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傳聞
第33章 傳聞
東蕪是個福地, 椿都更是個人潮如織的好地方,一閑閣新來的客卿要去,一閑閣的閣主也要去, 但司故淵走的時候,醫塵雪捧着手爐站在院門口送人,絕口不提自己也要去椿都的事。
于是在同一條道上碰上的時候, 醫塵雪臉上的笑險些沒挂得住。
本來是不同的馬車,就算走了一條道也不定就能認出來,可醫塵雪那個弱不經風的體質,沒會兒就要咳幾聲。
他皮膚又白,咳得多了把車夫也吓得不輕,深怕這人在自己車上出點什麽事, 三番兩次問人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醫塵雪如今脾氣是真好,也不大為難人,讓流蘇扶了自己下車, 朝一旁的茶攤去。
守着茶攤的店家粗布麻衣, 因為戴了暖帽,臉上熱得紅了一片, 看着要多淳樸有多淳樸,要多好騙有多好騙。
醫塵雪每每見了這樣的樸實之人,眼尾的笑意總會比平常真誠一些。
那店家也樂呵呵地沖他們喊:“兩位公子, 可要喝碗熱茶驅驅寒嗎?”
醫塵雪領着流蘇走過去,溫聲道:“有勞了,要三碗熱茶。”
那店家瞧着他們只有兩個人,疑惑間往他們身後看了一眼, 瞥見那馬車外坐着的車夫便明白過來, 當即笑着點頭:“好嘞, 二位進來坐吧,裏面有帷氈擋着,能少受些風。”
這茶攤的一角有三面都圍了長帷氈,形色灰舊,但瞧着幹淨,只留了個供人進去的入口。
醫塵雪跟着店家的指引過去,卻忽然頓了腳步。
裏面已然坐了一個人,蒼煙色的衣袍,袖口處镂着一圈流金暗紋,手端着茶的緣故,衣袖往下滑了半截,露出來筋骨勻長的腕部。
他偏臉看過來,醫塵雪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一桌子坐了三個相貌和氣度都不凡的人,看着像山上下來的仙人,店家樂得合不攏嘴,做茶時臉上都帶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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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醫塵雪笑不出來。
流蘇始終瞪着司故淵,司故淵的視線卻一直落在醫塵雪身上。
醫塵雪被看得不自在,笑了下說:“道長,你看,我們真是有緣,在這裏都能碰上。”
司故淵并不會順着他的話接一句“你我有緣”,他只是打量着醫塵雪問:“你去何處?”
醫塵雪心虛時臉上笑意最濃,眉眼彎着,歪了頭道:“總歸與道長不是同路,不去椿都。”
這回,司故淵連“嗯”一聲都不曾。
茶也喝了,舊也敘了,該各自散了的時候,醫塵雪說要再坐坐,站在茶攤前把司故淵送走了。
流蘇站在邊上一聲不吭,他巴不得自己的雪哥哥和壞嘴巴分道揚镳,最好是去了那個叫椿都的地方也別遇到。
流蘇這個願望實現了一半,他們和司故淵确實沒在椿都遇見,而是在分別不久後就又碰上了。
沒再裝得下去,醫塵雪這回把人邀上了馬車。
流蘇氣得鼓了臉,眼也不眨地死盯着司故淵,像是能把人給盯下車一樣。
醫塵雪本來阖了眼想睡一覺,但毫無困意,又只能睜了眼,正好瞧見對面的人偏了臉,掀了擋簾去看窗外。
“道長認得椿都裴家嗎?”一片寂靜的馬車內,醫塵雪先開了口。
司故淵轉過臉來,卻只看着他,并未答話。
醫塵雪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千年來裴家一直守着椿都,如此長久的護佑一個地方,怎麽會有人沒聽過關于裴家的傳聞?
就連他自己,死了一次,從燼原爬出來,也聽了不少同裴家有關的稀奇事。
頭一件稀奇的,便是與裴家祖先有關的,也與傀師的那位祖師爺有關。
說來也很奇怪,不管是傀師還是修士,若是活了幾百年,性子也很難不變得冷淡。
可這位祖師爺不一樣,沒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但關于他的傳聞,都說他性情溫和,好相與,還樂于交友。
裴家那位叫裴蕪的祖先,便是他衆多友人中的一個。
傳聞還說,這位祖師爺常常親去裴家會友,與裴蕪在院內相談甚歡,隔着院牆都聽得見二人的笑聲。
人人都說,能得傀師的祖師爺做友人,是件稀罕事。
至今,那位祖師爺的畫像與裴蕪的畫像,都齊齊挂在裴家的香案前,家中子弟每日晨起跪拜,視為殊榮。
不過醫塵雪想,這位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祖師爺能得裴蕪做故友,也是一件幸事。
但現下他對祖師爺沒什麽興致,也不想問及裴家這位祖先的過往。
他只問:“那道長可知,裴塬此人,如何?”
于醫塵雪,他更想知道裴塬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與他又有什麽樣的牽扯。
既做過談笑風生的故友,又為何落到互為仇敵的地步?
他想問一問,從中尋到點蛛絲馬跡。
可這位神通廣大的道長卻只對他說了兩個字:“性溫。”
醫塵雪等了等,司故淵後面沒話。
醫塵雪又等了等,司故淵後面還是沒話。
“性溫。”醫塵雪重複了一遍,“道長,我聽來的傳聞都不止這兩個字。”
更何況他是想聽點傳聞裏沒有的。
他也曾與一個人來過椿都,只是為何而來,他已經不記得了。
關于椿都,他記得的事不多,裴家的事,他所知道的也大多來源于傳聞。
都說裴塬這個人是裴家性子最溫和的一代家主,又開明又良善,從不沾惹是非,是個滿身清明的仙客。
醫塵雪那時名聲不好,卻在椿都有容身之地,也是因為這位仙客的縱容。
裴家于椿都人有恩,裴塬卻邀醫塵雪做了客卿,椿都之人就算再看不慣醫塵雪,看在裴家的面子上也不會太為難他。
但他恩将仇報,借生人做紙傀,活活害死了裴塬。
這些都是醫塵雪聽來的說法,事情的經過他記不清,但借生人做傀确實像他能做出來的事,而裴塬之死也是确鑿無疑的事實。
所以他才好奇得很。
若是裴塬真如傳聞裏那般溫良,他們之間得是有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才能鬧到相殺的地步,讓昔日好友一朝變成仇敵。
醫塵雪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其中的緣由,他擡了眼,與司故淵對望片刻,忽然問:“道長,你聽說過一個人嗎?”
司故淵眼眸微動,薄唇輕啓:“誰?”
“醫塵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