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玫瑰節(三)

第35章 玫瑰節(三)

洛彌曾經逃走的那扇窗的窗口處, 飛進來了一團黑霧。

那團黑霧落地之後變成了一只翅膀收攏的巨大蝙蝠,蝙蝠翅膀張開,将裏面包裹的人放了下來, 随後化成了人形——是雙目失神的吸血鬼裴迪。

那人身上的主教長袍依然幹淨整潔,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 唯獨一雙眼眸沒有往日的神采,透着一絲虛弱和隐忍。

埃利斯·波多瓦爾,現任的裏德郡大主教。

巴爾克對着遙控器笑呵呵地道:“大主教閣下, 歡迎莅臨寒舍。”

埃利斯大主教扶着牆壁站起身,挺直了胸膛,目光在整個房間裏環顧了一圈, 露出了一絲冷笑:“果然是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巴爾克走到酒櫃旁邊,拿出兩個高腳酒杯, 倒了兩倍鮮紅的葡萄酒, 優雅地遞給了埃利斯一杯。

埃利斯大主教沒有接, 只冷冷地看着他。

巴爾克晃了晃杯中酒, 微笑道:“大主教閣下不配合,那我也沒什麽談興。”

埃利斯抿了抿薄唇, 盯着那宛如鮮血一般的葡萄酒,接過來抿了一口,随後他因為覺醒吸血鬼血脈而蒼白的臉頰上浮現了一抹血色, 喉嚨用力滾了滾。

醇甜的酒液入喉,那美妙的滋味瞬間浸染了他的舌頭,讓他的胃中油然而生強烈的饑渴,如同被細雨滋潤過的幹枯大地, 感受到喜悅的同時又迫不及待想要更多。

巴爾克将自己那杯紅酒一飲而盡,随後喟然嘆道:“聽說公國那邊的貴族喜歡用惡魔的血來調酒, 據說滋味上佳的同時還能強壯身體……呵呵,強壯身體是真是假不清楚,味道着實一般。”

他将酒杯放在了旁邊的櫃子上,看着面色逐漸攀上血色、正盯着酒杯不放的埃利斯含笑道,“不過對大主教閣下來說,這摻了惡魔之血的葡萄酒,應該堪比真正的聖血吧?聽說教廷将葡萄酒視為神和天使之血的象征,因此舉行彌撒都要喝下葡萄酒顯示對神的虔誠——我一直都覺得,這不會顯得虛僞又恐怖嗎?哪有信徒會去喝神的血液的,難道信徒都是吸血鬼嗎?”

埃利斯的手微微有些痙攣,忍着內心升騰而起的渴意,将酒杯慢慢放在了窗臺上,英俊的臉上泛起冷笑:“像你這種僞信徒,自然無法理解教廷神聖的象征。”

巴爾克充滿憐憫地看着埃利斯:“大主教閣下何必折磨自己呢?吸血鬼的血脈是天生的,啜飲惡魔之血就是你的本能,你信仰的神也沒有禁止這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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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斯的表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看着巴爾克,深綠色的眼眸宛如一塊剔透的翡翠,冷靜而鋒銳,帶着一絲倨傲的嘲諷:“巴爾克,你不會以為這點誘惑力就能打破我內心的防線吧?你以為我坐上大主教的位置是靠運氣嗎?你知道在聖伯多祿修道院裏,主教預備役的神職人員要經過多少考驗和鍛煉嗎?”

教廷對于主教的重視、培養和鍛煉根本不是只需要依靠父輩蔭萌就能獲得一個好爵位的貴族子弟能比的。

正因如此,埃利斯·波多瓦爾一向不太看得起世俗貴族,認為他們耽于享樂,幾乎都是一群草包枕頭,只知道壓榨平民,根本無法引導世人走向光輝燦爛的未來,領主應該将管理權交給更優秀、更合适的人。

在他來到洛薩城的這些年,事實也證明了他的想法。在他用心的治理下,洛薩城以及整個裏德郡都比過去更加繁榮,窮人更少,平民的生活也更好。

巴爾克眼眸中閃過了一絲詫異,随後忽然笑了起來:“不錯,我當然清楚大主教閣下的意志力有多強。信仰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它既能成為強力的精神支柱,也能簡單地摧毀一個人。”

他反身拿起了那個酒瓶,随後向地上輕輕一擲。

“咔嚓”一聲酒瓶碎裂,鮮紅的葡萄酒濡濕了羊絨地毯,将地面染上大片大片的豔色。

濃烈的甘甜混雜着一點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在整個房間裏彌漫開來,連躺在另一側床上的洛彌都聞到了。

埃利斯大主教的瞳孔收縮了一下,臉上的血色變得更多,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豔麗。

巴爾克微笑着走到埃利斯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得到一個倨傲的眼神之後,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埃利斯的腹部!

