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周末是固定體檢的時間,秦野提前幫沈言歸收拾行李,準備回去。

沈言歸慵懶地坐在秋千上,腿上搭了個毯子,眉頭皺的很緊,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他很喜歡這裏的環境,不想再回去了。

秦野知道他拗不過沈言歸,便無視了他的表情,假裝沒有發現。

沈言歸忍無可忍,剛要開口,卻被秦野搶先了,“不可以,體檢是必需的。”

“體檢有什麽用呢?”沈言歸不贊成地反問。

難道體檢過後,唐子越就能研究出來治療方法嗎?

這戳到了秦野心裏的痛楚,他手上的動作一僵,目光複雜的看着沈言歸。

雖然這些時間他隐瞞得很好,情緒從不外露,怕影響沈言歸的心态,但沈言歸的身體問題十分嚴重,卻遲遲找不到正确的治療方法,這讓他十分擔憂。

沈言歸已經下定注意,不打算再體檢,可是看到秦野的表情和目光後,胸口突然流淌着一種莫名的情緒,酸酸脹脹,還有點疼。

“好啦,生病的那個人是我,你的臉色怎麽更難看?”沈言歸笑了一聲,柔聲哄道,“我聽你的,回去之後立刻去做體檢,這樣可以了吧?”

秦野依舊目光複雜的看着沈言歸,沒有言語。

他要的是這個,但又不是這個。

他不理解沈言歸為什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對他來說,能健康地活下去就這麽不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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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野覺得胸口發悶,憋着很多話,但又無從說起,只能艱難地咽了下去。

秦野收拾好行李,站在院門口等沈言歸。

沈言歸又看了眼這裏的藍天,視線落在了籬笆旁秦野種下的薔薇上。

過了這麽久時間,薔薇已經發芽了,随着風輕輕擺動,葉片稚嫩但也同樣柔軟,有種別樣的韌性,不會被輕易地折斷。

秦野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尴尬地咳了兩聲。

他沒養過花,對薔薇缺乏基本的認知,當初誇下海口說明年這個時候回來看薔薇花,後來百度才知道開花至少要兩年。

沈言歸聽到聲音,看向秦野。

秦野臨時找了個話題,“我已經拜托周圍的居民定期給薔薇澆水,下次再來,可能看不到薔薇花,但,它會長得很好的。”

沈言歸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道:“是啊。”

秦野的視線未從沈言歸身上移開過,心底升騰着一種異樣的情緒,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沈言歸有點奇怪。

他還沒來得及整理好這個想法,就聽沈言歸問道:“你很喜歡這裏嗎?”

秦野誠實地點了點頭,反問道:“你呢?”

“我也很喜歡。”

沈言歸說完後沒再留戀,轉頭朝院門口走去。

這裏風景雖好,但太過偏僻,兩人在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才終于回去了。

相比于來時,沈言歸的狀态很好,沒有半點不适的症狀。

飛機落地後,秦野問道:“是先去醫院還是先回家休息一晚。”

“先去醫院吧,”沈言歸把這當成任務,早完成早輕松。

唐子越得到了消息,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在醫院等沈言歸。

檢查一共持續了三個小時,有些項目會立即出結果,唐子越認真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臉色越發凝重。

沒有任何的病竈,但全身的器官無一例外地衰弱了,還對藥物有很強的排斥反應,唐子越學醫多年,見過很多疑難雜症,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古怪的,對此一籌莫展,盡管已經讨論過多次,還是沒法确定治療方案。

秦野已經從唐子越的臉色知道了答案,但還是不死心地追問道:“沈言歸的身體怎麽樣?什麽時候能夠康複?”

