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茫
第19章 迷茫
這還真有點出乎洛彌的預料。
阿諾斯低聲解釋：“赤角領主暴虐沖動，只要稍微挑唆就能讓他對着光域結界瘋狂攻擊。這些年魔域一直在試圖滲透光域，光域也一樣。教廷會抓獲一部分小惡魔，洗禮成神的忠誠仆人之後投放回魔域。雖然成功的不多，但赤角領主那邊有幾個能發揮作用的。這些年赤角領主的脾氣已經被教廷完全掌控，十分清楚怎麽做能夠引誘他動怒。”
洛彌聽得尾巴尖都繃直了。
“我在加固結界時，與駐守艾歐尼恩城的聖殿騎士第四團團長詢問皮格裏鎮的事情，第四團團長向我提議，臨時激怒赤角領主，這樣整座艾歐尼恩城和山下的幾個鎮都能看到惡魔領主在攻擊結界的景象。”
對于生活在此地、又沒有加入教廷的平民而言，就算習以為常，還是會為惡魔領主的威能而畏懼。
在這種畏懼的影響下，當然會天然地更傾向于和教廷綁在一起。
洛彌這才明白難怪那位希恩伯爵下了幾手準備來挑唆教廷和平民的矛盾，卻能這麽簡單地被化解。
“所以殿下不喜歡這種手段？”
阿諾斯無聲地點頭，蔚藍色眸子中籠罩着迷茫的烏雲：“神憐愛世人，世人因此敬愛神。這才應該是神與信徒們的關系，敬畏應當是給予惡人的懲罰與威懾，不應該拿來威脅無辜的平民。”
洛彌想了想，試探着提出了一個有些尖銳的問題：“殿下覺得，教廷能夠發展到現在的規模，考的是神的仁慈與憐愛嗎？”
阿諾斯想也不想就回答：“當然。”
忘了阿諾斯是個虔誠信徒。洛彌換了個問法：“是只靠仁慈與憐愛嗎？”
這次阿諾斯無法回答了。
洛彌坐在床上，晃着尾巴道：“胡蘿蔔加大棒确實是最有效的禦下手段，也難怪從教廷到貴族都喜歡用……而且我說句實話，願意用胡蘿蔔加大棒都算得上是仁慈的人了，好些人連胡蘿蔔都不願意給呢。”
阿諾斯搖搖頭：“神的仆人不該只和虛僞的貴族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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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彌順着毛捋：“對，但是有時候一些手段确實能夠更有效率地幫助解決問題不是嗎？就像皮格裏鎮這件事，如果沒有下午的威懾，倘若那些平民憤怒不散，拒絕殿下的方案，要求更加過分，比如廢除所有稅務、解除教廷武裝之類的怎麽辦？”
這都是洛彌從魅惑的那個人口中得知的。
解除武裝顯然不可能被教廷接受。阿諾斯皺眉道：“我會耐心和每一個人交談，傾聽他們的心聲，撫平他們的憤怒……教廷的武裝存在對平民而言也是好事，他們的憤怒指向騎士必然是有原因的，未必是他們內心真實的想法。”
要不是自己正在蠱惑，洛彌都想給阿諾斯鼓鼓掌。但他還是道：“殿下這一趟是為了修補結界，要是在皮格裏鎮用了太多時間，萬一恰好其他地方的結界因為力量虛弱，導致有惡魔們進來搞事怎麽辦？”
阿諾斯不贊同地搖頭：“這種事情怎麽好假設，只能憑借本心做好眼前該做的事情。”
“但是眼前這樣的效率總是最好的不是嗎？平民們實際上也沒有損失什麽。”洛彌道，“他們關心的問題就算沒有跟殿下一一交流，殿下也會耐心查到底的，是嗎？”
“是。但我依然覺得，這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或許不是，但在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的情況下，只能妥協和讓步了，不是麽？”
阿諾斯繼續凝視着鏡中的自己，沉默好久之後才茫然道：“所以，我應該去尋找更好的辦法？”
洛彌等的就是這句話：“要想最符合教義、又最快最好地解決問題，光靠讀聖經肯定不行，要切實打入群衆、教廷內部，甚至是那些腐敗虛僞的貴族，搞懂他們在做什麽、想做什麽，否則都只能算紙上談兵。”
阿諾斯認真地思索了片刻，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他轉過身，天空般蔚藍的眸子中烏雲已經一掃而空，欣喜與堅定的陽光投射出來，“我既為神的代言人，更不應該一直待在教廷內，難免會和真正的世間産生隔閡。或許這也是教皇冕下要我出來的原因。”
洛彌心想雖然不知道教皇為什麽讓聖子跑出來修結界，但肯定不是為了讓聖子體察百姓疾苦。
要不然以教廷這個機構的規模，這些情報阿諾斯會一點都接觸不到？
不過洛彌已經達成了今晚的初步目的，也跟着阿諾斯一起微笑了起來，恭維道：“相信聖子殿下一定可以成為所有人心目中真正的地上天使。”
遠離了教廷為聖子打造的安全屋，阿諾斯自願投入世俗的大染缸裏，再加上有他在旁邊煽風點火，遇事不決用“這是為了體驗人生”當理由，洛彌不信阿諾斯還能維持現在的幹淨虔誠。
