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不同于見我,也不同于見徐時笙。沈滌塵像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一般大步流星走進來,臉上挂着盈盈笑意,呼喊着張念的名字:“念兒。”
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憐。自己傾盡一顆真心來愛護的人,偏偏那麽迫切想要逃離自己。在他滿心歡喜想要與之相守的時候,那人已經在謀劃着離開了。
見到我在殿中,沈滌塵的臉冷下來,那個明媚的翩翩公子瞬間變回威嚴的帝王。
他擋在我和張念之間,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和戒備,對我怒目而視:“你在這裏做什麽?”
在他心中,仿佛後宮裏的女人個個都是蛇蠍,個個都要害張念。
“參見陛下。”我向他行禮,卻不願答他的話。随他怎麽想好了。多思多慮,苦的是他自己。
偏偏他也不是輕易就能作罷的人。
“李敬之,你來這做什麽?”他步步逼近,是張念将他拉住:“阿塵,是我讓李家妹妹來陪我說話的。我一個人太悶了。”
沈滌塵不說話,他直直盯着我,眼中帶着探究之意。
呵,原來你對張念也并非完全信任。
我不願多待,起身告辭和阮言一一同離開。身後沈滌塵對張念道:“若是覺得悶,我去尋些解悶的小玩意兒來給你解悶可好?”
張念興致缺缺:“倒也不必。”
走到禦花園的時候,有雪花從空中飄落到我的衣服上。這是今年的初雪。我突然想到宋雲朗。不知他和董鳴珂二人如何了?是相敬如賓琴瑟和鳴,還是像我和沈滌塵一般同床異夢琴瑟不調成為怨侶?
和宋雲朗相遇那年,也是這樣飄着初雪的日子。
那年的雪來得格外的晚,我到現在依舊記得那是除夕。每年的除夕,姑姑總有許多事要處理。今日也不需要再去學堂聽老學究的之乎者也。
我帶着妝成在禦花園中閑逛,遠處一個雪球直直朝我面門飛來。我驚呼一聲站在原地,此時從旁邊伸出來一只手牢牢接住雪球,有人笑道:“光會喊是沒有用的。”
這人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見之忘俗。
是他。
我知道他,他是宋敘白将軍的獨子宋雲朗,也是自小選做太子伴讀養在宮中的人。從知道有這個人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與他同病相憐。我們都是被選在太子身側,早早便離開爹娘入宮的人。
“謝……謝過公子。”這是我第一次同外男說話,低着頭,聲若蚊蠅。
他俯身附耳來聽:“什麽?”
我吓了一跳,連連退了兩步。
見我遲遲不語,宋雲朗側過頭看我:“你說什……”
目光相接的一刻,世界仿佛靜止了,周遭只剩下我們兩人重合在一起的心跳聲。
就跟所有話本中老套的橋段一樣,我們“偶遇”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意無意地向周圍的人打聽對方的消息。他每每出宮,必然要給我捎些新奇的玩意兒回來。慢慢的,我們也開始相約見面。
那時候的我從未考慮過自己的身份,也沒有暢想與他在一起的未來。只知道每天可以見到他,就是最快樂不過的事情,日日都帶着對第二天的期盼入睡。
好景不長,同樣是一個下雪天,同樣是在禦花園。宋雲朗告訴我:“皎皎,我要走了。”
“走?去哪裏?”我問。
宋雲朗指着風雪的方向:“回到銜蟬關去,我父親在那等我。”
直到此時我才發現,我們之間既沒有表白,也沒有承諾。僅僅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回憶。我甚至不敢問他能否再見。
沉默許久,我問他:“銜蟬關美嗎?比這還要好嗎?”
宋雲朗告訴我,銜蟬關有戈壁,有沙丘,有筆直插入天際的胡楊林。天空有蒼鷹,郊外有狐貍。但這些都不是最好的東西。銜蟬關最好的,是漫天風沙中夾雜着的自由。天地有多遼闊,這自由便有多寬廣。
我便是從那時候開始向往自由。
有人替我披上狐裘。我欣喜地轉頭,是阮言一。
有那麽一瞬間的失落,理智又回到我身上。怎麽還會期待?宋雲朗已經走遠了。
“想什麽呢?”阮言一問。
我搖搖頭。他以為我是在為沈滌塵而難過,安慰道:“你不必在意這些,安心等着做你的皇後。”
我對他說的話十分不解,疑惑地看着他,他解釋道:“我已經修書回阮家,讓父親和家中叔伯寫好了賀詞送至宮中,一賀新君登基,表我阮氏忠心,二賀李氏儲妃登臨後位。雖然作用有限,但以阮家的名望,也是在給陛下施壓。”
“你就不怕沈滌塵遷怒你們阮家?”我問。
阮言一笑笑:“我說過的,阮氏最危險的向來不是說過什麽做過什麽,而是祠堂裏那塊丹書鐵券。”
“謝謝。”我輕輕道。
阮言一擡起手拍了拍我的肩,什麽也沒再說。
說來也巧,宋雲朗應召回京那日,大雪鋪天蓋地。鵝黃已經可以下地行走,我與鵝黃,圖南主仆三人一同窩在東明殿中圍着炭盆吃馄饨。
我咽下碗中最後一個馄饨,用勺盛了一口湯喂進嘴裏:“這馄饨果然還就得要鵝黃煮的我才喜歡。妝成那丫頭每次都煮太久了。”
圖南也連連稱是,道:“我還是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馄饨。”
鵝黃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見圖南意猶未盡,從自己碗中又勻了兩個給她:“你們喜歡吃,我明天再做。”
“不了不了,”我放下碗筷,“有不少邊疆應召來參加登基大典的将領官員帶了特産來。今天早上咱們東明殿分到一頭羊和不少火晶柿子。明日我們吃柿子和盞蒸羊。”
圖南看着殿外的風雪,擔心寫在臉上:“這麽大的風雪,不知道李将軍在皇陵如何了。”
我和鵝黃相視一笑,圖南對李陟遐的心思任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我早前才吩咐鵝黃說讓人給李陟遐送些冬衣被褥過去。現下卻玩心鄒起,想逗逗圖南,便道:“明日讓圖南給陟遐送些被褥衣服什麽的,也讓我們陟遐暖和暖和。”
圖南當真:“奴婢一早便去。”
我一時沒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鵝黃也笑她:“圖南妹妹走得慢,不若現在就啓程吧。”此時圖南才發現我們二人逗她,霎時間羞紅了臉。
屋中正熱鬧,隴客冒着風雪來尋我:“娘娘!宋小将軍和陛下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