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陳商點頭，默認了郁初這句話，“你說的對，還有下次我盡量寫得快一點。”
郁初：“……”
神經。
郁初選擇了閉嘴。
回去路上，陳商感覺一道視線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等他轉過臉去，卻只看見郁初把臉貼在窗玻璃上，扭頭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一時沒忍住，陳商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郁初立馬扭過頭來瞪他。
陳商說：“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這樣很可愛。”
非常孩子氣的可愛。
“……你他媽再說一遍？”郁初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一時間忘記自己是個喜歡用拳頭說話的人。
聽他的話，陳商又重複，“我覺得你這樣……”
“閉嘴！”沒等他把最後那兩個字說出來，郁初已經急吼吼吼了出來。
他長這麽大，除了小時候他媽說過他可愛，就沒有人再在他面前提過這兩個字。
要不是他現在身體受限，他肯定選擇和陳商打一架，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只能被安全帶捆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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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到他這種反應，陳商笑着說了句好的，“你小心點，一會兒粥倒了。”
那碗粥郁初一動沒動，還放在他腿上，随着郁初的動作左右晃動，要不是塑料蓋扣得比較嚴實，現在應該已經流得到處都是了。
郁初攥緊了拳頭，“放我下車。”
陳商看了眼四周，警局離郁初住的小區還是有段距離的，“你确定你能自己蹦回去嗎？這麽遠的路蹦回去，你的肋骨可能就不是只裂那麽一點點了。”
剛想說他可以再找輛三輪車把自己載回去，郁初突然想起來，開三輪車的老頭要下午才回來。
屁股硬生生貼回座椅，郁初盯着前面的路，“不要看我。”
“我在看路。”陳商想了想，“剛剛是你一直在看我。”
沒想到自己偷看被發現，郁初梗着脖子，“我怕你沒睡醒，跟上次一樣，撞牆上。”
他只是想看看陳商眼睛下面有沒有黑眼圈。
他睡不好的時候，林昭老說他眼睛黑了一圈，像熊貓一樣。
但是根本沒看清。
“上次我也沒有撞在牆上，只是不小心把後視鏡蹭了一下。”陳商覺得有必要替自己的車技正一下名，“巷子實在太窄。”
郁初嗯嗯了兩聲，以示敷衍。
陳商無奈地笑了聲，沒再跟他争辯。
好不容易到了小區樓下，郁初本來想直接走人，突然想起還得把錢給陳商，只能又坐了回去。
早知道早上出門的時候就該把錢帶在身上。
但現在陳商在接電話，也沒有避着郁初。
電話是房産中介打來的，陳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已經在托人找适合開小工作室的地方，郁初的小區太過老舊，設施不夠完善，他沒辦法把工作室放在這裏。
和中介談好了去看房的時間，陳商挂掉電話，一扭頭發現郁初正面無表情盯着自己。
陳商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郁初沒有說話，又把在他腿上放了一路的簡歷扔回到陳商身上，又拿起粥。
頓了頓。
扔不了。
改為放回車子中間的儲物櫃。
一把解開安全帶，拉了下車門。
沒能拉開。
郁初冷着聲，“開門。”
按下門鎖，見郁初一句話沒說就艱難地下了車，陳商也只能跟着他一并下車。
不知道郁初怎麽突然就來了脾氣，現在的郁初跟之前被惹毛了的郁初完全不一樣，他看起來像是真的生氣了。
但陳商畢竟跟他相處時間很短，還沒完全摸清楚他到底是什麽脾氣，不清楚他怎麽突然這樣。
不過好在郁初什麽情緒都表露在臉上。
強忍着腳腕處和胸口處傳來的疼痛，郁初走得要比之前快一點，然後甩開陳商想要扶他的手。
一言不發。
小賣部的老頭正在門口整理東西，見他倆一前一後過來，樂呵呵笑了聲。
陳商喊了他一聲叔，跟他打了個招呼。
老頭正想說話，瞥見郁初那張別人欠了他錢一樣的臉，又把話憋回去了。
郁初這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對誰都是一個态度的。
