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沈言歸難得被問得啞口無言,過了好幾秒才失笑一聲,“你經常給人講睡前故事嗎?”

“沒有,你是第一個。”

沈言歸挑了挑眉,不明白秦野這是什麽癖好,繼續問道:“看來你應該知道很多睡前故事。”

秦野搖了搖頭,也知道自己一時興起說錯了話,表情有些懊惱,“小時候媽媽只給我講過幾個睡前故事,你應該都已經聽過了。”

沈言歸想了想,毫不謙虛地點了點頭。

在聽睡前故事這方面,他确實是個專家。

剛來沈家時,沈夫人怕他會害怕,每天晚上都會陪着他,換着花樣給他講睡前故事,哪怕沈言歸反應平淡,沈夫人也從未停下來過。

秦野見沈言歸沒有開口,主動問道:“那你聽過幾個睡前故事?”

沈言歸認真回想了一下,“至少有20多個吧。”

“……”秦野的音調提高了不少,“20多個?!”

“可能比這個還要多,”沈言歸的語氣平淡,仿佛并沒有意識到這跟他形象嚴重不符,只當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都是誰給你講的?”秦野問道。

沈言歸相當吝啬地說道:“我的養母。”

“她待你很好嗎?”秦野随口問道。

沈言歸眼神恍惚了一下,回憶起過去的事,但他什麽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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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太溫柔,兩人難得平靜地聊會天,秦野突然很想知道沈言歸的事情。

他從小寄居在秦家,和母親受了很多委屈,而沈言歸是被收養的,毫無血緣關系,比他更沒有歸屬感,不過看樣子沈夫人對他很好,不過在沈知豐出生後,一切都不好說了。

“那你這些年在沈家……”

沈言歸仿佛猜到了秦野要問什麽,生硬地打斷了他的話,“很好。”

沈言歸從沒後悔過被沈家收養,他所有的快樂回憶都來自收養後的那段時間,哪怕在沈夫人去世後,他也仍然守着僅存的那點溫情和回憶,繼續待在沈家,如果不是沈家人做得太絕情,一向锱铢必較的沈言歸,恐怕會為了這個身份,繼續容忍下去。

秦野察覺到沈言歸眼神變得溫柔了一些,當兩人的視線對上時,沈言歸朝他笑了一下,但笑意不達眼底,透着疏離的意味。

秦野清楚地感覺到沈言歸并不想跟他聊自己的事,在他心中,自己始終是個外人。

他頓了頓,壓下心裏古怪的感覺,只是說道:“我不打擾你了,你早些睡吧。”

沈言歸笑了一下,主動跟秦野說晚安,好像兩人的關系十分親密。

秦野也維持住了這個假象,出門後,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夜色如水,看似溫柔,但那層薄薄的水下,卻藏着很多不可言說的東西。

*****

過了幾天,沈言歸收到了行業協會的邀請。

每年這個時候,行業內都會舉行座談會,場合正式、性質嚴肅,由商業協會主辦,各行的大佬上臺做彙報,收到邀請的人坐在下面聽,非常枯燥無聊。

但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征,所以沈言歸每次都覺得這是浪費時間,也都會特意抽出時間參加,可這次沒有必要了。

沈言歸一口回絕了,沒想到主辦方再三發出了邀請,沈言歸思索了幾秒後,決定只參加座談會後的私人聚會。

最近要推選新的協會成員,各方人都坐不住了,在私底下鬥得死去活來,沈言歸雖然沒有打探消息,但大概能想到他們用的手段。

沒有什麽比狗咬狗更精彩的了。

現在有免費的門票,沈言歸準備近距離地欣賞這一出鬧劇,說不定能夠得到更多的樂子。

沈言歸現在的目标變了,懶得再浪費時間跟其他人虛與委蛇地聊一些客套話,出場時十分低調,趁大家還沒注意到,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着。

場地不大,沒有人注意到他,但沈言歸幾乎能夠看到在場的所有人。

李楠作為競選人之一,為了這個名額下了很大的功夫,往各個行業的大佬面前湊,笑得臉上滿是褶子,跟個交際花一樣。

隔着這麽遠,他聽不到李楠的聲音,他大概能夠猜到他在說什麽,嘴型甚至都能夠對上。

“晚輩。”

