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人花開,一人花落
渾身是血的男人終是支撐不住、倒在了鋪滿細雪的地上,氣息微弱。扛過了尖銳武器打擊的面具耐不住天氣寒冷,破裂成碎片,露出沒有被血跡波及的臉部。
在場的人無一不驚,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賽西爾的全容——俊美、陰柔的臉,因為那雙绛紫色的細眼帶了幾分邪魅。
只是此刻,臉龐再精致也架不住身上傷口流血汩汩帶來的血污,任是放在誰身上都是一副令人不由恐懼的模樣。
奧芙蘭朵披着毛絨的大衣,從克拉利涅斯的軍隊、她的丈夫身邊走出,仿佛看不見對着她的那些刀劍尖端,走到賽西爾身邊,蹲下。
有些事情,必須要了結了。
“艾德裏安。”她對上那雙情緒複雜的眼睛,眼中的平靜與其形成鮮明的對比,悠悠開口,“事到如今,認不認輸?”
還以為是什麽呢,原來是這句啊。賽西爾無可避免自嘲地笑了笑,神色有些頹敗:“已經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步,還需要問這個問題嗎?”
為了這一場戰役,他運籌帷幄、機關算盡,卻偏偏在卡特琳娜這一顆看似安全實際變數太多的棋子上失算了——把一切都告訴給了他的敵人,不落敗才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
這場仗,畢竟不是他主觀逼迫卡特琳娜說出一切,所以伊劄那無疑贏的光明磊落。
賽西爾咳嗽了幾聲,咳出的血濺在臉上,仿佛大去之期已不遠了:“算了,早知如此的話我也不說了,我現在只有最後一句話想說——麻煩你靠近點吧,這也算是遺言了。”
奧芙蘭朵聽了,仁慈地湊近了他一點。
——“我愛你已深。”
這句話語氣很輕,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被別人聽見,可是這卻完全不阻礙他将對眼前人的感情表露出來。
奧芙蘭朵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處境下說出這樣的話,怔愣了很久,直到對上賽西爾戲谑的眼神才回過神來:“你這句話說的太遲,我已經結婚很久了。”
這句話正好被賽西爾抓住了突破點:“啊……也就是說,如果我比伊劄那還要早遇見你,你就會選擇我了?”
不,不是這個意思。奧芙蘭朵正思索着要怎麽和他交流,卻冷不伶仃地聽見一句:“你不知道吧?我第一次遇見你,要早伊劄那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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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徹底地,呆住了,耳邊只聽見賽西爾幾近癡情地描述初見傾心的場景——這個人,快不行了都還可以這麽滔滔不絕的嗎?
“遇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她輕輕說出這句話,“我至今為止雖然依然對伊劄那這個對以前的我而言是陌生人的人、在如今是我的整個世界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但是,我從未覺得我的選擇是錯的。”
“就算我們先遇見又如何?有我們存在着另外一個時差,只能有緣無分了。你還是先想想,今後怎麽打算吧。”
雪漸漸下大,幾乎要完全覆蓋了地上由倒下的人留下的斑斑血跡,也要冷凝掉因一句不易的告白帶來的些許溫情。
這句話只有他們兩個人聽見,因此沒有人為此做出反應。
賽西爾張了張嘴,說出了幾個字,使得奧芙蘭朵又是一驚。随後,他閉起眼睛,像是睡了過去,不再會醒過來。
良久,奧芙蘭朵站起身來,仰頭望着落下的雪,然後垂頭,閉起眼睛,長嘆道:“快些把他帶回去吧,務必将他治好。”
克拉利涅斯與艾瑟倫的距離很遠,但鑒于賽西爾的身份特殊,暗衛們快馬加鞭,加緊将他送到了王宮的密牢裏。
這座密牢是用于關押特殊囚徒的。此生若非死亡,他不可能走出這裏了。
奧芙蘭朵走到關押賽西爾的牢房門口時,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止了血,正等着時間将它們細細撫慰,愈合。
“被你關押的國王已經被我們救了出來,但那位公主仍然下落不明。”她仿佛沒看見賽西爾身上的累累傷痕,将餐盒從暗格裏放進去,“我懷疑,你還隐瞞着什麽。”
牢房中的男人冷笑一聲,語氣間滿是不屑:“——你覺得如今是現在這般地步的我,還可以向你洩露什麽?”