他媽去世那會兒，他們去他家裏，郁初也沒跟誰說過一句話，一直都是面無表情，又不哭不鬧。
老頭只能對着陳商指了指郁初，雙手攤開問陳商怎麽了。
陳商也不知道。
怕郁初的傷影響他活動，上樓的時候陳商還是像之前一樣走在他身後，一只手虛扶着他後背，以防他摔倒。
不過這回郁初沒有像之前那樣讓他滾開或者怎麽樣，反倒是一句話沒說，搞得氣氛異常沉默。
到了郁初家門口，郁初停下腳步，回頭瞥了陳商一眼，又看了對門一眼。
對門是緊閉着的，門縫裏還塞了一張小廣告，這張小廣告，郁初記得自己早上出門的時候門縫裏也掉出來一張。
說明很早就放了。
但陳商出來比他晚，小廣告卻沒掉出來。
所以，陳商根本沒有住在這裏。
怪不得他還要找什麽房子。
握緊了門把手，郁初扭過頭去，開了門，留下一句：“站着別動。”
就一瘸一拐地挪進了屋。
陳商哪裏敢動。
他家親戚裏也有不少和郁初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兒，陳商脾氣好，那些孩子很喜歡跟他玩，基本他們說玩什麽，陳商就會陪他們玩什麽，但沒有一個像郁初這種脾氣的，跟裝了刺一樣，也不會說自己想要什麽，陳商給他什麽，他也只會拒絕。
陳商其實也不太知道應該怎麽處理。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郁初就又挪出來了。
手裏多了個信封。
郁初面無表情把信封塞進陳商懷裏，“這是欠你的錢。”他擡起眼皮，看向陳商的表情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陌生，“以後不要來找我。”
他不需要什麽哥哥，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之前的事情，今天的事情，他都折算成錢了。
一并還給陳商。
懷裏的份量有點過于重了，陳商意識到什麽，但他确實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把能想出來的理由都想了一遍，他只能盡量去安撫郁初，“如果你不喜歡那些話，我以後會盡量避免，确實是有些冒昧，我目前還沒有熟悉你的性格。”
郁初一時沒明白，“什麽話？”
“說你可愛。”陳商了然，應當不是因為這個。
“你他媽……”郁初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就不該接陳商的話！
不過是不是因為這個已經不重要了，這是讓郁初好好跟他溝通的一個開口，陳商順着這個話題，給郁初解釋，“那不是貶義詞。”
郁初依然閉嘴。
“只是很普遍的誇獎詞，我習慣性用來誇獎家裏的小孩。”
郁初：“……”
眼皮子搭了下來，郁初冷哼一聲，“那你就回家去誇獎你家裏的小孩，死騙子！”
他最讨厭的就是別人騙他。
而陳商就是個騙子。
說什麽搬到他家對門了，都是在騙他。
連這種事都能騙他，還有什麽事不能騙他。
說是他哥，說他爸的事情，說要照顧他。
都是騙他的吧。
郁初啪地一聲關上門。
也不是第一次被郁初關在門外，不過這次陳商确實是有些郁悶。
他也不是什麽脾氣都沒有的人，他本來也完全可以置郁初不理。
拿着手裏的錢，陳商在門口站了會兒，确認裏面沒有一點動靜，甚至走路聲都聽不見，嘆了聲氣，還是下了樓。
小賣部老頭一見着他就朝他招了招手，見他看起來心情不佳，從櫃臺裏摸了包煙給他。
陳商搖頭，“不抽煙，謝謝。”
老頭哎了聲，又把煙給放回去了，“我看你年紀也不大，上大學？”
老頭從店裏搬了張板凳出來，陳商也沒拒絕，和他一并坐了下來。
“大學剛畢業。”陳商想自己現在确實得有個人聊一聊，他本來想回去跟他父親好好聊聊郁初的事，但直到老頭喊住他，他才驚覺自己要真那麽做是不是過于沖動了。
畢竟這件事是他自己應下來的。
“你真是郁初那娃的哥哥？親的？”老頭其實也不太信，不過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覺，陳商看起來就長得斯斯文文，不是壞人。
陳商笑着搖頭，“不是。”
老頭了然，“那怎麽突然來這兒啊。”
“來工作，順便來看看郁初。”陳商沒把話說得太滿，但也實事求是。
“郁初啊，他跟他媽搬過來的時候，他才五六歲呢，那時候他看着還是個乖娃娃，後來就他上小學那會兒，有一天他放學回來，走路一瘸一拐的，就跟今天這樣差不多，他跟人打架了，那天晚上他媽罵了他挺久的。”小區隔音不好，老頭一直待在這兒，什麽都能聽得見點，“從那以後，郁初他就老惹事，他媽也老罵他，但他媽對他也是好的，沒讓他苦過。他媽一個人帶他也不容易，哪知道就突然生病了，一開始的時候他媽還不樂意告訴他，還騙他說什麽就是點小毛病。”
就擱老頭小賣部門口說的，給老頭全聽去了。
但郁初不是什麽普通孩子，覺得不對勁，硬是拉着他媽去醫院。
