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昔日的饋贈
第55章 昔日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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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是老倆口撿來的棄嬰,大冬的, 那麽一個藍花的精致襁褓就躺在路邊, 他們不忍眼見着這麽的孩子沒人管,社會福利機構更是不健全,打聽了半, 也沒有給這棄嬰找到好去處。不得已,就收養了下來。
邱明泉從就乖巧聽話, 也從不叫人操心, 可是最近……兩位老人聯想到他近來極其古怪的言行,忽然一下就想岔了。
——這孩子,該不會是開始變壞了?!
早出晚歸, 偷錢私用, 身上還有奇怪的傷痕,難不成, 是跟了壞人做些什麽不好的勾當!
邱爺爺心裏一陣恍惚,忽然就想起了前些看到的情形。從就腼腆膽的邱明泉,面對着王大全時, 那種孤注一擲的、悍勇淩厲的眼神。
和過去, 完全就不是一個人啊!
“你……你給我清楚!”邱爺爺猛地站起來, 喘着粗氣。
他素來話少, 也沒有什麽文化, 平時都悶聲不響又木讷, 可是一旦發脾氣,卻吓讓很。
“怎麽辦?”邱明泉在心裏焦急地問,向封睿求助。
“你就實話實呗,你靈機一動聽到新聞,賣金筆賺的。”封睿再有能耐,此時也沒轍,“別傻到把我出來就OK,不然他們不定找道士或者和尚來鎮了我。”
兩位老人只瞧見他滿臉焦急,額頭滲汗,邱奶奶心裏一痛,渾濁的眼淚淌了下來。
“泉……”她哽咽地道,“我知道咱們家過得苦。可是窮歸窮,你可千萬不能走了歪路啊。”
邱明泉急得連連搖頭:“沒有!奶奶,我沒做壞事!你信我……”
“那你跟我們,你偷錢幹什麽去了?”邱奶奶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是瞞不過去了,邱明泉硬着頭皮道:“爺爺奶奶,我……我最近學着人,做零生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點:“我買了商場裏的鋼筆,帶金筆尖的那種,然後加價賣了出去。這些,賺了不少錢。”
“泉,你……”邱奶奶絕望地嗚嗚哭了起來,偷錢也就算了,還撒這麽大的謊?!
邱明泉慌了,一把拉下書包,把裏面的錢都倒在了床上。
“爺爺奶奶,你們看,錢都回來了,我還賺了這麽多!”
一大堆十元的、五元的新舊鈔票鋪滿了床,還夾雜着鋼镚互相撞擊的脆響,昏暗的燈光下,兩位老饒眼睛都直了。
這麽多錢!!
邱明泉忘記了一件事,複利增長的神話,一般人是算不出來的,普通人根本無法接受八十多元在十幾內,搖身一變,生出這樣的巨款的事實!
邱爺爺嘴巴張了張,忽然害怕起來:有什麽途徑,能短時間內,叫一個孩子掙到這麽多的錢!
邱奶奶懷疑地盯着他,忽然就瞧見了他脖頸上露出來的一段紅繩。
随手一拉,玉吊墜就露了出來,一片氤氲的寶光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着光暈,溫潤細膩,就像是凍住的凝脂一樣。
兩位老人同時揉了揉眼睛,就算他們根本不具備什麽鑒賞能力,也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什麽便宜東西。
“這……這是什麽?”
“我、我撿到的。”邱明泉脫口而出,慌忙撒謊,“我在一個樹洞裏撿到的。”
就在這夠緊急的當口,封大總裁還在那裏唧唧歪歪:“你看,她摸我沒感覺。也就只有你摸我,我才有感覺了。”
邱爺爺四處張望,忽然抄起床邊的板凳,往邱明泉身上打去:“叫你撒謊!叫你學壞!……”
這莫名其妙的貴重玉石,這忽然冒出來的巨款,還有那遮掩閃爍的眼神!
板凳砸在背上,邱明泉的身體就是一個趔趄,背部一片悶痛。
邱明泉直接就被打傻了。
他自就特別孝順聽話,極少淘氣,就算是前世,記憶裏也沒有任何被打過的時候,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邱爺爺的板凳背又落了下來,這一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又是疼得他一個哆嗦。
“爺爺,我、我……”
“哎呀你們家還搞家庭暴力啊,真是越窮困越野蠻——”封睿大吃一驚,“喂喂,你躲啊,是不是傻!”
邱明泉正想要躲閃,可是一眼看見爺爺那哆哆嗦嗦的樣子,忽然就是心裏一驚!
前世,爺爺身體不好,窮人家哪有什麽年年體檢的認識,忽然就得了中風,在床上癱瘓了幾年才去世的。這一世,可別因為什麽事兒,把這中風的誘因提前了!
這麽一想,他可就完全不敢動了,又着急又害怕,眼淚悄然盈滿了眼眶。
邱奶奶看到邱明泉傻乎乎挨打,急得眼淚直淌,顫巍巍跑上來去阻攔:“好了,老頭子你別打了,有話好好問,泉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還他懂事?看看邱明泉這油鹽不進的樣子,邱爺爺急氣交加,手都哆嗦了:“今他不交代清楚,我打死他算了!”
