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那女生最後也沒加流子好友。

她笑容短暫凝固了下,然後說:“那我改天再來看看,打擾了。”

流子嘴裏那句“也不是不行,妹子,我單身,了解下”卡在喉嚨裏,尴尬地變成一句:“……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雲詞推門出去之後不久,那扇玻璃門再度被人拉開。

之前還在收銀臺睡覺的某個人從店裏走出來。

他身上套了件外套,外套上寫着店名,雖然這件外套穿在他身上很難讓人聯想起這居然是一件工作服,被他撐得挺闊起來,頭發沒打理,碎發直直地垂在眼側,問他:“……怎麽不進去看。”

你又為什麽要出來。

雲詞:“蛋糕過敏,出來透氣。”

虞尋完全不相信但還是“哦”了一下。

兩個人并排在商業街店鋪門口站着,路過的人時不時向他們投去注視的目光。

……

雲詞心底那份不自然的別扭被放大到極點。

他最後敗下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什麽時候進去。”

“出來看看市場情況,”虞尋找了個令人無法反駁的理由,“也算工作內容的一環。”

“……”

有病啊。

站大街就站大街。

雲詞沒話說了。

他目光落在對面那條街上,很認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去對面街等王壯。

商業街熙熙攘攘的,虞尋站了會兒之後,在店鋪臺階那蹲下了,他握着手機的那只手垂下,看着街上往來的人,忽然說:“我跟流子高中那會兒就是打零工認識的。”

高中。打零工。

雲詞大腦短暫地空白了一下。

虞尋繼續說:“學校後街,有家燒烤店。開到淩晨兩三點,經常晚上招人。”

天氣轉涼,悶熱的夏末被秋風吹散。

上了大學後,有一種每個人的人生似乎在朝各種方向展開的感覺。他們寝室有卷績點的,比如他本人,有平時沉迷游戲且在計算機專業上展現出驚人天賦的羅四方,有每天早上很早就爬起來練嗓的劉聲。

同時漸漸展開的,還有各自的世界。

雖然雲詞埋頭看書,但舍友關系擺在那,偶爾聽見其他人打電話,也能從電話的三言兩語裏聽出來點什麽。

比如王壯老家是農村的,所以對“潮流”有超乎尋常的執着,他也不愛說家鄉話,來到大城市後,老家的鄉音會讓他多少感到些許自卑。

他媽媽會寄些土特産來學校。

劉聲是本地人,但他學這個專業家裏人并不支持。

……

再比如,今天意外撞見的,做兼職的某個人。

高中時候,雲詞對“校內”那個虞尋無所不知,但對“校外”的那個虞尋的了解,來自偶爾聽見嚴躍和其他老師打電話時的只言片語。

“他沒來學校?……他……對,他家情況……這次家長會,總之我們……”

零零碎碎。拼湊不全。

雲詞回過神,想,這兩個人從高中時候形影不離原來是因為這個。

但是為什麽要忽然和他說這個,這種個人私事,和他說幹什麽。

搞得好像早就想說,這會兒終于找到合适的機會,可以借機告訴他一樣。

店內,王壯挑好了款式。

流子推開們,喊虞尋去收賬。

虞尋盯着他,依舊維持那個姿勢,忽地笑了起來,在起身之前說:“不用自卑,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勤工儉學,刻苦優秀……但你也已經很不錯了。”

“……”

雲詞所有內心戲全都變成了髒話。

就在雲詞決定他要不還是別管王壯死活的時候,街對面出現一個似乎有些眼熟的身影。

個子不高,很瘦,老老實實地背着個書包,劉海有點長了,細碎地遮在眼前,戴了個細框眼鏡——是他們寝室那個彭意遠。彭意遠雖然學表演,但是整個人看起來都像報錯了專業。

平時在寝室裏,他也是最安靜的那個,話不多,沒什麽存在感,導致雲詞多看了幾眼才确認。

不止他看見了,虞尋也說了句:“那不是小彭嗎。”

以虞尋的性子,下一秒怕是要隔着條街和彭意遠打個招呼。

然而下一秒,彭意遠就被兩三個人一把拽了過去。

為首的那個手裏拿着根煙,說話時把煙塞進嘴裏叼着,臉上挂着笑。

那人跟彭意遠勾肩搭背的,其他人跟在兩人身後。

虞尋看着那幾個人,問:“你怎麽看。”

雲詞說:“不太對。”

“是不太對,”虞尋說,“如果是朋友,他不會那麽緊張,書包帶子都快擰皺了。”

雲詞還在想要不要過去看看,但是遠遠看見那個人和彭意遠說了什麽,然後又松開了搭着他脖子的手,帶着他和其他兩人往一條巷子裏拐進去。

他剛想說“信息太少,不好下判斷”。

就見虞尋已經把工作服脫下來,反手扔給流子讓他幫忙拿進去:“過去看看,這不是我第一次撞見了。”

雲詞:“不是第一次?”

