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泉之沙丘

黃泉之沙丘

見蛐蛐兒十分沮喪,小貓見狀立刻挨着蛐蛐兒坐了過去,用纖細的手拍打着蛐蛐兒的後背,溫柔地安慰道:“小兄弟,三五年很快就過去了。再者說,你在這裏呆上個三五年也不吃虧啊。你在這裏有住的地方,還有小夥伴兒陪你玩兒。”說着,她指了指窗外,“你看看,那裏不就有兩個小女孩兒在放風筝呢嘛,你可以去找她們玩兒啊。”

其實那些小女孩兒,蛐蛐兒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因為害羞,不敢主動接近罷了。小貓這用手一指,也說到了蛐蛐兒的心坎裏,在看窗外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沮喪和悲傷瞬間減少了許多。

小貓見蛐蛐兒躊躇的樣子,直接把頭探出窗外,朝着兩個小女孩兒大聲喊道:“你們倆,讓小哥哥陪你們一起玩兒吧!”說完,強拉硬拽将蛐蛐兒給趕了出去。

“你別是難為了他,別看他平日裏喋喋不休的,在小姑娘面前,害羞得很。”綠珠埋怨道。

“你沒瞧見他方才的表情嘛,人家可是想了很久的,我只是順水推舟而已。”小貓壞壞地笑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這世間的男人啊,都一個樣兒。”

綠珠聽得似懂非懂,端起茶水吞了一口,茶水的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她立刻将茶杯放回了原地。

沒有了方才的尴尬氣氛,小貓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繼續開始講起陰間的故事來。

“熬孟婆湯的孟婆,你應該見過吧,我見她時真是吓了一跳,那位傳說中的大美女竟也受不住歲月的蹉跎,變成了滿臉褶皺的醜老太婆。”小貓不禁慨嘆,“不過未必全因歲月,你看她那滿頭的白發,想必是當年的那段感情讓她心累所致。據說當年,月老和孟婆是一對人人羨慕的金童玉女,彼此相愛,還定下了婚約。不過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成親前一日,月老強行被拉去參軍,留下孟婆一人在家等待。據說當時,孟婆幾乎每日都在村口的槐樹下等着自己的戀人,時刻為他的安危而心驚膽戰,為此日益變得憔悴。在戰場上的月老,倒是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但有些事還是不如人意,月老因戰功彪炳,被将軍看中,讓他娶将軍的女兒。月老本是拒絕,但将軍謊稱,據派去的人所言,孟婆因思念過度郁郁而終,月老卻信以為真,後娶了将軍的女兒。後來,孟婆知道了一切,跳入黃河自盡而亡。或許是她對負心漢的憎惡到了極致,死後,竟說服閻王在奈何橋邊建起了竈臺,還發明了另鬼忘記前世記憶的湯,拼命勸說經過的鬼們喝下那難喝至極的湯水,讓他們可以重新開始做人。不過正所謂醫不自醫,她倒是讓千千萬萬死去的靈魂忘卻了前世所有的煩惱,不過她自己呢,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前世所發生的一切,千百年來忍受着來自前世記憶的煎熬。”

“也是個可憐人。”綠珠的眼前,浮現起那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她是那麽得弱不禁風,那麽得脆弱,“按你所說,孟婆自盡之時應該還很年輕啊,我只聽過一夜白發,可未聽過一夜變老啊。”

“我何時說過她是在年輕時自盡的?”小貓歪着頭繼續道,“她是在等了月老三十年之後方知對方已婚娶的,她為年輕時的戀人哭哭等待了三十年,每天忍受着離別的煎熬,終身未嫁,可最終等來的消息卻是…她在跳入黃河之時,應該覺得自己這三十年的等待和思念十分可笑吧。”

“真心的付出,一朝間付諸東流。”綠珠嘀咕着望向了窗外,窗外的蛐蛐兒不知何時已被兩個小姑娘接納,正歡快地放着風筝奔跑着,兩個小姑娘則歡呼着跟着他跑。

“那孟婆湯,你到底喝了多少啊?”小貓突然問道。

“啊,那孟婆湯。”綠珠的腦海中出現是在孟婆湯竈臺前所發生的那一幕,“一口都沒喝到。”