後面的事，陳商都知道。
他安安靜靜聽着，看着太陽完完全全照着這片地方。
“他媽生病後，他話就少了很多，以前他還給我看過店，來我這兒跟我唠幾句，現在都不唠了，還老吃沒什麽營養的面包，別人給他的東西呢，他又不要。”
“他這個年紀，沒人幫襯着也不是個事兒，他媽去世那會兒确實沒親戚來看過，我們街坊鄰居也幫不上什麽忙，你要真把他當弟弟，就多來看看他，幫襯幫襯。”
“這娃嘴硬心軟，心眼不壞。”
老頭說着自己點了根煙，“還有啊我聽隔壁樓的說，前幾天碰見郁初去外面小飯館了，說當什麽洗碗工，你說這年紀小小的，不好好讀書，當什麽洗碗工？這不是胡鬧嗎？他媽就希望他好好讀書，不好好讀書，哪裏能養活自己哦，跟我一樣天天擱這兒守着個破店，能有什麽出息。”
風一吹，那煙全吹陳商臉上去了，給陳商嗆得差點咳嗽。
他又擱那兒坐了一會兒，才往車那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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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腳步聲消失，郁初慢吞吞朝着冰箱挪過去。
餓了。
冰箱裏還剩了點面，郁初平時不愛煮面，麻煩，但今天實在沒東西吃了。
二十來分鐘後，郁初看着鍋裏一坨糊在一起的東西。
太久沒煮，忘記時長了。
他媽要是知道，肯定又要唠叨他。
面都煮不好，以後怎麽一個人生活。
又不是不能下嘴。
他不挑食。
做了會兒心理建設，郁初直接把鍋端上了桌，嘗了一口，表情頓了頓，還不如吃面包。
正準備下第二筷子，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停了一會兒，又響了，似乎是遠了。
估計是樓上誰家有人回來了。
樓上居然有人這個時間回來？
呆坐片刻，郁初一瘸一拐去了門口，開門。
門口沒人，對面門上的小廣告還在。
但地上多了點東西。
郁初垂眸，盯着多出來的，一份粥，一份飄着番茄牛腩味的飯，還有一份被拿來墊在地上的個人簡歷。
神經病。
不是都讓他以後別來了嗎。
騙子。
騙人的東西。
冷着臉，郁初把那三樣東西抱起來。
但是又不能扔在這兒。
一會兒飯馊了怎麽辦。
還是扔進屋裏的垃圾桶吧。
進了屋，郁初摸着熱着的粥，瞥了眼被他扔在桌上的個人簡歷。
已經被壓得皺巴巴了。
他還沒見過簡歷長什麽樣，正好他要去找工作，可以稍微參考下。
半分鐘後，郁初看着簡歷。
【姓名：陳商】
【性別：男】
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年齡：22歲】
也就比他大六歲。
【專業：美術】
【畢業院校：xxxx】
沒什麽興趣。
還有一堆上學時候的經歷，工作經歷。
看得犯困，郁初在中間捕捉到了打架的字樣，一看時間，初中。
其他時間，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
完全就是那種父母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郁初最讨厭這種人。
沒什麽興趣了，郁初随便掃了一眼，看見最下面寫的：【來風鎮的目的：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插畫工作室，目前正在選址，當然來找郁初也是目的之一】
郁初目光落在“目前正在選址”幾個字上，突然想起在車上，陳商和對面那人的對話。
“房子采光怎麽樣？面積大嗎？能放多少箱子？”
“我晚上也需要用，希望晚上不會吵。”
“沒有裝修過吧，沒有隔間吧？”
郁初：“……”
郁初擡起頭，隔着自家門，盯着對面的門。
陳商就是沒回來住。
他就是沒住在這裏。
他就是騙了自己。
郁初往嘴裏塞了口白粥，淡得一點味道都沒有。
他又想起陳商被他罵的時候，一臉的茫然。
郁初：“……”
郁初抿了抿唇，又吞了一大口白粥。
差點沒把自己燙死。
算了，反正人都走了。
他沒誤會。
他就是沒誤會。
片刻後，郁初起身，走到門口，開門。
樓道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更別說什麽人了。
關上門，瞥了眼快被自己吃完的粥。
片刻後，那碗粥，又變成了滿的，就是有點稀了。
粥又被放回了塑料袋裏，跟被拿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等陳商回來，他就去把粥和飯還有簡歷還給陳商。
讓他以後不要再在門口亂放垃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