唐子越擡起頭,沉默地看着沈言歸,所有的話語最後化成了一聲嘆息。

沈言歸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卻救不了他。

秦野心裏着急,盡管知道自己看不懂,但還是奪過了檢查報告,神色緊繃,眸色晦暗,一字一句地仔細察看,生怕自己錯過什麽細節。

唐子越看到他這樣,心裏也很難受,“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兩人神經一凜,立刻調整好了表情,裝作輕松的看着沈言歸。

沈言歸這個當事人反而比他們的狀态好多了,徑直走到了辦公桌後,坐在唐子越的椅子上。

“體檢結果出來了嗎?”沈言歸問道。

“出來了,”唐子越怕被沈言歸發現異樣,裝作吊兒郎當的樣子,“看來秦野把你照顧的不錯,檢查結果比上次好。”

沈言歸知道唐子越在撒謊,雲淡風輕的笑了一聲,沒有把這放在心上。

唐子越見沈言歸這樣,更難受了。

他的情緒起伏太激烈,有一瞬間沒有掩飾好表情,沈言歸看到後沉默了幾秒,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唐子越的肩膀,“你的心理壓力不要太大了,生死有命,醫生不是神,也不是萬能的。”

唐子越苦澀地笑了一聲,故意開玩笑,“誰說我不是神,就你這種小病,我分分鐘給你治好!”

“……”沈言歸無奈地配合他,“好,那就拜托你了。”

沈言歸在路上奔波了許久,又檢查了三個小時,精神不濟,滿臉疲态,唐子越又叮囑了幾句後,便讓秦野帶他回去了。

沈言歸坐上車後,唐子越在後面叫了聲秦野的名字。

秦野也有事找他,兩人走到旁邊,确定沈言歸聽不到後,唐子越才說道:“言歸的求生意願不強,按理說他不是這種性格,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秦野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找不到原因。

唐子越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強撐着調節氣氛,“再過一個月就是言歸的生日了,回去好好幫他慶祝一下,說不定心情變好了,言歸的求生意願也就強了。”

秦野思索了幾秒,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的。”

兩人怕沈言歸察覺到不對,三言兩語說完後,秦野又回到了車上。

沈言歸睡了整整一路,等車停下後,才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醒來。

管家他們熱情地迎了上來,見沈言歸神情難掩困頓,腳步一頓,沒有上前打擾,只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

回到卧室後,沈言歸坐在軟榻,笑吟吟地看着管家,“最近這段時間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管家受寵若驚,看了沈言歸一眼後低頭說道:“再過一個月,就是您的生日了,這次也像往常一樣嗎?”

“不了,”沈言歸興致缺缺的說道:“這次不用準備。”

管家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沈言歸,一時沒回過神來。

沈言歸不喜歡鋪張和熱鬧,除了必要的商業運作外,以往都在家過生日,只邀請唐子越這種親近的朋友,但沈言歸最近精神不濟,很容易累,不想再這麽折騰。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上輩子他纏綿病榻,到了後期,生命只靠儀器維持,意識不清地躺在床上,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身邊的人見沈言歸病情危急,也沒有給他慶祝生日的心思,所以沈言歸重生後才發現他死的日期,正好是他誕生的那天。

現在慶祝生日,跟慶祝他死沒什麽區別。

這多諷刺。

管家十分為難,但又不好直接反對沈言歸,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秦野。

秦野沒有言語,只是沖他搖了搖頭。

管家思索了幾秒,才明白了秦野的意思,把這些事情都交給了他,退出了房間。

門關上了,屋裏一片安靜,氣氛有些微妙。

秦野臉色繃緊,目光緊緊鎖着沈言歸,眼底翻滾着複雜的情緒,身上的氣息變得低沉,沈言歸只看了他一眼就舉手投降了。

“哎呀,又不是什麽大事,”沈言歸哭笑不得,“只是不過生日而已,你幹嗎露出這種表情?”

沈言歸一向吃軟不吃硬,在秦野面前,他內心豎起的高牆仿佛不複存在,只是一個眼神就讓他控制不住的心軟。

“我……”秦野想跟沈言歸好好聊聊,但又不知如何開口。

沈言歸隐隐有種預感,受不了這種溫情時刻,連忙轉移了話題,“這樣吧,不讓管家他們張羅了,這個生日你和我一起過。”

秦野愣了愣,“只有你和我?”