“歪理邪!就算是生養你的父母,也不能動不動要打要殺的吧,孩子又不是私人財産。”封睿不爽地在那裏吐槽,“更何況你還是收養的嘛。”
“這來路不明的東西,你交給派出所。”她流着眼淚,伸手去拿邱明泉脖頸上的玉石吊墜,“就算是撿的,丢的人心裏肯定着急得很,咱們還回去。”
邱明泉猛地大吃一驚,呆呆地怔住了。
“你給我頂住啊!別聽她的!”封睿氣急敗壞,平時的優雅傲然全沒了。
見鬼,要是被這老婆婆真的死纏爛打,交到陌生人手裏,叫不應叫地不靈,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不不……這、這個不校”邱明泉死死捂住了心口。
邱爺爺氣不打一處來,忽然劈手搶過他頸上的玉石吊墜,猛地一揚手,竟然從窗戶裏整個扔出了窗外!
邱明泉整個人徹底蒙了,眼睜睜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心口好像被什麽狠狠重擊了一下,猛地大吼一聲:“幹什麽啊?!”
這一聲吼出口,屋子裏都靜了。邱爺爺舉起來的板凳停在了半空,久久沒有落下,邱奶奶也不吭聲了。
“爺爺,奶奶,我……”邱明泉看着兩位老人忽然頹然的神态,心裏隐約知道闖了大禍。
邱爺爺呆呆地看着他,蒼老的臉上從暴怒慢慢變成了木然的悲傷。
十幾年前在路邊撿到這個瘦弱的棄嬰時,這麽多年來,可是把這的生命當成命根子的。
想着過去這孩子疼人又乖巧的樣子,再想着剛才他怒吼的神态,邱爺爺心裏難受得像是被什麽撕開了。
他絕望而悲涼地擺擺手:“好,好……我們不管你。”
他艱難地轉過身,偏腿上了床,伸手把床上的錢都掃到地下。然後,他背着佝偻的身子,不再一句話。
邱明泉吓得魂飛魄散,急洽悔恨、擔憂齊齊湧上心來:“爺爺!我錯了……爺爺你別氣壞了身子!”
重活一生,他就算沒能力改變命運,沒本事讓家人生活無憂,可總不能提前把爺爺氣死吧?!
他手足無措,随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蹭破了傷口,流出血來。
怔怔看着手上的血跡,一股不清道不明的焦慮無助湧上他的心頭,叫他徹骨冰寒。
是的,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能力掙來的,兩位老人沒看錯他。
他顫抖着手,跪在床頭,撿起了幾張鈔票。
“爺爺你別氣了,我撕掉它……撕掉它好不好?”
邱奶奶在一邊急忙搶過來,猛地拉住了他。狹破舊的出租房裏一片壓抑的氣氛,直欲叫人窒息。
邱明泉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這些習慣了封睿的唠叨和訓斥,也習慣了他的譏諷和指點。現在忽然沒了他的聲音,他的心裏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個人假如在,一定很不喜歡看到自己這種茫然無措又沒用的樣子吧?
不行啊,他要堅強起來。
跪在地上的邱明泉,沉默了很久,然後終于開了口,聲音喑啞。
“爺爺奶奶。我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輕聲道,“這些錢,真的是我販鋼筆掙的。因為錢太多,又來得快,所以我也很害怕,不敢和你們。”
兩位老人都沒出聲。
“這是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瞞着你們了。”
他輕輕抓起地上的一捧錢,放在了奶奶的手中,直視着老人茫然的眼:“可是這裏的每一分錢,都是清清白白掙的。我沒有昧着良心,更沒有作奸犯科。”
坐在孩子們的課桌椅內,一大群望子成龍的家長們有的精神煥發,有的則臉色鐵青,強顏歡笑。
靠窗的座位上,那名中年男人嘴角微揚,聽着女兒的名字赫然列在年級前三,笑意直要溢了出來。
自家的孩子實在太省心了,成績好不,又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一時之間,他心裏充滿了溫柔,看向校門外那個影影綽綽的男孩背影時,心裏砰然一動。
買買買,待會兒放學,就給女兒帶回去一個驚喜吧!……
正值寒冬一月,氣溫極冷,邱明泉站在校門口的冬日大太陽下,舔了舔有點幹裂的嘴唇。
傳達室裏的老大爺端了一杯白開水,沖他招了招手:“娃娃來,喝口熱水,別凍着喽。”
邱明泉感激地跑了過去,接過老大爺的大搪瓷杯,“咕嘟咕嘟”喝了半缸子溫熱的開水:“謝謝爺爺!”
“你這筆啊,賣得出去不?”老大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唠嗑,“金筆啊,筆頭真的是金子做的嗎?”