阿諾斯不知道洛彌心中所想，只走到洛彌面前，對着他微微彎腰。
洛彌一愣：“殿下？”
“感謝你幾次點撥我。”阿諾斯漂亮的臉上露出了純淨而欣喜的笑容，“正因為有你，我才能察覺到教堂內察覺不到的東西，能夠更好地領悟神的教誨、更好地引導世人。現在我确信你一定是神安排來到我身邊的。”
被阿諾斯這樣熱烈而率直的目光籠罩，洛彌內心升騰起一股騙傻孩子的愧疚，幹笑着往旁邊挪了挪屁股，尾巴都打起卷來：“殿下過譽了，我的話也只是我一點點粗淺的想法，殿下參考參考就行……”
阿諾斯搖搖頭，坐在了洛彌身邊，溫和地微笑道：“以後就算在教廷，也不必叫我尊稱，只叫我名字就好——我已經把你看成我親愛的朋友了，萊恩。”
洛彌嘴巴幹巴巴地，好一會才說出口：“嗯，阿諾斯，我也把你看成我的朋友。”
得到洛彌回答的阿諾斯顯然非常高興，笑容愈發欣喜明媚：“謝謝你，我的好朋友！”
看阿諾斯高興得像剛得到糖果的小孩，洛彌忍不住問：“殿……阿諾斯，你之前朋友不多嗎？”
“不是不多。”阿諾斯唇角依然高高揚起，“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之前因為身份懸殊，我又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我的朋友只有聖經和卷宗。”
聽到阿諾斯這麽說，洛彌內心簡直要被愧疚淹沒。
他動了動嘴唇，剛想說點什麽，立刻被系統緊急拉停：
【宿主清醒點！你要不要完成任務了？】
洛彌喟嘆道：“聖子是我見過最單純的男孩。”
【那也不能忘了任務。你也看到了，聖子注定是要黑化的，他的本性就不是教廷這邊的，你要覺得不好意思，就幫他盡快走上他要走的路。】
洛彌轉頭看向了阿諾斯單純而正直、宛如太陽一般明亮的眉眼，很難想象未來這張臉蛻變成邪惡纏身的堕天使的樣子。
他沖動地伸出手，一把握住阿諾斯的雙手，誠懇地道：“阿諾斯，不管你将來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一定會站在你身邊。”
阿諾斯的表情先是有點驚訝，随後變得有些遲疑，長密的睫毛微垂，慢慢地問：“你洗過手了嗎？”
洛彌：“……”
這家夥真不懂看氣氛！
……
晚上阿諾斯睡下之後，洛彌老老實實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實際上腦海裏正在播放系統從相機裏提取出來的錄像。
好戲只是個小貓，就算洛彌魅惑了它，它也不是很懂人類的教堂裏什麽樣，所以找到阿諾斯和蒙納神父交談的地方時，那邊的對話已經開始大半了。
阿諾斯表情嚴肅地看着蒙納神父，語調有些嚴厲：“蒙納神父，你違背了當初聖·本篤二世冕下為全體教務主教簽發的管轄細則，我會如實向教皇冕下彙報的。在對你的懲處條例正式落實之前，皮格裏鎮的教務暫時要由白銀騎士團接手。”
蒙納神父的臉皮抽了抽，恭敬中帶着些不滿：“聖子殿下，您這次出行的職責并不是調查主教的管轄情況，無權廢除我的位置！”
阿諾斯靜靜地看着他，表情慢慢平靜下來：“只要是教廷的事務，我都有權力。”
蒙納神父臉色頓時有點漲紅——聖子是未來的教皇，這一點雖然是教廷內部公認，但遠離聖城的邊緣地帶，連教皇的命令傳達都要打個折扣，何況聖子？
見阿諾斯态度如此堅決，蒙納神父的口吻軟了下來：“殿下，或許是我之前的處理有些過激，您想要重新修正稅務問題當然沒有問題，但涉及主教管轄權，還請您看在我在這裏駐守多年的份上，慎重考慮。”
阿諾斯點點頭：“這是我慎重考慮的結果。”
蒙納神父臉皮抽了抽，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阿諾斯糾纏，而是表示明天邀請阿諾斯和當地鎮上的貴族一起詳細讨論。
阿諾斯略略思忖，答應了下來。
洛彌看到這裏吐槽道：“這個神父明顯是在玩緩兵之計嘛！”
不過阿諾斯貴為教廷聖子，洛彌還真的好奇這個神父能有什麽好主意。
阿諾斯離開之後，貓動攝像頭沒有立刻離開——錄像中隐約能聽到細小的呼嚕聲，估計好戲當時睡着了。
蒙納神父坐在昂貴的沙發上，沉思了好久，才掏出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洛彌沒聽清楚：“系統，聲音放大點。”
等系統重新調整了聲音的清晰度，洛彌才聽懂蒙納神父打算幹什麽：他要那些貴族準備個盛大的宴會，還有各種洛彌沒搞明白的豪華服務。
洛彌啼笑皆非：“賄賂啊？”
這不是在阿諾斯的雷點上蹦迪嗎？
他本想嘲笑一下蒙納神父，但轉念一想：這不是剛好？他可以試試利用這個機會誘惑阿諾斯堕入世俗的享樂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