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醒過來的時候還是黑色的夜,天邊一輪明月照耀,臉上有些濕意,耳邊有風聲和潺潺的溪水聲。渾身都在痛以至于都分不清到底是哪裏在痛了,我整個人呈大字型躺着,身下是凹凸不平的圓溜溜的石頭。咯的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痛,也許衣衫也被刮破了。
林平之……
對,他呢
一想到他,我就清醒了幾分,手掌用力撐住滿是石子的地面,手心傳來尖銳的刺痛感,令我渾身一顫連頭皮都發麻了。坐起身體我擡手到眼前一看,蹭破皮都是小事,手掌被劃得一道道的,滿是鮮血,有些石子已經嵌進了肉中,右手掌最為嚴重。眸光一瞥,我注意到身旁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溪,溪水與岸邊相接之處躺着一個人,我心一凜,立即顫巍巍地站了起身踉跄着跑過去。
溪水打濕鞋襪,我撲到溪水中用力抱起那人然後攬入懷中,月色下的人披散着一頭黑發,緊閉着一雙眼,長睫被溪水打濕,臉上滿是水痕像是大哭過一場。他臉色慘白,唇色發紫,就連眼臉下都是青黑一片,不知中的是什麽毒,好似很霸道的樣子。我慌張地伸出手探向林平之的鼻底,也許是手指不太靈活又濕冷,我竟感受不到他的鼻息。克制住自己的顫抖,在這溪水中泡着也不是辦法,我站起身用力将懷裏的人扶起然後背對着他讓他靠在我背上。現在的我雖然背不動他,但這樣一步一步馱着他走還是可以的。
好不容易到了岸邊,走過那小片的石子地面來到松軟的泥土地上,我慢慢地跪下,然後小心地将背後的人從身上放下。用手掌墊着他的後腦勺輕輕地放于地面,我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手掌中嵌着的石子已經被我用指甲摳掉,再疼也得忍着。伸出兩根手指輕按在他脖頸的動脈處,有微弱的跳動。我不禁松口氣,但怕是自己的錯覺,我又顫顫地俯身貼耳在他左胸口,忍不住快屏住呼吸,只為能更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
耳畔有他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昭示着他生命的頑強。我差點就感動地哭出來,我記得在掉下來我抱住他的時候他還有意識,當時是他用雙手護住了我的腦袋,就像很多年前滾下山坡的那一次。我救他,沒有救到,在跟他滾下去的時候他用身體為我築起一道保護的屏障。
他人現在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哪裏中了毒,中的毒镖還是藥粉。腦子裏有點亂,但他現在衣衫濕透已不能再耽擱,需要生火讓他暖和起來。将他濕漉漉的長發順到背後,看了他一會兒,我別開了眼。這幅凄慘的模樣,跟當初被追殺差不多了。
索性我一直有出門随身攜帶火折子的習慣,衣襟內的火折子并沒有被打濕,還能點火。撿來幾塊大石頭圍成一個小圈,我将自己掉落在不遠處的碧水劍拾起便去尋找可以燃起來的幹樹枝幹草。
用最快的速度将火生起,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之類的規矩。我将林平之扶起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了他的上衣,用樹枝支撐起他的衣服在火堆旁烤着,我先是仔細地檢查了下他身上的傷口,原來是在後背的琵琶骨下三寸嵌着一支四角飛镖,不過一寸大小,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幽綠的點點光芒,說不出的詭異感。
放暗器這種東西都是要在寬敞的場所,若是在室內反而不便發射暗器,在郊外就無所謂了,能讓別人防不慎防。這黑漆漆的郊外,林小弟沒注意到也真是無可厚非。說不定別人一撒一大把,他就中這一個。
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我也真是沒救了。對着這小暗器思索片刻,我就想伸手去拔下這暗器。
“啪——”
突如其來的一下讓我驚呼出聲,我驚愣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拍開我手的人,除了驚訝說不出話來。林小弟睜開一雙清亮的黑眸,那沉沉的眸子映入我傻兮兮的樣子。他什麽時候醒的他難道以為我想對他圖謀不軌
