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雲詞正在寫最後一道題, 剛理完思路,他倉皇間把紙條攥在手心裏,又折了回去。

……

再回到卷面上時, 已經完全不記得剛才整理完的思路了。

他對着題目半天, 直到監考老師經過, 在桌角敲了下,示意他別走神。

紙團還在手心裏。

被攥得發燙。

他在心底低聲“操”了一聲。

心說這個人怎麽總做這種出格的事。

他從來沒做過弊, 甚至每次考試都是全場最投入最認真的那個,為了最好的分數——以前是純想考高分,後來多了一個原因, 考得比虞尋好。

要拿最好的成績這件事情也因此多了一層意義。

盡管在西高那會兒, 作弊行為很常見, 李言還買過答案, 辛辛苦苦去洗手間和賣答案的人碰面,結果在廁所裏等來了嚴躍,他在廁所原地崩潰了:“老師, 你也來上廁所?”

嚴躍:“不是,群裏那個叫‘海賊王路飛’的就是我。”

李言:“……”

嚴躍把五十塊錢還給他,又把他人從廁所拽到了辦公室裏:“我聽說你們考試的時候會買答案, 釣魚執法試了試,你還真敢買, 你今天能靠作弊混過考試,以後的人生難道能永遠靠作弊蒙混過關嗎?你自己先回辦公室站着, 我等會兒就來。”

李言察覺到了什麽:“……您為什麽要等會兒?”

嚴躍:“還有個人要碰頭。”

李言心說是什麽難兄難弟:“他也買答案了?要不我等他來了一塊兒去辦公室吧, 人多有個伴, 熱鬧一點。”

“……”嚴躍看了他一眼, “他和你不一樣, 他賣答案。”

話音剛落,洗手間門口就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拖長了聲調,吊兒郎當晃進來:“誰是‘海賊王路飛’?兄弟,我帶着答案來了。”

嚴躍看清來人是誰後,怒喊:“柳知——你上次考試平均分剛及格,還敢賣答案?”

那時候李言劫後餘生,補考後跑來找他吐槽:“有病吧,你知道他怎麽說?他說他雖然剛及格,但年級裏還有一些沒及格的需要他幫助。”

那時候的雲詞沒理他。

直到李言地圖炮了一句:“他們七班的人都有病,難怪整天跟着姓虞的混,都不太正常。”

聽見“虞”這個字,雲詞才擡了頭。

“太刺激了,”李言最後說,“你這種愛考試的人,無法體會我在廁所遇到老嚴的心情,對你來說平平無奇的一場考試——”

“沒有。”邊上有人打斷,告訴李言今天的考試并不平平無奇,“班長今天在考場,差點和虞尋幹起來了。”

李言:“?”

邊上同學:“一句話概括,班長想換位置,不想跟某人同考場,被駁回了。”

李言:“你倆同考場?上回虞尋不是缺考沒來麽。”

雲詞冷着臉說:“但他不是次次都缺考。”

他又補充,“我也不是每次考試都能發高燒。”

李言:“那你倆打起來了嗎?”

“沒有,我說完出去打一架,誰輸了誰離開考場之後,”雲詞說到這,停頓了一下,“被監考老師叫到走廊上考試。”

李言:“走廊上怎麽考???”

雲詞:“紙筆,試卷,趴欄杆上寫。”

李言目瞪口呆地鼓掌:“牛逼。我只是去老嚴辦公室補考,相比之下還是略微遜色了。”

“……”

鈴響,考試結束。

雲詞直到交完試卷,才敢攤開手,剛才的紙團靜靜躺在手心裏:“這就是你說的‘作弊’?”

虞尋在交完卷的第一時間,越過兩人中間的那個位置,緊挨着他坐,說:“題目都會,作什麽弊,而且說好了要比誰第一,抄‘對手’答案不是很沒面子。”

說着,他又解釋:“就是想跟你傳個紙條。”

“以前就想過。”

雲詞:“以前?”

虞尋:“高中的時候。”

雲詞:“那你那時候怎麽不丢。”

“哦,”虞尋說,“你會舉報我。”

“……”

雲詞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我确實會舉報你。”

說着,虞尋聊起以前和這人一塊考試的時候:“看了你半節課,你不喜歡在草稿紙上演算,一場考試下來試卷總被劃得面目全非。”

“寫題很快,寫完之後會習慣性從頭到尾檢查三遍,然後才交卷。”

虞尋細數一些細節:“遇到一眼解不出的會皺眉,遇到簡單的就會轉筆……不過,你應該對我沒什麽印象了吧。”

雲詞抿着唇,如果不是和這人在一起了,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承認:“你考試會睡覺。”

“最後十分鐘,後排那個人會戳一下你把你叫起來。”