埃利斯空有一身神聖之力,卻因為惡魔血脈的沖突無法施展神術,吃痛地蜷起身體,随後被巴爾克一腳踢倒,在酒液中滾了一圈。

全身和四周都是誘人的味道,混雜着酒香,讓埃利斯眸中顏色逐漸加深,感覺體內的惡魔血脈沸騰得更厲害了。

他擡起眼眸,捂着胸口,用神聖文字念道:“迷途的羔羊。”

洛彌一愣:這好像是阿諾斯教導他的言靈神術,必須有虔誠的心才能發揮成功。

因為一般情況下需要釋放神術都沒有太多準備時間,因此言靈神術的發音大都很短,只有一兩個詞組成,由解釋來創造效果。

他記得“迷途的羔羊”的解釋是“将對方視作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羔羊,給予約束與規勸”,具體的效果就是禁锢、禁言、禁思考,算是個控制神術。

然而巴爾克微笑地站在埃利斯面前,活動了一下手腕,完全沒有被禁锢的樣子。

埃利斯的瞳孔再次收縮了一下。

巴爾克愉悅地笑道:“跟我想的一樣啊。大主教閣下,不管你表現得再虔誠,其實你內心已經對你過去的信仰産生懷疑了是不是?如果神真的存在且無所不能,為什麽會讓你一個擁有惡魔血脈的人走到現在的位置?”

埃利斯試圖撐起上身,斥責道:“荒謬!一切都是神的安排和考驗!”

“如果是考驗的話,為何會給曾經虔誠的你不留任何後路?”巴爾克蹲下來,語調和藹,臉上帶笑,“面對你真實的內心想法吧,親愛的埃利斯……如果你還覺得你的信仰沒有問題的話,不妨想一想,就算你足夠虔誠,你信仰的神還願意接受你嗎?”

他在地毯上抹了一把葡萄酒液,塗在了埃利斯的臉頰上,滿意地看着埃利斯的喉嚨滾動,“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對鮮血無比饑渴,神術都用不出來,而且這種情況會随着你的惡魔血脈的激活而越來越明顯,你越不能接受,就會越扭曲……呵呵,神要是存在,會選擇拯救你、還是給你一發聖光淨化你呢?

“如果你真像你說的那樣虔誠,在你覺醒惡魔血脈的第一天,你就該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了不是嗎?”

埃利斯的眼神劇烈顫抖了一下,僵硬地盯着自己被葡萄酒染紅的蒼白指尖。

他很清楚。

在聖經中,神雖然同樣創造了惡魔,但惡魔是神被世人背叛之後的怒火化成,代表了人的罪與罰,從一開始就沒有前往神所在的樂土的門票。

當神聖的主教袍下被染上罪惡的血脈,他就應該自行在聖光中祈求神的淨化。

他之所以沒有,只是不甘心。

埃利斯下意識摸了摸唇角,摸到了鋒銳而堅硬的犬齒,就像吸血鬼一樣。

望着埃利斯臉上的表情,巴爾克的眸光深了深,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埃利斯的臉:“你知道嗎,埃利斯,從你來到洛薩城的第一天開始,到你在我的手裏一點點将裏德郡的治理權奪走,再到你逼迫我跪下來親吻你的腳尖,再到我接受你的洗禮成為信徒、成為希恩家族的笑話,我就期待着這一天。

“期待着撕破你臉上那層高傲,期待看着你的信仰将你丢棄……哈哈!怎麽樣?信仰崩塌的感覺?”

埃利斯死死地咬着唇,想要說點什麽否定巴爾克,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就在這時,一直在觀戰的洛彌輕輕咳嗽了一聲:“雖然但是,其實聖子殿下認為,惡魔也擁有忏悔與救贖的資格……你看,我就是證明對不對?”

埃利斯下意識看了洛彌一眼。

巴爾克危險地掃了眼洛彌,但沒有理他,對埃利斯的語調變得溫和起來:“不要想了,放棄你的神吧,聽從于我,體會俗世的快樂,讓本能控制你,品嘗鮮血的美味,怎麽樣?你需要的是惡魔的血,不是普通人的血,也不會違背你信仰之外的原則,是不是?”

埃利斯雖然內心一片混亂,但依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不屑的笑容:“你?”

巴爾克并沒有生氣,只招招手,讓依舊被控制中的裴迪走過來:“他是你血脈的上級,能夠完全支配你,被他初擁創造的吸血鬼,同樣也能支配你。”

埃利斯怔了怔,快速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你瘋了!”

