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将筆放回筆架之上,我手輕輕煽動着空氣,想讓紙上的墨跡能幹得快些。
圖南替我取來信封,我将信箋疊做三折,小心地放入。再次提起筆,我有些猶豫,不知這信封上該落什麽樣的稱謂。沉吟許久,終于還是寫道:雲朗哥哥親啓。
蘇迪兒的到來可以說是給陟遐提供了一個翻身的機會。
郢朝武将吃香,勳貴世家都願意把兒子放到軍隊中待上幾年,日後出來了,便能得個不錯的官職。也正因如此,軍中纨绔紮堆,真正能領兵打戰的将領卻越來越少。
李陟遐這次若是能抓住機會,便不需一輩子困在皇陵,且還有了一個出人頭地的大好機會。
為了促成此事,我寫信給對銜蟬關最為了解的宋雲朗,希望他能在朝堂之上向沈滌塵言明榮王和塔塔部這些年的逾越之舉。而我也會繼續勸說均瑤和蘇迪兒公主,希望多番努力之下,讓沈滌塵有充分的理由去打這場仗。
仔細壓上蠟封,我又再外面套了一個新的信封才将這封信交予圖南,囑咐道:“明日上朝前,你在待漏院門口截住宋雲朗宋小将軍,務必親自将這封信交予他。讓他尋個僻靜處再打開。切記,要親自交到他手上才行。若是交不到,那便想法毀掉。萬萬不要留下蛛絲馬跡。”
“可是……”圖南有些猶豫,“娘娘這般苦心,到時候若是公子不肯領情……”
“他不會的,”我篤定道,“我了解陟遐。他也明白我。”
殿外的小黃門通傳說五公主來了想要求見。
均瑤來的太突然,我一時不知要如何面對。畢竟此事于我和陟遐而言是機會,于均瑤而言是夫妻反目的噬心之痛。
我心中有愧不敢見她,便讓圖南去回絕:“圖南,你去回了吧。就說我身體抱恙,此刻還睡着。”
圖南将信收好,小跑着出門回話。
她很快回來,我撫摸着三兩的毛,問:“均瑤如何?”
圖南搖了搖頭:“五公主臉色很是不好。比前兩日更憔悴了。聽說娘娘還睡着,只說是讓娘娘好生休養便離開了。”
“還有旁的話嗎?”我問。
圖南又搖了搖頭:“再沒有了。”
我長長嘆一口氣,問懷中的三兩:“均瑤是在怪我,是嗎?”
三兩喵了一聲從我腿上跳到地上,踱着步離開了。
一夜沒有睡好,心情在愧對均瑤和替李陟遐欣喜之間反複橫跳。最終實在難以入眠的我不得不天剛亮就起床梳妝,打算雞叫三遍之後便召見均瑤。
我苦思冥想要如何讓均瑤答應勸說蘇迪兒公主以碎葉城為籌碼讓沈滌塵出兵的時候,均瑤又來了。
這次我沒有猶豫,立即讓鵝黃将她請入寝殿之中。
“身子好些了嗎?”均瑤問。
我敷衍道:“睡了許久,松快許多。”
“蘇迪兒公主同意了。”均瑤道。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什麽?”
“蘇迪兒公主同意了,”均瑤又重複了一遍,“她同意割讓碎葉城給咱們大郢,以求陛下出兵。”
“碎葉城地位特殊,她怎麽會……”我震驚。
均瑤道:“昨日夜裏她收到信,她的胞弟科莫被斡爾汗關押了。說她們姐弟二人是叛賊。待下月的火祭大典就要問斬。”
沒想到一樁棘手的事便這樣解決了。真可謂得來全不費功夫。
沈滌塵聽完這個消息,不動聲色,語氣中甚至還有些微的為難:“如今銜蟬關的百姓還未過上幾天安生日子,這個斡爾汗如此膽大妄為,步步緊逼。朕實在是沒有選擇。”
我在他身旁側目而視,只覺得他也越發的像一個皇帝了。
一紙協議,簽字畫押,蓋上印。蘇迪兒連同碎葉城一起留在了大郢。
今日的沈滌塵得了這兩件珍寶,十分高興,特意留在東明殿陪我一同用膳。
他用筷子夾起一塊魚腩放到我的碗中,對我道:“這次多虧有皇後助力。朕實在是不知要如何酬謝皇後的辛勞。”
我道:“都是陛下籌謀得當,臣妾不敢居功。只是臣妾有一事向陛下請示。”
“說。”沈滌塵大口吃着面前的牛肉羹。
我又給他添了一勺羹湯:“不知陛下想給蘇迪兒公主什麽樣的品階封號?”
“嗯……”沈滌塵放下筷子,“皇後倒是提醒朕了,讓朕想想。蘇迪兒好歹貴為一族公主,品階不宜低。但她并非下帖迎娶,品階也不能太高……”
沈滌塵明明已經想好了如何安置蘇迪兒,偏偏要借着我的口說出來。他話已經說得如此明白,只等我接上。
但我經歷這許多事,多長了根反骨,偏不肯接他的話:“臣妾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他看着我,嘴角的笑意已經不那麽和煦,帶着些玩味的神情:“那就封個昭容好了。”說着他命人将我面前的炙羊肉端走,把魚換到我跟前,對我道:“皇後多吃些魚,可以補腦。”
“謝陛下。”
這頓飯,我獨自一人吃完了一整條魚。
圖南問我晚上是不是就不從禦膳房傳膳了,自己小廚房做些清淡的吃食。
我擺擺手:“傳,傳些陛下喜歡的菜式。”
“陛下還來嗎?”圖南問。
“不知道,”我看着桌上的棋譜,“接下來這幾步我若算得不錯,他還會來。”
日落月升,我坐到桌前吩咐圖南和鵝黃:“布菜吧。”
“娘娘不是說陛下要來嗎?我們不等等?”鵝黃問。
等,不就顯得太刻意了嗎?
我笑笑:“不等了,先吃吧。”
飯吃到一半,沈滌塵果真來了。
與白日裏不同,他進門時候滿腔的怒火:“這幫沒用的東西,難道朕要指望一群只會飛鷹走狗的纨绔子弟去打仗嗎?”
“陛下這是怎麽了。”我趕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迎上前去,親自替他解下身上的大氅。
他似乎罵得還不過瘾,道:“一群鼠雀之輩,簡直是我軍中蛀蟲。”
如今張念回邑州,還帶走了龍溪,其他幾位有真才幹的将軍都有自己駐紮之地,抽不得身。如今除了宋雲朗父子,竟找不齊三個副手。
此時時機正好,我将沈滌塵帶到桌旁,替他盛上飯菜:“陛下勿要生氣,小心傷肝。”
沈滌塵道:“一群廢物,如何讓朕不生氣。”
“那……”我裝作為難的樣子,“臣妾本有一事相求,陛下今日如此動怒,還是作罷吧。”
許是想要補償吧。自那日将我弄傷,沈滌塵對我幾乎是有求必應。他聽我說有事相求,便稍稍平複了情緒,道:“你說。我聽聽。”
我道:“臣妾想替李陟遐求一個将功折罪的機會。讓他跟随小宋将軍上戰場。他日平安回來,能功過相抵。若是馬革裹屍,那便也是為國捐軀,辯白了自己對大郢的忠心。”
沈滌塵轉動着扳指,一言不發。半晌,他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與他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