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虞哥, 這鎖好像壞了。”
流子蹲着,在按店主的要求幫忙查看店門上面的挂鎖:“……是不是得修下?靠,現在出門打工, 還得負責維修啊。”
流子蹲着擺弄了半天, 遲遲不見虞尋回應他。
他一擡頭, 看見他虞哥舉着手機:“你在拍什麽?”
虞尋說:“照片。”
說完,他也蹲下身, 蹲在流子邊上,把剛拍的照片給他看:“怎麽樣?”
流子猛地一下看見了一張自拍:“……”
“什麽怎麽樣,”流子有點驚悚地說, “你平時不拍照的。”
虞尋聲音懶懶的, 聽不出情緒:“現在開始拍了, 這張好看麽。”
流子:“……挺帥。”
虞尋把照片放大了之後說:“我覺得一般, 下颌線沒拍好,臉輪廓不夠突出,下次注意。”
下次?
這是打算天天自拍了?
虞尋反複翻看照片, 他頂着那張在任何地方都能橫着走的臉,卻有點沒信心地追問:“我這張臉,應該還算可以吧。”
聞言, 流子很麻木地說:“操,你這張臉如果只算還可以, 我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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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西高的時候,虞尋每年都和姓雲的那個小子蟬聯校草榜前兩名, 那會兒時不時來七班門口就為了看他一眼的女生絡繹不絕, 也沒見他把自己那張臉當回事過。
流子壓根琢磨不透虞尋的心思, 但轉念一想, 他這位大哥平時也不走尋常路。
虞尋收起手機, 又示意他讓開:“這鎖估計得換,我來弄,你進去吧。”
流子“哦”了聲,準備起身:“我們去買嗎?”
虞尋:“當然是找老板報銷。”
“……”
虞尋站起身,一邊給老板打電話,一邊說:“出來打工這麽多年,還不懂這些?順便再要個跑腿費。”
流子:“……”
流子忽然想起來他和虞尋認識,是高一那會兒的事了。
高中生得謊稱自己已經年滿十八,不然店裏不招人,他那時撒謊撒得不太熟練,性格脾氣也不好,直接無能狂怒:“媽的,說了十八就是十八,老子剛過的生日。”
燒烤攤老板不好糊弄:“你看着哪像十八,走走走,別耽誤我做生意,回學校讀你的書去。”
流子本來是來面試的,面到一半想砸攤子。
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邊上突然多了個人,那人懶懶散散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喊他:“喲,流子。”
他扭頭,發現是平時在班裏挺出名的那個姓虞的,但兩人那會兒還沒太多交集。
“老板,這我以前鄰居,”虞尋面不改色說,“真滿十八了,去年他十七歲生日,我兩還在一塊兒過來着。”
流子:“…………”
流子會意:“哦,是。”
兩人蹲在後廚串鐵串,把後廚片好的肉串上去,他別別扭扭地說了句“謝了”。
虞尋很好意思地說:“那你幫我串五十串。”
流子:“我操。”
虞尋:“我幫你找了份工作,你幫我串五十串,不過分吧。”
過了會兒。
流子又找話說:“你怎麽會在這。”
虞尋随口說:“你怎麽在這我就怎麽在這。”
流子反問:“你知道我怎麽在這?”
虞尋:“貧窮。”
“……”
媽的。沒毛病。
兩人放學後一塊兒去打工,慢慢拉進了距離,但讓流子心服口服的還是一次意外。
那天老板不在,晚上半夜燒烤攤上,最常見的客人就是那種喝醉酒的。
那天這群人醉酒後鬧事,他脾氣也暴躁,砸了客人的酒瓶:“怎麽,想打架啊?我他媽怕你?”
戰火一觸即發,他實際上打不過,對面五六個壯漢,他一個人。再加上一個跟他半生不熟不知道戰鬥力如何的虞尋。
然後不知道戰鬥力如何的那位騎在黑色機車上,沒戴頭盔,出場姿勢很他媽牛逼,長腿架在地上,沖他淡淡地喊:“上車。”
流子逃上車,然後“轟”地一聲,感覺身後的風猛地拽了下他,整個人坐在車上飛馳出去:“我操!你哪兒來的機車?!你不是窮嗎?”
“路邊,不知道誰的,借用一下。”
“不是,”重點太多,流子不知道該先抓哪個了,“那你會開??”