“對,只有我們兩個人。”

這次,沈言歸沒有半點抵觸,反而也有點期待。

“小野會送我禮物嗎?”沈言歸笑吟吟地問道。

秦野招架不住這樣的沈言歸,不自然的移開目光,“會送。”

“讓我猜猜小野會送什麽樣的禮物……”沈言歸拖長了音調,尾音像個小鈎子,輕輕在秦野心上撓了撓。

“不會送我一箱子藥材吧?”沈言歸假裝思索了幾秒,故意說道。

秦野:“……”

他急着想要解釋,擡眼卻看到沈言歸眼底的狡黠,明顯是在故意逗他。

秦野說不過沈言歸,也沒想好會送什麽禮物,只能硬邦邦地留下一句,“等生日那天你就知道了。”

“好,那我拭目以待,”沈言歸很期待他的生日以及秦野的禮物,仿佛已經忘了他也會在那天失去生命。

*****

秦野雖然不清楚沈言歸的秘密,但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心裏一直籠罩着一種不祥的感覺。

他無從排解,只能将心思集中在為沈言歸準備禮物上。

他想要借這個生日讓沈言歸開心,重燃求生的欲望。

生日那天,沈言歸不想去其他地方,也不想讓管家他們籌備生日的事宜,一切從簡。

秦野順從沈言歸的心意,只是一個人忙裏忙。生日前的一個周,秦野出現在沈言歸面前的次數都少了,還專門要了間屋子,搞得十分神秘。

沈言歸将這些看在眼裏,更期待秦野送的禮物。

生日當天,沈言歸見秦野假裝若無其事地看了他好幾眼,努力憋着笑,毫無預兆地轉頭問道:“你要送我什麽禮物?”

秦野:“……”

他沒想沈言歸會這麽直接,當場愣住了,原本設計的環節也亂套了,思緒打了死結,大腦一片空白。

沈言歸這才意識到了錯誤,眨了兩下眼,無辜地問道:“我是不是不應該主動問你?”

“……”

秦野拿沈言歸沒有一點辦法,無奈的嘆了口氣,“沒關系,我正好也想帶你去看禮物。”

“你不能拿過來嗎?”沈言歸像只慵懶的貓,白天是他休息的時間,一步也不想動。

秦野為難地想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沈言歸見他這樣,突然想明白了什麽,音調因為期待提高了不少,“是跟你要的那個房間有關嗎?”

秦野沒有明說,依舊保持神秘。

不用秦野催促,沈言歸便主動穿上了拖鞋,徑直朝門口走去,還在催促秦野:“快點,你還站在那做什麽?”

這一個周,沈言歸曾多次想偷偷溜去那個房間,但又想到這是秦野特意為他準備的驚喜,只能強行忍下了心裏的好奇。

沈言歸最先走到那個房間門口,他剛要推開門,就感覺手腕被握住。

“等一下,”秦野這是第一次給人慶祝生日,臉皮又薄,別別扭扭地說道:“你把眼睛閉上。”

沈言歸立刻聽話的閉上眼,還轉過頭,主動讓秦野檢查。

秦野:“……”

他清楚地看到沈言歸的睫毛輕顫了兩下,眼睛還眯着一條縫,實際上什麽都看得清。

這很符合沈言歸的做派,秦野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伸出手擋在了他眼前。

這下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沈言歸索性不裝了,睜開眼睛,卷曲濃密的睫毛輕輕蹭過秦野的掌心,酥酥麻麻地癢。

秦野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強忍着沒有收回手,站在沈言歸身後,慢慢帶着他往前走。

“可以睜開眼了,”過了幾秒,秦野收回了手。

沈言歸眨了幾下眼,才适應了光亮,眼前的畫面也變得清晰。

!!!!!

怪不得秦野專門要了一個房間,他竟然準備了這麽多禮物!