“真的?”小貓妖嬈的眼神突然間有了光,“這麽說你什麽都記得了,那你說說,你生前是怎樣的一個人?”許是自己說得太多累着了,換對方來将也是一件好事,再者說,從綠珠這兒聽到的,小貓還可以轉述給其他鬼聽。

綠珠搖了搖頭,答道:“其實,除了生前在書中讀過的和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一切,我都記不得了。”

小貓快速眨了眨眼,問道:“那是為何?”

“我也不知道。”綠珠不禁低下了頭,“若能知其緣由,也算是解了我的心結。”

“不記得也正常,我之前在這裏就遇到過一個,他也是一口孟婆湯都沒喝,但卻什麽都不記得了。”小貓用一句不知是否真實存在過的事情安慰着綠珠,“不過又能怎樣,最終還是被雨娘打死得徹底,入了地府。”

“任雨娘是如何做到的?”綠珠突然有了興致,忽閃忽閃着眼睛問道,“我需要做些什麽嗎?”

“這個嘛,小貓尴尬一笑,“答案只有雨娘一人知曉。不過呢,不知道前世的記憶也是件好事,無論你是有冤屈還是有怨恨,留在你的記憶裏,終究不是什麽好事。”在她努力尋找轉移話題之時,轉眸間,竟看到了在窗外瘋狂奔跑的蛐蛐兒,随着他的狂奔,濺起一片片的黃沙在空中飄舞。

“不過,他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兒,究竟又是會有怎樣的冤屈或怨恨呢?”望着遠處奔跑的少年,小貓的眼中帶着幾分憐憫。

“蛐蛐兒,別往那邊跑!”小貓将半個身子探出窗外,開始喊了起來。聽見聲音,綠珠也立刻站起,急忙将頭探向了窗外,只見蛐蛐兒朝着對面的最高的沙丘跑了去。

“蛐蛐兒!那邊危險!”小貓将身子收回之後,自責了一句,“哎呀,都怪我。”然後轉身朝着門外跑了去。綠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情急之下,也跟着跑了出去。

外頭已經亂成了一片,兩個小姑娘站在原地哭喪着臉,其中較大的指了指蛐蛐兒跑去的方向,“風筝,風筝飛到那邊去了,所以…”

還沒聽完緣由,小貓徑直也追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叫喊着:“蛐蛐兒,別往那裏跑,那裏危險!”

可能是因為離得太遠,蛐蛐兒似乎沒有聽見,追着那越飛越遠的風筝,頭也不回地向前奔跑。

綠珠也顧不得其他,也跟着跑了過去,學着小貓叫喊道:“蛐蛐兒,那裏危險,別往那裏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見漫天的黃沙席地卷起,在空中形成了螺旋狀,慢慢地朝着蛐蛐兒移了去。

“蛐蛐兒!”

無論如何叫喊,那聲音瞬間被卷起的狂風所吞噬了,那孩子根本不可能聽見。

突然,前方的沙丘開始坍塌,黃沙如浪一般一層又一層刮了下來,而那沙流離得蛐蛐兒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蛐蛐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蛐蛐兒,小心啊!”小貓一邊奔跑着,一邊竭盡全力大聲呼喊她,就好像她的喊聲可以阻止什麽似的。

突然,沙丘堆崩塌,一怪物從中探出了可怖的腦袋。那是一條黃金蟒,據說沙漠中的黃金蟒,專食鬼和魂。

黃金蟒興奮地朝着天空大聲吼了一聲,繼而伸出貪婪的舌頭來,腦袋和身子開始向蛐蛐兒迅速靠近。只見蛐蛐兒在遠處突然倒了下去。

黃金蟒的速度太快,一切來得又太過于突然,綠珠覺得此刻的自己十分的無助。

突然,一陣翻山倒海般的震動襲來,原來是一條銀白色的巨蟒,它風馳電掣地從綠珠和小貓的身邊閃過,就在黃金蟒離蛐蛐兒幾步之遙時,被銀色蟒截住。啥時間,沙丘劇烈顫動,黃沙開始在空中盤旋,弄得綠珠和小貓摔倒在地,無法起身,眼前因黃沙擋住視線,無法看清兩條蟒蛇的戰況,蛐蛐兒的身影亦無法确認了。