“不會。”
虞尋的聲音随着風飄過來,玩笑似地說,“不就油門,剎車。剎車暫時還不知道怎麽剎,等會兒琢磨一下。”
流子徹底服了:“你他媽這個速度琢磨——我要下車——”
……
流子回過神,倚着店門,又沖虞尋“喂”了一聲:“你昨晚在我那一晚沒睡,是跟那誰,出什麽事了嗎。”
虞尋想了想他和雲詞目前的情況,說:“算是,現在沒事了。”
流子點點頭。
果然是又和姓雲的交戰了。
流子最後說:“總之你要有什麽事,直接說一聲就行。”他一定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去挺他兄弟。
“你應該幫不上什麽忙。”
虞尋又說:“這件事,主要得靠我自己努力。”
流子又點點頭。
他聽懂了。
男人之間是這樣,再強烈的戰火,也希望自己一對一單挑面對。
虞尋和店主報備完換鎖的事情,之後進店,穿上工作服外套,正常兼職營業。之前剛開學,一時間工作不好找,先姑且在這家店過渡下,之後準備換個其他工作。
他坐在收營電腦前,看沒什麽人,想趴下去補個覺,趴下去前想到流子剛才說的“昨晚”。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他心跳直到現在此刻都還是很快。
他半趴着,手指忍不住輸入那六位爛熟于胸的密碼,解鎖手機,去看雲詞有沒有回自己消息。
在教室堵人那會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慌張。
……
但沒辦法。
比起永遠離開雲詞的世界,徹底連敵人身份都失去,他只能幹脆把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撕得再狠一點。
雲詞沒回。
虞尋擡手,在趴下去睡覺之前又打下一句:[不回消息的意思是對剛才那張照片不滿意麽,那我再拍一張。]
-
雲詞短短兩三天之內收到了無數張照片。
各種角度,不同地點,不同姿勢。同一個人。
有吃飯的,恨不得細致到今天湯碗裏飄着的蔥花有幾片。有取快遞的,問他有沒有快遞要取。還有去理發店剪頭,順理成章發了張大頭自拍給他。
……
哪怕在同一間教室上課,這人都要拍一下他上課的狀态。
yx:[/圖片]
yx:[上課。]
雲詞點開圖,是這人拿着筆,坐在後排的照片。
教室後排光線有點暗,雲詞注意到這人手上也有顆痣,很不明顯,在指腹的位置,露臉的部分拍得漫不經心的,但是從角度看,這個從上往下恰好露出半截下巴和鼻梁的側影角度,拍的過程絕對沒有那麽漫不經心。
“……”
他把手機藏在桌子底下,單手打字。
yc:[我他媽不知道你在上課?]
yc:[我也在教室]
虞尋回得很快。
兩個人之間隔着兩個班的距離,雲詞打字的手也有點僵,根本不敢扭頭看。
yx:[哦]
yx:[那可以坐你邊上嗎]
雲詞:“…………”
雲詞手指重重地點在屏幕上。
yc:[不行。]
他發過去之後,生怕虞尋真的坐過來,又補上兩句:[敢坐過來拉黑]
[十個羅四方都沒用。]
照片收多了,他也拉黑過好友。
但他人在寝室裏,躲都躲不掉,羅四方下一秒就來找他談話了:“虞尋說你把他拉黑了,什麽情況?我知道都是因為我,你們倆才……你現在連他微信都删了,以後我們寝室……”
雲詞聽得頭疼。
“手滑。”
他最後只能再把人拉出來,“拉出來了。行嗎,寝室長。”
羅四方這才滿意:“可以。”
雲詞低聲嘆口氣:“當初我卸任,可能是個錯誤。”
yx:[商量下]
yx:[就坐你邊上,不說話。]
yc:[沒法商量。]
他倆之間不知不覺積攢了很多消息記錄,頭像還是一列黑一列白的,對比明顯。
雲詞越看這頭像越覺得別扭,于是在上課前主動給虞尋發:[你把頭像換了。]
這條消息虞尋沒秒回,加之老師進教室了,雲詞也沒再看手機。
等到兩節大課間隙,課間休息時間,邊上空座位上多了個人。
虞尋坐在他邊上,靠着椅背,語氣散漫:“不換。”
“……”
雲詞:“誰讓你坐過來。”
虞尋:“不坐過來怎麽追你。”
“想離你近一點。我們追人是這樣。”
“……”
“上課你不讓我坐邊上,我沒坐,”虞尋說,“現在下課時間,坐哪兒都行吧。”
這人言語之間,甚至還有種“我很自覺”,“很聽你話了”的自我肯定。
雲詞咬牙:“行,你不換我換。”
說着,他真去打算去找新頭像。
計劃是上網随便搜幾張微信頭像,管它長什麽樣,反正把現在的換下來。
虞尋在邊上看着:“原來那個頭像不是挺好,用好幾年都用習慣了,一黑一白,很般配。”
“……”
般配。
解開黑白兩道勢不兩立這個誤解後,一黑一白的頭像意味着什麽,兩人都心知肚明,但雲詞沒料到虞尋能這麽直接承認。
雲詞剛點開一張頭像,是只貓,正趴着曬太陽。