沈言歸之前設想過很多,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依舊足足怔了三四秒,才轉頭看向秦野。

秦野不自然地咳了一聲,不敢跟沈言歸對視,有點難為情地說道:“這些都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你怎麽準備了這麽多?”

沈言歸原本以為秦野準備了跟他年齡相當的禮物,眼前禮物的數量明顯超過了兩倍之多,讓他實在猜不透秦野的用意。

秦野将放在最前面的精致禮物盒遞給沈言歸,專注又認真的看着他,“這是你今年的禮物。”

說完他走到一邊,又介紹道,“這是你明年的禮物,這是後年的……這是你35歲的禮物,這是60歲的,一直到你100歲,每年我都為你準備了禮物。”

沈言歸站在屋子中,看着幾乎要堆成小山的禮物,愣了幾秒後幾乎要笑出聲來。

秦野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給了他很多驚喜。

“你怎麽想到這個點子的?”沈言歸好奇地問道。

秦野并沒有解釋,只是用目光寸寸描摹沈言歸染着笑意的眉眼,整顆心也跟着雀躍起來。

“我可以拆開看看嗎?”沈言歸看着手中的禮物,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什麽。

秦野點了點頭。

沈言歸拆禮物的過程中,他胸口一直提着一口氣,緊張又忐忑,就好像沈言歸拆的不是禮物,而是他的那顆心。

這個禮盒很大,重量卻很輕,沈言歸在此之前有很多猜測,但看到禮物時還是被驚訝到了。

這是一個手工藝品,一比一還原了他和秦野之前住的那個小屋,有兩個小人正坐在秋千上,是他和秦野。

因為沈言歸的身份,他收到的禮物總是貴重又精致的,只能用金錢衡量,這是他第一次收到用心意衡量的禮物。

沈言歸捧着模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現這是由不同零件組裝成的,十分複雜,一看就需要花費很多時間。

“是你自己動手的嗎?”沈言歸問道。

“是的。”他找人定制了模型,又熬夜組裝完成的。

沈言歸詫異地看着他,視線從秦野淩厲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臉上移過,實在想象不出來秦野坐在桌前,認真又細致地組裝模型的畫面。

有種別致的可愛。

沈言歸下意識看了幾眼秦野的手指,笑着說道:“沒想到小野這麽心靈手巧。”

秦野不好意思地把手指藏在了身後,他之前裝錯了好幾次,只能拆了重新開始,手指笨拙不知道怎麽轉彎,氣急敗壞,不停地在跟自己較勁。

沈言歸只看了眼秦野的表情,就猜到了實情,笑而不語,只是更加珍重地拿着手裏的模型。

秦野的禮物處處合他心意。

他喜歡在小屋的那段生活,現在雖然離開了,有模型陪在他身邊,就好像身處其中。

他的生命也已經走到了盡頭,沒法過之後的生日了,而秦野将所有的禮物都提前補給了他,彌補了他半個遺憾。

沈言歸将模型放在一邊,又想去拆新的禮物,但被秦野攔住了。

“不可以,你每年過生日只能拆一個,”秦野深深地看着他,低聲補充道:“到時候我陪你一起。”

沈言歸怔怔地看着秦野,這才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

秦野不是想讓他毫無遺憾地離開,而是想借此讓他對未來有所期待——期待下個生日,期待下個禮物。

他想着離開,秦野卻在規劃着未來,像這兩條注定不能并行的線,之後不可能再有交集。

秦野猜不到沈言歸心裏的想法,見他站在原地沒動,以為他沒有放棄這個念頭,用身體擋在了禮物前面,一錯不錯地看着他。

過了足足半分鐘,沈言歸才收回了目光,低眉斂目,輕顫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秦野還來不及細看,下一秒沈言歸就恢複了原樣。

“好,那就等之後的生日,我再慢慢拆禮物,”沈言歸眉眼間漾着笑意,目光柔和,語氣無比認真地說道:“秦野,謝謝你。”

秦野沒想到沈言歸會如此鄭重,當場愣住了,1不知該露出何種表情。

他還沒整理好思緒,沈言歸便故态複萌,輕佻又玩味地說道:“好想知道我們心靈手巧的小野又做了什麽手工作品,不會給我疊了一罐的星星吧?”