若非棋子不聽話,現在得到一切、高高在上的人應該是他。
奧芙蘭朵靜靜看着他,眼中那點憐憫消磨得都一點不剩:“我想過很多次了。你說你喜歡我,為我着迷——其實我于你,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麽重要。”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落雪紛紛的那天,他在血泊中的那場敘盡前言的告白,言辭中盡是至死不渝的情懷,但其實不盡真實。
“你愛的其實是卡特琳娜吧。只不過像小醜一樣,只懂得對她表露出幾近病态的愛。”
如果這不是愛,又為什麽要在艾瑟倫那時對伊劄那百般下手,甚至不惜傷了口口聲聲說會對其奉獻出一切的她。
當賽西爾狠下心将劍貫穿自己身體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內心深處的意願了——為毀掉心愛之人的心上人,他其實可以将迷惑自己的幻影斬碎。
只是他不聰明,沒有意識到。
“……你說你會喜歡上我,是因為很多年前在丹巴倫見過我,一見鐘情。賽西爾,你有沒有認真想過,那時候已快淪為蝼蟻的你,對你認為是「聖女」的人只抱有單純的占有之心呢?”
就像罪逆之人想要得到神的救贖一樣,雖然內心可能知道最終是求而不得的結果,但占有欲強烈的種子一旦種下,生長就會是一發不可收拾的事情了。
“你其實根本就不懂得愛人吧,也不明白孰輕孰重,這些是你的悲哀之處。”奧芙蘭朵的語句間沒有太多停頓,仿佛這些話她已經打過無數次的草稿、練習好要如何說出來一樣。
因為當下,讓賽西爾醒悟很重要。
很久,牢房裏都沒再有聲音響起來。賽西爾低着頭,垂下來的绛紫色發遮掩了他的表情。除了下沉的嘴角,其他情緒一概不明。
“你也該明白一切,不要再騙自己了。”
一句話,攻破了理智的最後一道防線。
都過理性的人一旦爆發了負面情緒是十分可怕的,奧芙蘭朵現在就親眼目睹了賽西爾的表情由悲哀轉變為迷茫、再到無法相信,最後瘋狂起來,一遍遍拷問着自己的內心。
那些太過細碎的言辭她不想聽,等待着這一頭隐忍許久的野獸沖破桎梏,爆發出他應有的真實情緒。然後,再讓他自行恢複平靜。
最後,他沒有讓她失望。
“……想知道我對你隐瞞了什麽?”
“好,我都告訴你。”
從密牢出來的時候,伊劄那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見到奧芙蘭朵從陰影中走出來,視線放在她手中多出的玻璃小瓶的時間只有一瞬,以後就打量了她一遍,沒有發現受傷的地方,安心了。
“如何,問出了多少?”從地牢裏傳出來野獸般的吼聲他自然是聽到了,也辨認出是誰發出的,因此一直擔心她會出事,所幸無事,
奧芙蘭朵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他沒告訴我這是做什麽用的,不過我想母後會知道的,等會就拿過去給她吧。”
辛西娅女王?伊劄那輕挑眉梢,眼中劃過明弧:“他都對你說了些什麽?”
“他說,卡特琳娜就是卡特琳娜。”奧芙蘭朵也不拐彎抹角,把讓自己心情複雜了很久的事實平靜述說出來,“兩個迦莉·卡特琳娜都是同一個人。”
意思就是,卡特琳娜不是随意找人替代的,而是就是原本的那位艾瑟倫公主。賽西爾的用意真是可怕,伊劄那不禁敬佩起他來。
奧芙蘭朵輕輕嘆氣,也不知道是在惋惜什麽:“總之,被迫冒名頂替國王的那個人已經被柏溫陛下安排在哪個偏殿住下了,就算以前被賽西爾下了慢性的致命藥物,如今也能夠安心過完餘生了。”
話音落下,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餘生啊,對他們而言是個值得深思的話題。
自從被卷入艾瑟倫的這場風波以後,他們就幾乎沒有一個安生的日子可過。要耗費精力腦力去破解一個個陰謀秘密、防範敵人的進攻……說實話,真的很累。
所幸他們一直是一同面對這些,有人陪伴着共渡難關,比雪中送炭還要溫暖。
現下解決了艾瑟倫的事情,只消伊劄那登基穩固以後,一切也就塵埃落盡了。
想到這裏,奧芙蘭朵的唇畔勾起一抹淺笑,心情也愉悅了起來:“伊劄那,加冕儀式以後,我們去其他地方旅行一下怎麽樣?就我們兩個。”
突然想要嘗試了,沒有勾心鬥角、沒有陰謀算計,只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簡簡單單的外出旅行,想想就覺得很美好。
“嗯,好。”伊劄那沒有在意話題轉變的快速,極其熟稔地捧起她的臉,吻了吻她的眼角,“你想要去哪裏、想要去多久,我都會陪着你。”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而我,愛你已深。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乖地在周更w
快完結了,計劃着要寫番外
大家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可以提出來,如果沒有我就想到什麽寫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