慌忙中,綠珠呼喊着蛐蛐兒的名字,淚水模糊了雙眼,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蛐蛐兒對她而言竟如此重要。

就在綠珠感到絕望的時候,空中劈來一道閃電,随即,沙丘震得更烈,風亦變得更加猛烈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随着一聲慘叫,沙浪瞬間靜止,漫天的黃沙也塵埃落定,一切變得清晰了起來。

那風消失之處,站着一位年輕女子,她一襲紅衣,戴着鬥笠,背後插着把刀,手上執着把劍。她迅速将劍收入腰間的劍鞘內,彎起腰來将昏迷的蛐蛐兒抱了起來。

原來她就是任雨娘,沒想到她竟那麽的年輕,大概也就二十歲剛出頭的模樣。

“無礙,只是受了些驚吓,休養幾日便好。”說完,任雨娘站起身來走到茶幾前,拿起茶壺直接倒進了自己的喉嚨裏。

綠珠雖心存感激,但與蛐蛐兒又無半分血緣關系,也不好說謝謝,只得呆呆站在一旁。

“那畜生,一直都不消停。”婆婆坐在床沿望着蛐蛐兒,惡狠狠地道,“當初就不該放他生路。”

“那黃金蟒是不是經常在附近晃悠?”因為想起了剛進客棧時見到的那一幕,綠珠悄聲問了旁邊的小貓。

“那黃金蟒就被鎖在附近的地室裏,沒辦法晃悠,只要不接近那沙丘就沒事。”小貓低聲回道。

“地室?可它怎麽…”

“地室的頂棚早就被它掀翻了,若不是雨娘鎖着它,用符咒壓着他,估計他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小貓似怕被大夥兒聽到,聲音壓得特別低,“那地室內有很多的符咒,外面又有結界,它出不來,外面的也進不去。”

“那個畜生,作惡多端。”老婆婆不知何時已來到雨娘跟前,咬牙切齒地道:“那畜生若還有下次,你可千萬別看我這張老臉,直接打它個戳骨揚灰便是。”

任雨娘的臉上并無表情,只是伸出手來拍了拍老婆婆彎曲的背。

“老婆婆和金蟒蛇究竟是什麽關系?”綠珠很是好奇,為何要看她的面子?

“那是她兒子。”小貓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并不像是說有血緣關系的兩者。

綠珠這下終于明白,為何剛進客棧的時候在老婆婆身後看到了蛇的尾巴。

“黃金蟒喜歡以鬼為食,當年他在這附近吃了許多被地府趕出來的鬼魂,後來雨娘經過此地,直接将它收進了地下室。”小貓繼續說道。

“原來如此。不過,既然金蟒蛇喜歡以鬼為食,那婆婆…”

“不會。”小貓搖了搖頭,指了指雨娘和老婆婆,道:“你看她倆的樣子,如此親近,明顯就是一條船上的。“據說當年,收她兒子時,婆婆幫了雨娘一把。說實話,若非她出手相助,還不一定誰收誰呢。”

“做娘的幫道士收自己的兒子?”這可真是天下一大奇聞。

“嗯。後來婆婆就對雨娘視如己出,雨娘也視她如親生母親。這家客棧其實是她倆一起開的,就是為了幫助那些被地府趕出來的鬼魂。”

綠珠腦海中雖有許多疑問,但這一切都被突然出現在跟前的任雨娘打斷了。

“你叫什麽名字?”任雨娘突然問道。

綠珠先是一愣,後假裝鎮定,回道:“我叫楊綠珠。”

任雨娘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綠珠一番,冷冷地道:“看來,你是要在這兒呆上很長一段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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