“我只是想救你。”
我很正經八百地解釋,嚴肅的面容應該會增加我這話的可信度。林小弟白的跟紙一樣的臉沉了下,他眉梢輕挑,沒有說什麽只是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裸露的胸膛和火堆旁的衣物。他若有所思的模樣還真不像受傷的人。
“你還好麽。”
就在我以為他會說出什麽刻薄的話時,他卻低聲問了一句我怎麽樣。我錯愕地看着他,随後才想起自己剛才的目的。
“我沒事,是你,你的琵琶骨下三寸中了暗器。我正想給你拔掉。”
“我教你怎麽拔。”
“哎哦哦,請說。”
照着林小弟說的,我先是撕下自己的裙角一塊布包裹住那四角飛镖,然後一手按在他的琵琶骨處,一手捏在那被布片包裹的飛镖上。這樣就能保護住自己的手不被毒飛镖割破,如果我還中毒那真的是傷上加傷。
“我拔了。”
他微微颔首,我便手腕用勁,一下子就将那枚飛镖給拔了出來。一抹暗色的血液濺在了布片上,我将那飛镖丢進了火堆中,轉眼再來觀察他的傷口。傷口周圍的血是很深的顏色,皮肉往外翻着,有濃稠暗黑的血滲出。我試着用手擠了一下,擠不出來更多的毒血了。
一般來說都是吸比較好吧,怎麽有種時間倒退的感覺。多年前我給他吸蛇毒,現在我依舊給他吸毒,只是那時候我不太情願,而現在是自願。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我将傷口附近的毒血都吸出來,剩下的餘毒你用內力逼出,做得到麽”我看着那傷勢,便問了出口。
“不用,我自己能壓制住。”
“只是能壓制,并不是清除掉是麽”
“你想說什麽”
林小弟側頭看向我,不知怎麽的,我忽然就笑了,說道: “還記得我給你吸蛇毒的時候麽。”
“那又如何。”
“有種時光倒退的感覺,雖然吸的地方不一樣。放心,我的嘴裏沒有傷口。”
“我說了不用你管。”
他神色冷淡地拒絕,我溫和一笑,出手如風一下子封住了他好幾處穴道,這下子他就反抗不了了。
林平之: “……”
我: “那我做什麽你也別管。”
我将他還未幹透的長發一挽順到了他身前,背上的傷口因為泡過水而發白,之前拔出飛镖流出了一些毒血。我俯身埋下頭,将嘴唇湊近他的傷口,柔軟的皮肉蹭着唇讓我覺得有些腥氣。忍不住皺起眉頭,我提起內勁猛地吸了一口。其實跟吸蛇毒也沒差了,都是吸了吐吐了吸,循環個三五次也就差不多了。
過了兩刻鐘也就差不多了,我吐出最後一口毒血,抹了把嘴巴。我看向他,只見他默不作聲一副深思樣,忽的四目相對,我想我應該是坦蕩蕩的沒什麽,他卻一愣然後別開了視線。
“我盡最大力清理了,剩下的你自己搞定吧。我去漱口。”
解了他的穴道,我便起身走去了溪邊清洗,輕輕地清理手掌上的傷口。漱口洗臉,別的傷口稍微也擦洗了下,背上的夠不着算了,去了鎮上的醫館再說,忍忍也就好了。等到我走回去的時候就看到林小弟盤腿坐好在運功逼毒。我放輕了步子在他身旁坐下,不多時,他的額頭上就滲出細密的汗珠,就連光裸的上身也是,細細的汗水漸漸從皮膚之中滲透而出。他蒼白的臉開始有了些血色,有袅袅白煙從他頭頂蒸發而出。
從前看電視都覺得很瞎,現在看着意外的有種神聖感是怎麽回事。這種時候不應該吐槽吧,可我還是忍不住背過身笑了。自娛自樂一會兒,我才想到應該給他擦擦汗的,不過要等到他運功完以後才行。
“請用。”
雙手遞上自己的一塊裙角布,我洗的很幹淨,用來擦汗還是可以的。都不知道我的裙子被我撕成什麽鬼造型了,好在它有兩層。林小弟瞥了眼我的手,他目光閃爍了一下,幽然道: “我沒力氣了。”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啦。我數三聲,你沒反應我就給你擦了。一二三,好,你沒反應。”
“……你給我時間反應了麽。”
“沒給麽”我手裏拿着擰幹的碎布裝糊塗。
林小弟唇角抽搐了下就不再言語了,我湊近他一些,一擡眼就對上了他的視線。好像……隔得太近了,心裏這麽嘀咕着我便又不着痕跡地挪開一些,先是給他擦了擦額頭和臉頰,然後便是身體,咳咳,多少還是有些尴尬的。碎布太薄,隔着布片我的手指都能感受到他肌膚之下的堅硬骨骼,劃過胸腔一路往下輕輕擦拭。不知怎麽的,我覺得有些暈眩,耳邊竟全是自己的心跳聲。偶爾視線相觸,我都局促地撇開眼。