巴爾克笑了起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

他忽然有所察覺地望向了窗外,“再不快點,就要有不禮貌的客人上門了。”

這位伯爵大人看向了裴迪,命令道,“該進入最後一步——給我初擁。”

……

阿諾斯踏入希恩莊園的時候,嗅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幾個穿着仆人裝束的人向他們撲了過來,每一個都臉色青白,滿嘴獠牙,顯然已經變成了怪物。

阿諾斯目光沉了沉,對跟在身後的萊茵哈特道:“你們控制情況,我進去查看。”

萊茵哈特應了一聲,快速安排白銀騎士将整個希恩莊園圍住,用他們自己布置成簡單的法陣,控制莊園內的怪物不會逃脫,由外向內慢慢淨化。

阿諾斯淨化了幾個怪物之後,簡單辨別了一下方向,略略沉吟,沒有立刻前往湖畔別墅,而是向着之前居住過的小教堂內走去。

教堂內的陳設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整體都被籠罩上了一層幽暗的光。

阿諾斯冷靜地關上了教堂的大門,走到了正中央巨大的十字架前面。

十字架已經從原本正放向一側傾斜了四十五度,讓原本和諧而神聖的教堂莫名凸顯出詭異的氛圍。

他平靜地對着空無一人的教堂開口:“你就是一切的幕後主使?”

教堂內寂然無聲。

阿諾斯輕輕撫摸了一下手套,繼續平靜地道:“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就當談判破裂了。”

他的身體開始慢慢散發出了聖光,驅散着教堂內的一切黑暗。

那些黑暗逃離着他的聖光,最後在斜放的十字架面前凝聚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背後展開了漆黑的雙翼。

一股不加掩飾的邪惡氣息從黑影身上傳了出來,帶着鮮明的惡意和迫人的位格壓制。

如果是白銀騎士們,恐怕除了萊茵哈特之外沒有一個人能夠站起來。

阿諾斯目光凝了凝,沉聲道:“黑翼領主。”

這種級別的邪惡氣息,除了五大惡魔領主之外不做他想!

阿諾斯就覺得洛薩城的事件顯得非常詭異:就算巴爾克·希恩真的勾結吸血鬼,那個長久居住在光域的吸血鬼哪來這麽多魔域的知識?

原來背後還有黑翼領主在搞鬼!

黑影嘴巴的位置蠕動了一下,發出了難聽的嘶啞聲音:“我只是随手推波助瀾,一切都是你們人類自己做的惡。”

什麽意思?阿諾斯微微蹙眉:“你想做什麽?”

黑影的聲音倏然變得冷了下來:“我想你死。”

随着他的話語,教堂內忽然幽暗了下來,好像外面一下子進入了無光的深夜。

随後阿諾斯發現他的聖光也熄滅了。

——不,不是熄滅,而是局限在他的身體內,無法外放,就好像“光”這個概念在這個小小的教堂內被抹消了一般。

正因如此,一切以聖光為動力的神術都無法使用,就連神術裝備也一樣。

在這樣寂靜的黑暗中,阿諾斯卻思考起剛才眼前的黑影說的話。

他來到洛薩城是臨時起意、并非預定計劃,黑翼領主為何能在這裏設置陷阱想他死?

更讓阿諾斯奇怪的是,從黑翼領主的話語中他聽到了強烈的憎恨與殺意,遠遠超過了惡魔對教廷成員的程度。

他和黑翼領主從未見過,為何對方對他有如此強烈的殺意?

阿諾斯思考了幾秒鐘也沒有想明白,只側身躲過了一道無形的攻擊。

他摘下了已經無用的手套,脫下了寬大但是不便于行動的外袍,漂亮的臉上沉靜無波。

黑影似乎有所察覺,從七個不同方向發來了猛烈的黑暗攻擊!

阿諾斯腳尖蹬地,一個漂亮的彈跳,躲開了其中的三道,随後兩只手各抓住一道影子,當做武器直接丢向另外兩道,讓它們互相湮滅。

随後他精準地落在了傾斜的大十字架下方,兩只手握住了那足足有五六米高的實心大十字架,雙臂上的肌肉猛然膨脹起來。

随着“咔嚓咔嚓”的斷裂聲,沉重的大十字架被阿諾斯直接從牆壁上拔下來、當做武器舉在了手中。

優雅、高貴、清冷的教廷聖子殿下,此時宛如一個暴力的大猩猩!

這一幕實在太過暴力,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像是都被驚到,一時竟然停止了攻擊。

阿諾斯微微一笑。

或許是天賦問題,他的神術一向學得不好,複雜的神術都是借助裝備來實現的,導致他空有一身聖光之力,離開了裝備卻只能簡單粗暴地直接釋放。

正因如此,他在努力學習神術的同時,還參加了白銀騎士團的鍛煉,彌補自身的短板。

在白銀騎士團的秘密比試中,就連現任白銀騎士團總團長都打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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