秦野搖了搖頭,立刻澄清,“沒有。”

他說完後才察覺到自己落入了沈言歸的圈套,輕蹙了下眉頭,神情懊惱。

見成功轉移了秦野的注意力,沈言歸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

他不想待在這個充滿着期待和未來的房間裏,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抓住秦野的手腕,笑着說道:“陪我去個地方吧。”

秦野愣了一下,沒來得及詢問去哪,就被沈言歸拽了出去。

沈言歸這段時間總是懶洋洋的,一根指頭都不想動,難得有個他主動想去的地方,秦野自然不會反對。

路上沈言歸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不願多說,秦野也配合地沒有多問,安靜地開着車。

目的地十分偏僻,沒有任何标識物,在地圖上都不好定位,最後一段路按照沈言歸的指引,才沒有迷路。

下車後,沈言歸看着不遠處的那棵百年大樹,十分懷念地說道:“果然沒有被砍掉。”

秦野下車後環顧四周,除了這一棵大樹以外,草坪上光禿禿的,只有最邊上堆着一些建築垃圾。

“走啊,還愣着幹什麽?”沈言歸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急,帶着秦野走到了那棵大樹下。

秦野手中還拿着工具,不解地問道:“我們是要挖什麽東西嗎?”

沈言歸沒有回答他,抱着手臂圍着樹走了三圈,努力回想着。

“好像是在這個位置,”沈言歸用腳點了點地,毫無心理負擔地使喚秦野,“挖吧。”

秦野不清楚沈言歸葫蘆裏賣了什麽藥,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叮囑道:“把衣服扣子系上,這裏風大,容易着涼。”

等沈言歸乖乖照做後,他才任勞任怨地幫沈言歸開挖開了腳下的這塊地。

挖了一會後,工具下的感覺不太對,秦野蹲下|身,輕輕地将表面的土覆蓋,終于看到了被埋在土裏的東西的真面目。

是一個很小的鐵盒,表面油漆斑駁,只殘留着花花綠綠的碎片,還能勉強看出一個品牌的名字,這個鐵盒子大概是送的贈品。

“你是在找這個嗎?”

沈言歸露出懷念的神色,連連點頭,快步走來。

秦野怕土嗆到沈言歸,并沒有直接把鐵盒給他,弄幹淨土後,當着沈言歸的面将鐵盒打開了。

裏面的東西很多:有表面滿是劃痕的玻璃珠,有亮晶晶的糖紙,斷了腿的娃娃,一根紅繩……還有不知從哪件來的方格紙,保存完好,邊角沒有一點折痕。

沈言歸拿起玻璃,對準太陽,眯眼看着玻璃珠裏的世界,“我小時候最喜歡做的就是這個。”

沈言歸笑着說完後,接着給秦野介紹這個鐵盒,“這是我小時候的寶貝,誰都不能碰,誰也不敢碰。”

秦野聽到這話,突然察覺到了什麽,轉身環顧四周,但已經無法發現原來的樣貌,“這,這是你原來的孤兒院嗎?”

“小野真聰明,”沈言歸笑吟吟地說道:“沒錯,這是我之前待過的孤兒院,十幾年前拆掉了,想要在這邊規劃新區,但因為資金不足,開發無法繼續,這棵樹也因此保留下來。”