尚未擦拭好,手卻被另一只手輕輕握住,心下微動,我下意識地想着掙脫,卻未掙開。下巴被他微微挑起,我擡眸迎上他的眉眼,那雙深邃的黑眸怔怔地看着我,讓我有些迷惑。篝火攢動,有晚風吹拂而過,他的眸像是一張網讓我無可掙脫幾近淪陷。
月色皎潔,世間萬物仿佛在這一刻沉寂,唯有他的黑眸越發深邃幽暗,耳邊鼓動着躁動不安的心跳。
“靈珊……”
若不是這一聲包含思念的輕吟,我想我會繼續沉醉下去。而他的話讓我渾身一僵,心裏有些幹澀,說不出的情緒。想推又不舍得,不推又覺得自己沒有骨氣。就在我兀自神傷糾結的時候他低下了頭,我恍惚地看着他靠近。我應作為岳靈珊接受這一吻,還是作為梁小寶推開他……
“你,你後背還沒擦。”
我微顫的話語落下,林平之神色一動,那雙眼一下子像是清明了不少。所有的風花雪月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沉寂的夜色再度鮮明起來,蟲鳴溪流的聲音重新回歸耳邊,不再只有自己亂糟糟的心跳。
這一吻終是沒有落下。
心裏失落又慶幸,可終歸是覺得有些悵然。我為何就不能把自己當做一個岳靈珊呢,如果不這麽固執地當梁小寶,我是否會好過的多。但這現實就是沒有如果,這樣令狐沖和東方姑娘也不會陰差陽錯地錯過了。
覺得自己輸了,又覺得其實沒有什麽,這一切不過是自己想的太多。
我怯怯地掃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我依舊捉摸不透,像是在回味什麽,又像是在懊惱什麽。我也只是繞過了他,輕輕擦拭他的後背。
做完了這一切我便起身去看他的衣服,夜裏風大會着涼的。好在這火勢挺大,衣服已經烘幹的差不多了。反反複複地又烘烤了幾下,我就将衣服拿下走到林小弟身前。又看了看他後背的傷口,血早已止住,傷口看着也比之前要好些了。
“穿上吧,夜裏風大。”
将裏衣先是遞給了他,他什麽也不說只是接了衣服慢慢穿起。待到他穿好了裏衣,我又将臂彎處挂着的外衫遞與他。
撫平自己的裙角我在他身旁坐下,随手拿起一根樹枝撥弄火堆,火星子跳躍起,有幾顆落在了袖子上燒出一個個小洞。我一甩袖将那些飛撲而來的火星子擋開,林小弟已經穿戴整齊,只是那一頭柔順的黑發披散在肩頭,這樣的他看着少了幾分俊氣多了幾絲柔美。
篝火噼啪作響,風吹過林子發出簌簌的聲響,配合着那不斷的潺潺流水聲倒像是安眠曲。我和林小弟就這麽呆呆坐着,他蒼白的面容看着甚是疲憊,明明很累卻強撐着,真不知道男人都在硬撐什麽。
“你睡吧,我守着。”
我還沒說話,他就開口了,卻是勸我休息。心裏有些微的動容,我沒什麽表情地回道: “你看起來比我更需要休息,之前我中的毒已經吃了儀琳的藥,現在好了很多。”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這種狗血狂狷邪魅的話是怎麽回事。我涼涼譏諷: “不懂得尊重女人意見的男人最差勁了。”
“你睡不睡。”
“……睡。”
好吧,睡覺這種事就不推來推去了,免得顯得我矯情,于是我想側躺下背對他睡。
“過來。”
“我這不要睡覺麽,過來哪兒。”
“……我這裏。”
“風太大,我聽不到。”
“過來我身邊,不要讓我再重複了。”
“我覺得我就算不過去,你也抓不到我。好吧,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不用給我表演用眉頭夾蒼蠅。”
我之所以這麽致力于搞笑只是想緩和一下我與他之間的尴尬氣氛,摸了摸鼻子,手掌心的血早已凝固不再刺痛,只是看着有點吓人。我默默目測着我跟他的最佳距離,然後保持那麽一丢丢的距離正要坐下。忽的,他一把捉住我的左手腕直接将我扯了過去。我一頭紮進他懷中,登時就有些發傻。
“休息吧。”
他強勢地讓我靠在他的腿上,這就算是送我一個膝枕了。我擡眼看着他線條柔和的下颌,禁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他看着好像沒那麽讨厭我了,錯覺麽。
罷了,這一夜就請給我一個好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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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謝謝花花蘭蘭的地雷二連發, =3=親愛的丢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