邱明泉腼腆地笑笑:“筆尖那一點是K金的,真的是14K金,工藝可厲害了。”
老大爺哈哈地笑:“你才厲害。一支筆抵俺家好幾菜錢,娃娃你咋就敢販這個來賣啊?“
邱明泉舉起袖子擦了擦嘴,微笑一下:“我也是試試。”
就在這時候,有的教室裏開始有家長們走出來,邱明泉趕緊把搪瓷缸放下,飛速地跑到了校門口,站得筆直,忐忑地看着魚貫而出的人群。
“把你那狗一樣的眼神收起來。”封睿沒好氣地道,“你給我做出‘愛買就買,不買就滾’的神态來,強勢!強勢懂不懂?”
“哦。”邱明泉挺直了腰,一眼就看到他投機倒把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她彎腰拿起了一只英雄100金筆,不死心地問道:“弟弟,不是我哦,太黑心不好的——你這個筆,最多六塊錢頂了,我拿一支。”
邱明泉死死咬住封睿定下的死限:“阿姨,真的不校八塊錢我都倒貼,我還有來回車票錢呢。”
旁邊一個相貌溫和點的女同志在心裏算算市中心來回的車費飯錢,又看着邱明泉被冷風吹得發紅的臉,心裏一軟:“好吧,八塊八我買一支好了。”
她搖搖頭,掏出了錢包數出來十元錢:“給我兒子買的,哪種顏色好呢?”
邱明泉驚喜交加,一邊找零,一邊按照封大總裁的指示開口:“阿姨,要不您拿這個金色筆帽的吧。金冠加身,在過去,可是配得上狀元的呢!”
“哎呀,你這孩子真會話。”女同志笑呵呵地拿起那杆金色筆帽的經典款金筆,在邱明泉提供的作業本上畫了幾道,滿意地放進了精美的筆海
就在交易的這一會兒,邱明泉身邊已經圍了好些家長。
那則英雄金筆的gg這兩剛開始密集投放,不少人都對這種昂貴的14K銥金筆頗為豔羨。
一看這女同志下鄰一單,就有人也眼熱起來。更何況在這種剛剛開完家長會,得知了自家孩子好成績的時間點上?
“我要個全銀色筆身的吧,我覺得這個大氣。”有人自言自語地拿起另一支,摩挲了半晌,終于被那良好的設計和精致的筆尖勾引得心動,也掏錢買了一支。
太陽很大,北風很冷,幸福來得太突然。
邱明泉忽然有點眩暈,只記得腦海中牢記着封睿定下的“絕不降價”的限制,不到一會兒,八支英雄100金筆,竟然被買走了七支了!
忽然,有兩個人幾乎同時,一把抓住了最後一支筆,開口道:“這支我要了!”
邱明泉一擡頭,争搶的兩人,正是先前那位中年眼鏡男子,還有一個就是那個他黑心的婦女。那婦女一直等着想看邱明泉是不是能降點價,可沒想到人家轉眼就快賣光了,心裏立刻急了。
“我要了!”中年婦女強硬地把金筆盒子往手裏拽,就要掏錢。
這男人臉色也同樣着急:“哎呀兄弟,賣給我吧!”
邱明泉看看兩人,慢條斯理地拿起筆盒子,遞給中年男人:“叔叔,給您。”
那中年婦女不樂意了,橫眉立目地:“憑什麽啊,我先的!”
邱明泉淡淡地道:“不,這位叔叔是今第一個問價的。”
魏清遠長舒了一口氣,趕緊往外掏錢包,忽然就有點發愣。
他掏光了所有的錢,面色發窘:“你看啊,弟弟,我不是想講價,真的是來開家長會,身上沒多帶錢。”
果然,整個錢包裏就只有一張五元,還有幾張毛票,幾個鋼镚。
這一下,中年婦女立馬來了精神:“我有我有,我有錢。”
她炫耀地掏出一張十元錢整鈔,就往邱清泉手裏塞:“給你!“
邱明泉沒理她,伸手接過男人手中所有的錢,把最後一支英雄銥金100遞了過去:“叔叔,給。”
中年婦女尖銳地叫了起來:“你瘋啦!他只有六塊多錢!”
邱明泉看看中年婦女,慢吞吞道:“是啊,可千金難買我樂意。”
他轉過頭,真誠地望着魏清遠:“叔叔,謝謝您。”
“謝我什麽?”
邱明泉由衷地道:“市場經濟是好東西。對吧,叔叔?”
魏清遠呆呆地拿着筆盒,滿心都是震驚。
他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願意低價賣他,可更沒料到的是,這孩子剛剛的這一句!
“市場經濟是好東西”。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身邊又有幾個人敢,或者,有幾人懂得其中真正的道理?
他畢業于東申市財經大學,畢業後就在中央審計署就職,幹了十幾年,如今剛剛調到東申市履職,和他尊敬的導師鞏校長聊起市場經濟時,大家都還同時帶有着疑問。
這十幾歲的孩子,怎麽就能信口出這樣的話來!
魏清遠試探着開口提議:“要不,明這個時間點兒,你來這裏,我再帶錢補給你。”
“不用,我明不來了。”邱明泉乖巧地笑笑,臉紅撲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