雲詞想了想,還想到一個細節:“還有,在答題紙空白的地方畫畫。”

虞尋愣了下,沒想到雲詞也記得這麽多。

接着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從很早開始,關于對方的一切,早就無形地刻在彼此心底了。

虞尋很輕地捏了下指節,說:“看來這幾年仇敵,當得也不算虧。”

-

明天還要接着考一天。

王壯面如菜色趴在桌上:“完蛋了。”

羅四方問:“你不是有小抄。”

“沒敢看,”王壯說,“怕被抓。”

作弊這種事本來也不好,羅四方說:“打了也沒什麽用,以後也不能一直靠打小抄。”

王壯:“那其實還是有點用的……”

“?”

“抄的時候,我無形中背了不少,有幾道題居然做出來了。”

“……”

寝室裏人聊天間隙,雲詞抽空躲陽臺上給嚴躍打了個電話,都在忙期末,嚴躍也沒太多時間,只聊了三兩句:“考的怎麽樣。”

雲詞說:“還行。”

嚴躍:“你自己有數就行,明天考完什麽時候回來?”

其實中午就考完試了,很多人買了下午回家的車票。

但雲詞卻說:“晚上吧。”

嚴躍:“這麽晚?”

雲詞嗯了一聲:“學校裏還有點事。”

嚴躍雖然平時會和高平陽聯系,但對學校裏零零碎碎的活動也不是每一件都知道,于是說:”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個消息,最近忙着出期末試卷,我晚上可能晚回。”

雲詞回了句“知道了”。

挂了電話之後,雲詞沒離開陽臺,他低着頭,倚着陽臺欄杆看近期電影推薦。

影院海報上寫着一句:和喜歡的人,在冬天總該約一次會吧。

他和虞尋在談戀愛。

所以放假前,總該看一次電影。

另一邊。

虞尋和流子在店裏,流子唉聲嘆氣:“大學答案不好賣了,沒人買,怎麽回事,高中那群作弊的人都長大了?”

虞尋坐在收銀臺前,随口敷衍說:“你也知道?”

流子:“說好的男人至死是少年呢,五十一份的答案很貴嗎——”

流子說着說着,發現虞尋不回應他了:“又看手機,整天看手機,誰的消息,比兄弟還重要。”

流子并不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男朋友的消息當然比兄弟重要多了。

虞尋劃開手機。

系統提示:收到一條新消息。

他男朋友發來的。

yc:[明天下午兩點,學校東門,等着。]

虞尋掃完這行字,反應過來雲詞這是在約他。

——雖然消息發得跟約架沒什麽兩樣。

于是他擡手回複。

yx:[哦,你準備帶多少人。]

yc:[……]

虞尋開玩笑回:[你這消息發的很像約人打架,男朋友。]

過了會兒,雲詞回複。

yc:[打什麽架。]

他又發過來一句。

yc:[是約你看電影。]

雲詞第一次主動約人,約的人還是虞尋。

哪怕這個人已經是自己男朋友了,但在發消息的時候還是會有點緊張。

他算了算時間,明天中午考完試,電影下午開場,來得及在回去之前看完一場電影。

虞尋對着“看電影”三個字看了半天,然後擡起頭問流子:“有個問題。”

流子:“?”

虞尋:“你覺得我哪身衣服最帥?”

流子:“你突然問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幹什麽。”

“問一下,”虞尋簡略說,“明天要穿。”

明天。

明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

流子在腦子裏檢索了一下,是期末考的最後一天。

再接着往下聯想,和期末考這個詞條最接近的關聯詞是一個名字:雲詞。

他很快領悟了。

作戰最重要的是什麽,是裝備。

期末考不僅要在分數上壓過雲詞,更要從穿着打扮上入手,要在走進考場的那一秒,從氣勢上壓倒對手。

“那套黑色的吧,沖鋒衣,”流子認真回答,“那套賊帥。”

-

南大附近有幾家電影院,其中最大的一家開在附近商場裏,但商場離學校一兩站路遠,小一點的校門口附近就有,東門開着家小電影院。

次日,小電影院裏,雲詞提前到了。

他昨晚就把其中一張電影票給了虞尋,虞尋當時接過電影票說直接電影院見,他去店裏送個東西就過來。

約好的兩點。

結果一點四十,兩人在電影院提前碰見了:“……”

雲詞:“不是說兩點。”

“想早點,”虞尋身上還沾着點外面的寒氣,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說,“畢竟第一次約會,沒什麽經驗。”

說完,他又問,“你怎麽提前來了。”

雲詞不想承認自己也是同樣的心情:“看錯時間了。”

虞尋“哦”了一聲,也不知道信沒信:“離開場還有半小時。”他掃了眼,掃到電影院裏售賣零食的地方,“我去排隊買點吃的。”