……一大把年紀了還自稱晚輩,李楠也挺不容易的。

沈言歸拿了杯度數低的雞尾酒,舉到眼前,透過色彩鮮豔的酒液,整個世界在他眼中變化的樣子。

此時抽離出來,沈言歸才意識到他以前汲汲追求的生活真的很累,忙碌得像個陀螺,內裏卻十分空虛。

沈言歸透過酒杯,突然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他頓了一下,手慢慢放下,這才看清是寧文光朝他走了過來。

他想要低調,有人卻不如他的願。

在沈言歸來之前,寧文光翹首以盼,急得來回徘徊,生怕沈言歸不來了,如今終于發現了沈言歸的身影,他才長長地松了口氣,立刻拉着他的父親走了過去。

這場私人聚會的主辦人并不是寧文光的父親,但他作為商業協會的會長,是全場目光的焦點,此時他一動,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沈言歸:“……”

他無處可躲,只能面帶微笑,眼睜睜地看着寧文光帶着他的父親走了過來。

“爸,給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沈言歸。”寧文光跟沈言歸年齡相差不大,但站在兩人中間,被襯得像個晚輩。

寧文光的父親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開玩笑道:“還用你介紹了,我當然認識言歸了,這麽優秀的年輕人,我想不注意到都難啊!”

沈言歸淡淡一笑,和寧文光的父親寒暄了幾句,兩個人之前并不熟悉,但表現得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起結伴往前走。

寧文光跟在後面,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連腳步都快飄了。

寧文光本就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方高格又一直在耳邊念叨,讓寧文光更加覺得他虧欠了沈言歸。

他能力有限,補償沈言歸的也就這個,在現階段,協會成員對沈言歸的幫助很大,這樣一來,他就不欠沈言歸了。

他趁着父親不注意,朝沈言歸使了個眼色。

沈言歸:“……”

寧文光這個表情怎麽這麽像個求誇獎的幼兒園小朋友?

他沉默了幾秒,哭笑不得地朝寧文光微微颔首,沒有說什麽。

寧文光的父親将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清楚自己的這個兒子過于清高孤傲,明明身處在這個環境中,卻一身壞習慣,看不上銅臭氣很重的商人,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很看重寧文光的推薦。

能讓寧文光看到的人,一定能夠做到恪守初心,不會利用這個職位謀求私利。

而且像沈言歸這種商業嗅覺極其敏銳的年輕人,也能為協會帶來一些新的變化,他之前就很看好沈言歸,寧文光的推薦只不過是讓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寧文光的父親帶着沈言歸往前走,雖然沒直接談這件事,但明裏暗裏談到了協會內部很多的事情,像是在考驗沈言歸。

沈言歸什麽都察覺到了,但笑而不語,态度不卑不亢,仿佛并不把這放在心上。

生病以後,他什麽都不在意了,但他之前想要的東西,卻主動送上門來。

不過寧文光的父親沒有把事情挑明,沈言歸也不想自作多情,露出明顯的态度,但是在場的都是人精,早就看出了貓膩。

李楠氣得狠狠咬緊牙關,表情都猙獰了。

他之前放下身段,像寧文光這個小輩試好,費了好大的勁,又是給他送資源,又是給他送禮物,到頭來寧文光卻推薦了沈言歸。

經過上一次的經驗教訓,他這次一直緊盯着沈言歸,沈言歸這段時間并沒有什麽大動作,他又是怎麽得到了寧文光的青睐呢?

李楠百思不得其解,挫敗感幾乎壓垮了他的肩膀,他又把這筆賬算在了沈言歸頭上。

他已經連續輸給沈言歸兩次了,再這樣下去,他恐怕會被沈言歸擠兌得毫無立足之地。

李楠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心中升起了濃濃的危機感,迫切地想要做點什麽,把場子找回來。

就這麽一會時間,沈言歸已經坐在了中心位置,周圍全是各行各業的大佬,已經有人在開玩笑地祝賀他了。

李楠走了過去,陰陽怪氣地說道:“言歸現在可是商界翹楚,目光是特別準,被他看上的項目一定很有潛力,大家以後就跟着言歸混,言歸你可要分我們一杯羹啊!”

