最後輪到虞尋。

雲詞清晰地聽見聲音從下鋪傳來的聲音。

“虞尋,追尋的尋。”

“法學一班。”

由于虞尋是今天剛搬來的,所以其他人聽得格外認真。

只不過虞尋的自我介紹就正常了這麽兩句,之後的介紹全圍繞着他們寝室前寝室長:“和小詞以前一個學校,三年校友,平時經常互相聯絡的那種。”

你他媽。重新定義“聯絡”是吧。

雲詞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呼吸不太順暢。

虞尋還在繼續:“也可以理解成我跟他之間,關系匪淺。”

羅四方和王壯不知道該不該附和,只聽虞尋上鋪傳來“啪”地一聲。

羅四方新官上任,打開手機電筒去看情況。

看到雲詞坐在床上,看不清臉,但是手上拿着一盞他平時常用的usb臺燈。

只不過燈罩好像碎了。

雲詞手裏提着碎燈罩,聲音麻木:“沒事。想放個東西。”

“這燈,”他又說,“質量不好。”

“……”

羅四方咽了下口水。

“挺晚的了,”羅四方說,“那什麽,改天再聽。”

說着,他想趕緊度過這個氛圍古怪的夜晚,說了一段結束語:“我們還沒有寝室群,為了以後方便,要不加個群?加完大家就休息吧。”

加寝室群是常規操作。

大家離開家,有些人更是跨越好幾個城市進入南大讀書,生活上需要室友間互相照顧,有什麽消息也方便通知。

雲詞沒理由拒絕,他不是不合群的那種人,也不想搞得主動提出這個建議的羅四方難做。

只是在同一個群而已。

又不是單獨加好友。

他加的群那麽多,擱在那不看不回不理的也不少。

都他媽已經在一間寝室了,還能更糟嗎。

雲詞這麽想着,掃碼進了群。

他加完退回聯系人頁面之前,無意掃過群成員一欄。

結果他看見一個跟他微信頭像堪稱同款的頭像,一片黑,那個全黑的黑框就算被縮小了幾倍也依舊在一衆群頭像裏脫穎而出,和他的全白白框頭像以極高的相似度撞在一起:“……”

雲詞沒忍住,從黑色頭像點了進去。

個人名片上沒太多信息,只有一個和他取名方式一樣的微信名:yx。

yx,yc。

一個黑色頭像,一個白色頭像。

這張個人名片和他的擺在一起,看起來簡直像兩個人在搞什麽特殊關系一樣。

說這兩人不認識都沒人信。

黑暗中,只剩下其他室友偶爾翻身、放東西的聲音。

雲詞努力忽略心底的異樣,但思緒還是飄到了下鋪。

下鋪倒是沒什麽動靜,虞尋似乎是睡了。

雲詞腦子很亂。

這人的名字和頭像一直是這個嗎。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

他和虞尋高中三年從未加過好友,他也沒關注過對方的社交賬號,這些問題暫時找不到答案。

就在這時。

手機很輕地震了下。

最下方一欄,通訊錄圖标上多了一個紅色提示。

點開是一個黑色頭像。

[消息提示:yx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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