放假前,來電影院的學生很多。

場次基本都售罄了,排隊買爆米花的人也多。

虞尋光是排隊就花了差不多十分鐘,等他買完爆米花和可樂,檢票員通知:“兩點的可以提前檢票進場了——”

雲詞伸手:“票。”

虞尋說:“在口袋裏。”

“但我現在拿着東西,不太好拿。”

雲詞剛想說“我幫你拿可樂”,但話還沒說完,虞尋又說:“幫我拿下票。”

雲詞下意識伸手想去掏他的大衣口袋。

剛碰到口袋邊緣,就被虞尋制止:“不是這裏。”

那是哪裏。

雲詞視線順着下移:“?”

“嗯,”虞尋聲音低下去,“褲子口袋。”

“……”

“大衣口袋太淺,”虞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說,“容易掉。”

虞尋穿的是條牛仔褲,很薄,深藍色,襯得腿很長——最重要的是,面料沒有什麽彈力。

雲詞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這他男朋友,正兒八經的戀愛關系。

伸進去拿一下票怎麽了。

于是過了會兒,雲詞伸手,手指往下探,摸了幾下才勉強摸到那張被疊成方塊狀的紙。

擡手拽出來的時候,甚至隔着布料蹭到了腰腹。

雲詞莫名想到紙條上那句:我其他地方,也挺好看。

……

操。

“在想什麽,”虞尋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耳朵這麽紅。”

“穿太多,”雲詞面無表情,只有泛紅的耳尖暴露了真實情緒,把電影票抽出來後,又說,“空調太熱。”

兩人檢票入場。

雲詞選的位置在後排角落,兩個人個子高,整個廳也不大,坐最後一排剛好。

電影是部喜劇片。

燈暗下來之前,觀衆席差不多坐滿了。

電影開始不到十分鐘,坐在邊上的人忽然在一片漆黑裏來了句:“小詞。”

“?”

“我害怕。”

虞尋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平時都不怎麽敢看電影。”

“……”

“這是喜劇。”雲詞強調。

喜劇。能害怕什麽。

虞尋歪着頭,坐姿閑散,随便伸手一指:“哦,這個人笑得太誇張,有點吓人。”

“…………”

槽點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該先吐槽什麽。

但就在雲詞組織好語言之前,黑暗中,一只手橫着伸到了他面前。

“所以得牽着看。”

約會看電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因為一場下來,根本沒有注意電影內容,誰都沒有在看電影,更多的是觀察對方。

被對方的一點細微的動作所影響。

這段有點好笑,想看看他笑了沒有。

電影散場,走在前面的幾名學生在讨論劇情:“剛才那段,那個女主演失憶演得太好笑了……”

虞尋牽着他的手,從側面下臺階的時候問他:“有失憶嗎。”

雲詞很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但他必須先弄清楚另一個問題:“誰是女主。”

“……”

聽到這個更離譜的回答之後,走在前面的虞尋回過頭。

電影院裏還黑着,屏幕熒光照進他眼裏。

對視間,不知道是誰先笑了:“操,你也沒看。”

從電影院出去之後,兩人回寝室收拾東西,寝室裏羅四方他們已經走了,整間寝室難得空蕩。

寝室群裏,羅四方給他們留言:[你倆人呢?]

[我們收拾完先走了,還得去車站趕車。]

[宿舍鑰匙別忘了拿,開學見。]

雲詞回了句,把手機和充電寶一塊揣進背包裏。

他要帶回家的東西不多,家也離得近,收拾起來很快。

虞尋收拾東西到一半,問他:“你幾點走?”

雲詞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車進站時間,說:“車快到了。”

虞尋往他那逼近了些,擡手,掌心壓在他背包拉鏈上,擾亂了他接下去的動作:“——你就,這麽走了?”

“?”

虞尋提醒他:“情侶之間,分別的時候要做什麽。”

于是雲詞的視線落在,之前取票時不小心蹭到的那截腰上。

這人今天穿的很單薄,進寝室脫下外套後,裏面就只剩下一件薄毛衣,毛衣很寬松,隐約勾勒出一點腰線。

雲詞伸手隔着衣服碰了一下。

在觸碰的瞬間,虞尋整個人僵住了。

接着,雲詞手指略微收緊,也往虞尋那逼近——抱了他一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間縮短。

虞尋在他主動靠近的剎那,也反手扣住了他的腰。

虞尋垂下頭,鼻尖抵在雲詞脖頸處,呼吸間全是對方身上的氣味,他像第一次聞貓薄荷的魚吃吃一樣,對某種特定的氣息過于眷戀:“雖然說的不是這個,但先抱一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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