虞尋的聲音立刻飄過來:“你換也行,你換只貓我也換只貓,你換狗我也換狗,反正都一樣,和一黑一白也沒區別。”
雲詞想按保存的手頓住了。
萬籁俱寂。
雲詞腦海裏只剩下一句話,那就是高平陽什麽時候批準他的退學申請。
頭像最後還是沒換,他怕換了之後虞尋跟着他換,事情反而會鬧大,以這人的性格沒準會公開承認說“我在追他”。
雲詞給自己洗腦,反正全西高對這個一黑一白頭像的理解,也都是勢不兩立。
……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晚上又得回寝室,他沒徹底做好心理準備,帶着作業去李言寝室坐了會兒。
李言:“你幹脆在我們寝室加張床位算了,直接住下。”
周文宇在跟他雙排打游戲:“來就來吧,能不能別帶作業,我看着焦慮,打游戲的時候邊上居然有人在學習。”
李言:“附議。”
雲詞沒管他們,把課後留的作業寫完之後又待了會兒。
期間他一直在看手機。
這回不是因為虞尋給他發消息報備,而是因為這個人沒動靜了。
有時候沒動靜比有動靜還讓人擔心,有動靜的時候他起碼還知道這人要幹些什麽。
黑色頭像發的最後一句話停留在三個多小時前。
雲詞右眼沒忍住跳了下。
他收起作業和資料:“我回去了。”
李言打游戲沒擡頭:“行,打起來了喊我。”
“……”
雲詞回608之前,設想過很多種可能,虞尋大概也在趕作業,或者流子來找他了,再或者這人又突然發燒睡死在床上。
他屏了下氣,推開門。
寝室裏沒有什麽異常動靜。
羅四方新賽季忙着上分,喊着:“你先別上,退一下,這波能打!”
然後他抽空,對雲詞說:“回來了?”
雲詞“嗯”了一聲,去看其他人,彭意遠和虞尋湊在一塊兒,埋頭不知道在幹嘛,桌上散了很多張紙,紙上有被各種塗改的痕跡。
劉聲坐他們對面,在看樂譜。
“詞哥,”見雲詞走過來,劉聲介紹說,“他們在寫情書。”
雲詞腳下踉跄,差點沒站穩。
他臉上一貫冷淡的表情逐漸裂開,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他們在寫什麽?”
劉聲重複了一遍:“情書。”
“準确的說,是彭少在寫,他不是最近在追人麽,給人帶了早飯好像效果不太顯著,打算寫封情書試試看。”
劉聲說着,又指虞尋:“然後虞哥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感興趣,說自己沒寫過,也想試試。”末了,他默默吐槽,“這東西也能寫着玩兒麽。”
雖然虞尋說話的方式和語氣,會給人造成一種在說笑的感覺。只有雲詞知道這人是認真的。
“……”
他媽的。
三個小時不發消息,就是在做這個???
他還不如繼續發各種角度的自拍照接着給他報備。
虞尋不止在寫,還寫得很認真,往常這人在書桌邊上趕作業都坐得歪歪扭扭,沒個正行的樣子,這會兒倒是坐正了。
見他來了,他捏着手裏的黑色水筆,想跟他說話。
雲詞整個人身上如果有刺的話,此刻全都呲起來了,生怕從他嘴裏聽見一句“來看我給你寫的情書”。
他搶在虞尋說話之前,俯身過去,掌心壓在虞尋正在寫的那幾張紙上。
他不知道彭意遠看到多少,但看他的反應應該是不太清楚虞尋都寫了些什麽,于是立刻抓着這幾張紙,一把攥在自己手裏。
正在咬筆杆的彭意遠:“?”
雲詞直起身,把從虞尋手上拽走的紙藏到身後。
彭意遠:“詞哥你幹嘛?”
半晌,雲詞說:“我,攀比。”
“他不能在任何方面超過我,”雲詞自己也覺得離譜,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包括寫情書。”
彭意遠:“喔。”
這死對頭夠死的,這都要比。
他不知道該怎麽調節兩個人之間的矛盾,過了會兒,只能盛情邀請:“那你要不現在坐下跟我們一塊兒寫?虞哥第六版剛寫五行字,你還追得上。”
“……”
他寫個屁啊。
只有被收走情書的虞尋本人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他把筆夾在指間,一只手撐着下颚看他,有些話不方便當着彭意遠的面說,他拿手機打了會兒字。
在虞尋把手機收起來的後一秒,他的手機響了下。
雖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雲詞還是特意錯開幾秒鐘再去看手機。
yx:[沒寫完]
yx:[也不用這麽迫不及待。]
yx:[先還我,等我寫完你再看。]
……
誰他媽迫不及待想看了。
雲詞手裏抓着的那疊紙莫名燙手,他還也不是看也不是,人一寸一寸地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