沈言歸聽出了李楠話中帶刺,笑着回應李楠的捧殺:“不敢當,在座的各位都是前輩,之前就跟李總合作,李總幫了我很多。”

李楠:“……”

大家瞬間就想到之前的投資李楠忙活了很多,卻都給沈言歸做了嫁衣,一個個表情變得古怪,顧及着氣氛,才沒有笑出聲。

李楠差點一口氣沒頂上來,再次察覺到了沈言歸這張嘴的厲害,但他并不準備就此放過沈言歸,直接用了殺手锏,“有時候過分謙虛就不太好了,言歸你既然這麽厲害,給我們大家推薦幾只股票吧,我也好跟你沾個光。”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紛紛附和。

正好這是座談會的後堂,經常舉行商業活動,大屏幕上放着各個股票的編碼。

沈言歸盛情難卻,又不想看到李楠得意的嘴臉,随意掃了眼屏幕。

他懶得動腦子,毫不猶豫地說道:“321、521和965這三只股票不錯。”

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神情若有所思。

沈言歸這次挑選的三只股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其中兩只處于新能源的行業,前景廣闊,但因為投入過高,無法在短時期內産生效益,這兩家公司的經營狀況岌岌可危,大衆也不看好他們,最近股票一直在往下跌,滿眼都是綠色。

另外一個企業是做食品的,股票有漲有跌,倒是屬于正常範圍,不過食品作為傳統的行業,競争力不高,可替代性很強,除非會再次出現“生堂”那樣的商業神話,否則很難在短時期內超過其他幾家競争公司。

從現階段來看,就算不是行業內部人員,也不看好三只股票,而沈言歸卻當着衆人的面推薦,這屬實讓大家無法理解。

寧文光的父親頓了頓,問道:“言歸你為什麽會挑選這三只股票呢?”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投來了目光。

沈言歸毫無半點掩飾,實話實說道:“因為我喜歡這三個數字。”

空氣安靜了幾秒,大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還是言歸你幽默。”

“這個辦法好呀,別人問我的時候我也這麽說。”

“言歸沒想到你這麽風趣。”

沈言歸:“……”

他無奈地攤了攤手,明明說的是實話,只可惜還是沒人信他。

李楠看着眼前這幕,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

沈言歸這次看走眼了,等明天股市出來,他一定會是十分丢臉!

到時候寧文光的父親就會意識到自己看走了眼,後悔沒有選他了!

****

商界的人都公事繁忙,但也愛湊熱鬧,特別是像李楠一樣對沈言歸成為協會成員心懷不滿的人,密切關注着這件事,期待看着沈言歸當衆丢臉。

他們還沒來等到股市開盤,便先得到了一道消息。

新能源行業成本較高,現在的幾家公司經營困難,但國家出臺了優惠政策,扶持新能源行業,這無疑是放出了一個信號,這幾個公司的發展即将步入正軌,前途無量。

有些人提前得到了消息,股市剛剛開盤,這兩家企業便漲停了,李楠只能把最後的念想寄托在那家傳統的食品企業。

這次沒有優惠政策,也沒有其他變故,但令人意外的是這個股票也莫名其妙地漲停了!

沒有人把沈言歸的話當真,也不覺得這是他好運,而是猜測沈言歸在背後運作了一番,只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了出來。

之前小瞧沈言歸的人,都心有餘悸地嘆了口氣。

沈言歸不僅目光毒辣,還有商業運作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能夠提前得到消息,證明他是有後臺背景的,這樣的人可不能得罪!

多虧當時沒有跟随着李楠出言嘲諷,要不然之後的日子可就難混了。

這樣想着,跟李楠關系不好的人又幸災樂禍了起來,都想看到李楠出醜的樣子。

不管出于什麽目的,第二天股市剛剛開盤,沈言歸的電話就被打爆了,但統一都是孫特助接的電話,原因是沈言歸身體抱恙,正在修養。

昨天晚上回家後,沈言歸便感覺頭昏昏沉沉,身體也有些疲憊。

這些天,他不時會出現幾個症狀,沈言歸并沒有把這放在心上,吃完晚飯後便回房睡了一覺。

但這一睡,他便失去了意識。

沈言歸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感覺自己像是飄蕩在大海裏,身體的存在感特別弱,沒有動一根手指的念頭,他就算睜着眼睛,隔着薄薄的一層水面,看什麽都是波光粼粼,一片模糊。

這仿佛是一場不會醒來的夢,沈言歸只是偶爾感覺到別樣的氣息和溫度,轉瞬即逝,像個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沈言歸的身體慢慢上浮,終于找回了身體的掌控權,試探地動了下手指。