“嗯,”虞尋說,“前幾天也撞見一次。”

“當時不太好确認,但今天看這情況,估計八九不離十吧,應該是被人找事了。”

正常情況下,雲詞肯定會拒絕和虞尋一起行動,實在不行,也不是沒有“兵分兩路”、“各自行動”這兩個選項。

但眼下這個情況,雲詞顧不上多想,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跟着虞尋沖出去了。

巷子裏。

彭意遠低着頭,從書包裏拿出厚厚一沓錢:“就……只有這麽多了。”

叼着煙的人接過錢,數了數,然後把嘴裏的煙吐在地上,罵道:“就這麽點?打發誰呢?”

“再去問你爸媽要點,就說學校開學要收錢,什麽學雜費,社團費的,你們這種大學生雜七雜八的借口不是很多。你們離家上學,他們肯定願意多給。”

他說着,又看了眼彭意遠的書包,臨時起意道:“帶手機沒有,現在就給你爸媽打電話。”

彭意遠被他罵得不敢吱聲,但還是堅持說:“我不想問我爸媽要錢。”

“不想問?”

“他們會擔心的。”他說。

“要點錢就擔心了,”叼着煙的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等你被我們送進醫院,他們就不擔心了?”

結果他話音剛落。

原本從巷口照進來的光突然被兩個人影遮住,狹窄的巷弄一下變得昏暗起來,逆着光影的兩個人并肩走進來。

其中一個笑吟吟的,嘴裏卻說:“聽起來,你這個人應該沒爸媽吧。”

“挺可憐的,”等他走近後,眉眼才變得清晰起來,他眼尾揚着,不管說什麽都好像自帶笑意,閑散地說,“……這樣,我倆犧牲一下,勉強可以給你當兩個爹。”

另一個有點冷淡地婉拒:“我就不了。”

他接着說:“不是很想有這種兒子。”

彭意遠睜大了眼。

他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寝室舍友會突然出現。

……還是兩個鬧不和的室友。

為首的人愣了愣,然後惱火道:“媽的,關你們屁事,想打架啊?”

“不打架,報警了,”虞尋晃了晃手機說,“剛才争分奪秒報的,警察估計十分鐘內趕到。都成年人了,誰還打架。”

雲詞看着這人用一種比對方還熟練的口吻接着說:“是不是想說‘你報啊,我進去關個兩三天,再出來的時候,這事就不像今天這麽簡單了’。”

“沒事兒,你不管出來多少次,我都能讓你再進去。從兩天三天,到兩個月三個月,最後再争取讓你判個兩到三年。”

“……”

“正好我專業對口,”虞尋說,“上課無聊,可以順便研究下哪些法條比較适合你。”

“……”

法律是這樣用的嗎。

雲詞站在邊上,心情和對面一樣有點複雜。

偏偏虞尋說完,還要問他:“是吧,小詞。”

“是,”雲詞不得不配合,“送進去很容易。”

雲詞說完後,這群人互相對視了眼,決定今天先撤退。

他們也就是些社會閑散人士,找的都是不敢反抗好吓唬的大一新生,平時要是有誰威脅他們報警,他們會熟練地搬出這套說辭。

像彭意遠這種,上大學前被家裏保護得很好的乖小孩,這時候一般都會被他們唬住。

初入大學,多的是像他這種剛開始學着獨立生活的溫室花朵。

然而當他們想撤離,發現唯一的出口被兩個人堵着。

對面說:“你讓開。”

虞尋:“不讓。”

“你他媽,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對面警告說,“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哦,”虞尋輕飄飄地說,“還是不讓。”

那人忍無可忍,給身後其他弟兄使了個眼色。

“要……上嗎,”弟兄猶疑,“他學法律的啊。”

那人:“……我們出來混的你還怕這個!”

拼文化他拼不過。

拼拳頭他難道還能輸?

況且對面這個人說了他不……他不打……

“你不是說你不打架!”

領頭的那個一拳出去直接被人反手摁着手腕背過去,整個人扣押似的摁在牆上,臉貼着牆喊:“那你動什麽手!”

“是不打架,但沒說不留你啊,”虞尋抓着對方幾乎快要脫臼的手說,“你要是走了,警察來了抓誰。”

-

與此同時。

街對面,甜品店裏。

流子拎着他大哥的工作服,望着兩人火急火燎離開的身影,他低下頭,面色嚴肅地滑開手機,點進一個群聊裏。

群聊的名字叫【備戰群】,群人數十五名。

流子深吸一口氣。

然後鄭重打字:[兄弟們。]

[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雖然它來得比我想象得晚了一點。]

[/圖片]

[看見這件外套沒有。]

[剛才他倆站在街上對峙半天,然後虞哥脫了外套就和雲詞那小子兩個人沖對面巷子裏幹架去了。]

[@全體成員]

[這場仗,我們虞哥絕對不能輸了氣勢]

[學校東門,速來支援。]

作者有話說:

(不敢想象流子的未來會有多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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