“我小時候最願意跟這棵樹說話了,它是我好朋友,我才願意将鐵盒托付給它。”沈言歸站在樹影下,光斑落在他臉上,微風吹動着發梢,像是兩個好朋友之間獨特的問好方式。

“這棵樹的年齡起碼有上百年,就算開發新區,應該也能被保留下來,”秦野看着粗壯的樹幹,說道。

“但它換了位置,就不再是我那個好朋友了,”沈言歸的聲音很輕,轉瞬便消失在了風中。

秦野想到沈言歸之前跟他說的過去,明白其中的含義。

在遇到沈夫人之前,沈言歸的童年是一片黑暗,這棵樹和禮盒是他唯一關于快樂的回憶,樹一旦挪了位置,那段時光也好像不複存在了。

沈言歸并沒有停留在傷感中,思緒極為跳躍,又給秦野介紹鐵盒裏的其他東西,“這個斷了腿的……我也不知道叫什麽,是我得到的第一個玩具,那時候挺喜歡的,至于糖紙……”

沈言歸嫌棄地用手捏了起來,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是怎麽想的。

“還有這個風車……”沈言歸剛拿起來,風車就非常幹脆地一分為二,他手中只剩下一根杆。

“可能時間太久了,材料已經老化了,也有可能當時就已經壞了。”沈言歸并不放在心上,繼續在鐵盒裏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了那張疊得很好的方格紙。

“這是……”沈言歸實在想不起來了,索性将方格紙展開,看到紙上稚嫩的字體。

沈言歸那時年齡很小,但沒用一個拼音,很努力地把寫字得板板正正,寫字時用了很大的力氣,痕跡幾乎刻進紙裏。

【我希望有人能陪着我。】

沈言歸看到上面的內容後,笑意慢慢斂去,幾秒鐘後又重新笑了起來,“這好像是我當時的願望。”

說完後,沈言歸重新将紙疊了起來,動作十分緩慢,像是借此又回到了那段時光。

誰都沒有說話,風從天邊而來,在兩人身邊盤旋了一圈後,又不知去了什麽地方。

沈言歸将疊好的紙放進了鐵盒,又将蓋子蓋上後,才轉頭看着秦野,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個願望好像實現了。”

這麽長時間,他都已經騙過了自己。

他覺得自己能面對一切,并不需要陪伴,但這張紙上稚嫩的文字,卻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沈言歸嘆了口氣,沒有再逞強,轉頭看着秦野,“我們在樹下坐一會兒吧。”

秦野點了點頭,等沈言歸坐下後,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沈言歸身上。

沈言歸始終将鐵盒抱在懷裏,背靠着大樹,看着遠處的藍天,努力回想是否和小時候看到的一樣。

不過人是不可能看到同一片藍天的,現在看到的肯定比當時天更藍,雲更白。

“我有點困了,先眯一會,15分鐘後叫醒我,”沈言歸看了眼時間,笑着對秦野說道。

“好,”秦野知道這是背風處,才點頭同意。

沈言歸深深地看了眼秦野,确定他已經秦野的樣子記在腦海中,才緩緩地合上眼。

時間到了,他只剩十分鐘了。

在此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打算——獨自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離開,不驚動任何人。

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他想讓秦野再陪他走最後一段。

這可能會給秦野留下心理陰影,但他都要死了,就再自私一次吧。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辦法坦然又平和地接受這所謂的命運,之前裝得再淡然,走到了最後關頭,才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和憤懑。

不過有秦野陪在他身邊,這些負面情緒都被撫慰了,讓他能體面地離開這個世界。

他這一生也算圓滿,雖然沒有個好的開始,但他後來遇到了親人、朋友,還有……

秦野。

說實話,他說對秦野有愧意的。

畢竟他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把人強行留在了身邊,肆無忌憚的袒露自己的惡劣,以都弄秦野為樂,從不顧及他的感受。

現在道歉已經來不及了,他把公司和名下的所有資産都留給秦野,就算是他的補償了。

想到這,沈言歸的意識變得搖搖欲墜,幾乎要被強行拽入黑暗。

有很多事情已經來不及想了,沈言歸只能中斷了思緒,歪頭靠在秦野肩上,感受着令他心安的體溫和氣息,嘴角慢慢彎起。

再見啦。

秦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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