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其實釣魚也并沒有我想的那麽容易,那麽有意思。
和其他人興致勃勃不同,我手中握着魚竿,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妝成和孟源已經釣上來許多條,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妝成有這樣的本事。
李陟遐以赤着腳,衣服別在腰間,挽起褲腿站在溪流湍急之處。手起槍落,一尾魚已經被槍尖貫穿,無力地掙紮。他把魚從槍尖上取下來,随手抛回岸上,而岸上已經有不少同樣是被一槍斃命的魚。
“阿弟,太多了怎麽吃得完?”我道。
孟源聽了我的話,對我道:“嬌兒姑娘,這魚多少都不嫌多,剖開來洗幹淨,用煙熏幹,可以放許久。吃的時候拿出來洗洗幹淨,或做湯或炙烤,那香味能飄到村西頭吳老六家。”
“哈哈。”一旁看書的阮言一笑道,“不過是你做魚的時候吳老六恰巧路過進來吃了兩回,你就這麽記在心上。”
一句話逗得孟源也笑:“這老小子,平日裏請也不來,我一做魚他便來了。這可不就是聞着香味來的嗎?”
孟源話一出,我們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從宮裏逃出來的那日,寒風尚且還刺骨。今日擡頭一看,柳樹已經開始抽芽,再過些日子,也該草長莺飛了。
妝成已經問過我許多次,什麽時候離開。昨夜她又一次問我的時候,我反問她:“你是不喜歡這裏嗎?”
妝成搖搖頭:“不,妝成舍不得這裏。”
我問她:“為什麽?這裏條件不比宮裏,我們懷揣着的金銀存票用不上,吃喝便也罷了,住行也多有不便。你為何會喜歡這裏?”
“我本就是苦命人家的孩子,不過是跟着主子享受過幾日富貴生活,哪裏會覺得這的住行不便。孟大哥為人熱心和善,好像是親哥哥一般待我。阮公子風趣灑脫,亦是良師益友。況且小姐和公子在這,我只覺得安心。”妝成說的誠懇,我了解她,她必定就是這樣想的。
我何嘗不是這樣想。這兒的人真是愛笑,孟源和阮言一愛笑,從門前路過的吳季吳仲愛笑,扛着鋤頭早出晚歸的吳老六愛笑,日日在溪邊浣洗的花嬸春嫂愛笑。就連妝成和李陟遐來到這之後也愛笑了。
我喜歡這的山水,喜歡村民的笑顏,更喜歡無處不在的人情味。
Advertisement
手中的魚竿微微一動,像是有魚兒上鈎。我輕輕一提,只覺得魚竿另一頭力量不小,不僅一點不動,反而力量陡增,我竟被拽得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阮言一距我最近,見我吃力,連忙放下書來幫我。他站在我身旁,在距離我手一拳的地方握住魚竿。男女授受不親,我避嫌想要放手,他卻輕聲道:“別放手。”
他聲音很輕,卻不容質疑。我握緊魚竿與他一同用力,很快提上來一條大魚,這魚比別的魚大了兩倍不止。
其他人見了,圍上來看魚,他也放開魚竿退到一旁。
“這麽大的魚!”妝成雙手舉着魚,仔細地看。
“這可不常見!”孟源附和道,也湊近了看,“這是江團吧?”
李陟遐點點頭:“嗯……應該是吧。真大啊!阿姊,今晚熬魚湯吧!”
妝成把魚抛給李陟遐:“聽你的。”
看着一旁微笑不語的阮言一撿起自己剛才丢下的書本拍了拍落土。我走向他道:“阮公子提議今日釣魚,自己卻在樹下躲懶,這是什麽道理?”
阮言一顯然沒想道我會主動同他說話,愣了剎那才反應過來,笑道:“嬌兒姑娘來了這許多日子,話最少。沒想到竟也會說玩笑話。”說着他把書遞給我。
這本書的書面沒有名字,于是我接過書,随意地翻着:“我又不是木頭,怎麽就不會說玩笑話?這是……《嶺外東觀》的原本?”
糟糕。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糟糕了。
我并非是儲妃李敬之,我是替人漿洗灑掃來供給幼弟的楊嬌兒。一個粗使丫頭,如何能光憑內容就知道如此晦澀的地理經解?
阮言一是故意試探。
我有些生氣,瞬間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本以為他會揭穿我,沒想到他從我手裏抽走書,心疼地撫平:“嬌兒姑娘小心,這可是古本,唉……你平日在雇主家中灑掃,不懂得如何整理書房嗎?”
他似乎渾然不覺得一個粗使丫頭認識《嶺外東觀》有什麽不對。難道是我多心了嗎?
“對不住,對不住阮公子。”我連忙向他道歉。想到從前在東宮裏,沈滌塵對我說過,‘藏書閣你可以随意去,我的書房你切莫踏足’。我補充道:“從前的東家目不識丁,不設書房,也從不看書。”
說話時我無意間看到阮言一身後一處上坡上有一舊屋,看樣子有些年頭沒人居住了。
我指着那屋子問道:“請問阮公子那是誰的居所?”
阮言一回頭看了一眼道:“聽孟源說原本是村中吳伯在住,前些年吳伯娶了媳婦到縣城裏經商,也就沒有人住了。”
“吳伯?”我問。
“這不是很明顯嗎?”阮言一笑道,“吳伯是吳季和吳仲的哥哥。”
我還是覺得很費解:“孟源是外鄉人,住在村外倒也說得過去,這吳伯不應該是本村人嗎?為何也住到村外頭來了。”
“唉,這便是村裏的人情世故了,當年吳伯的爹娘去世時就留下兩間屋子,一開始吳季和吳仲年紀小,倒也還夠住。後來吳季吳仲兩兄弟成婚,吳伯為了弟弟們,也就自己個搬出來了。這村中沒有合适的地方,他就自己尋了這麽一個地。你別說,這還真是塊風水寶地。他在這住了兩年,媳婦嘛也娶了,還存了些經商的小錢,如今都住到縣城裏去了。我時常啊就勸老孟,不如修繕修繕咱們也去風水寶地住住,說不定明年也娶媳婦了。可他偏就不肯,說自己這也是塊寶地。”
“你不是年前才被救起來嗎?如何知道的這樣詳細?好似親眼所見似的。這都是孟大哥告訴你的?”我調侃道。
阮言一得意地挑眉:“自然是靠着我個人的人格魅力。孟源哪裏有時間與我閑話這個,不過嘛,村裏不是還有花嬸和春嫂她們嘛。我想要在此處長久地居留,那自然是得多多了解此地的風土人情才是。”
呵,我對他敷衍地笑笑,還是第一次有人能把自己對“風月消息”的愛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