耳邊響起模糊又熟悉的聲音,語氣急切又緊張,不停地在呼喚他的名字。

到了這種時候,沈言歸還有開玩笑的心思,他微微勾了下嘴角,“在這呢,別叫了,我又不會跑。”

他的聲音陰雅又虛弱,聲音拖得很長,斷斷續續地說完了這句話。

他說完後又失去了意識,等他再次醒來時,聞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視野漸漸模糊,沈言歸看了眼天花板,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秦野。

秦野身材挺拔,坐在椅子上顯得很大一只,委屈了他那一雙長腿,此時他正抱着手臂,微微低着頭,像是睡着了。

沈言歸有點渴,不想驚動秦野,試圖自己去拿水杯,他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擡起手,才注意到手指正在不斷顫抖。

……艹。

沈言歸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秦野睡覺很淺,猝然睜開眼,看到了臉色蒼白如紙的沈言歸。

“你醒了!”秦野大步走過來,按響了床頭的門鈴,又幫沈言歸倒了一杯溫水。

沈言歸在喝水時,目光落在秦野臉上,才發現秦野眼睛上布滿紅血絲,下巴也冒出了胡子茬,神情難掩疲憊。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沒有找到自己的聲音。

就這麽一會的工夫,唐子越帶着護士和醫生浩浩蕩蕩地走來,排場特別大。

秦野自覺退到了一邊。

沈言歸像個沒有生氣的玩偶,任由醫生和護士擺弄了一番,自始至終都閉着眼睛,等屋裏漸漸安靜下來,他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唐子越。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唐子越話說到一半,突然怕這會影響到沈言歸的情緒,連忙收斂了語氣,盡量平靜地說道,“你現在沒有什麽問題了,好好休養,過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出院。”

沈言歸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吃力地點了點頭,“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見沈言歸恢複了原樣,唐子越毫無形象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吐槽道:“你這是怎麽回,病的也莫名其妙,好的也莫名其妙,可真是吓死我了!”

沈言歸住院以來,唐子越給他安排了多種檢查,幾乎想到了所有可能性,但還是找不到病因,就在他急得想請專家進行會診時,沈言歸的症狀又莫名其妙地減輕了,恢複速度也比較快。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麽邪門的病,弄得他們這些醫生很沒有存在感。

沈言歸的心态比唐子越好多了,看清楚這次只是症狀重一些,但并不會危及生命,敷衍道:“這不是很好嗎?”

“好你個大頭鬼!” 唐子越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我警告你之後不能再操心工作上的事情,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休養,別到處亂跑,也別去見李楠他們,省得你勞心勞力,身體更不好了。”

沈言歸愣了愣,意識到唐子越誤會了,但他沒法開口解釋,只能讓李楠背了這個黑鍋。

想到沈言歸的黑歷史,唐子越并不放心,思緒轉了一圈後,突然眼前一亮,“就讓秦野監督你吧,這次多虧了秦野,是他最近發現你失去了意識,這些天又一直待在這照顧你,幾乎沒休息過,你看看他都累成什麽樣子了。”

唐子越說話時也不老實,強行把秦野拉了過來。

沈言歸躺在病床上,看着秦野略顯僵硬的神色時,揮了下手,把他從好友的魔掌中解救出來,“你能不能注意點形象?”

唐子越才不管這一套,跟沈言歸約法三章,“飲食和作息都要注意,秦野很會照顧病人,之後你必須好好聽秦野的話,他就是你的監護人了!”

秦野不習慣跟唐子越這樣的人相處,往旁邊躲了一步:“不用……”

“不用什麽?”唐子越直接打斷了他,挑眉瞪眼地威脅沈言歸,“你到底聽不聽秦野的話?”

秦野下意識看向沈言歸,他很了解沈言歸的性格,清楚他不會把這放在心上,但情況跟他想的截然不同,沈言歸輕笑一聲,十分認真地說道:“好的,我會認真聽秦野的話。”

秦野有些吃驚地看着沈言歸,一時之間沒有開口。

沈言歸沒有半點當病人的自覺,臉色蒼白如紙,卻表現得一點也不虛弱,還朝秦野伸出了手,“以後就拜托你了,我的監護人。”

秦野:“……”

他沉默了幾秒後,輕輕地握住了沈言歸的手,聲音很小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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