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開宰

“東南森林”的飛船是一架廢棄的軍用運輸機——在市中心的體育館撿到的，既然沒人認領，那誰撿到了就是誰的。經過公會技術宅的修理調試，飛船的性能好得像剛從流水線上下來。

順帶一提，它如今的名字叫“超市小車1號”。

沐柯坐在超市小車上，拆開了寫着她的名字，和“裘裏斯上尉”的名字的星際快遞。

這一次來自“裘裏斯上尉”的禮物，是一大束緞帶，雲一樣軟，水一樣滑；幾十種顏色混在一起，鮮豔得像打翻了油漆桶——油漆桶裏還混了三斤閃粉亮片。

附帶的留言是：地球的女孩子是不是會用緞帶在頭發上打蝴蝶結？

小葉說這是好事，也許意味着“裘裏斯上尉”開始意識到，自己在路邊撿的地球人幼崽已經到了會打扮的年紀——另一件好事是從他挑緞帶的審美看來，多半是個直男。

沐柯揪了揪自己剛剛過耳朵的頭發。

“馬上掉頭回去，我要買瓶讓頭發長得快的藥水”——如果這麽說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小葉扔出窗外。

地球和空間站之間的距離，用空間遷躍只需要半天時間。沐柯還沒下定到底要不要回去買藥水的決心，飛船就在大樓外的停機坪上緩緩降落了。

船上的幾人都戴好防護面具穿好防護服之後，艙門打開，等在外面同樣全副武裝的十幾個人立刻迎上來，把滿滿一貨艙的物資搬上拖車，運進大樓。

八角形大廳的正門緩緩地關上了，門外的天空暗沉得能刮下煤灰來。

一進門，沐柯就摘了頭盔，按下領口的一個按鈕，防護服“嗤”地一聲脫落了。她把地上的防護服撿起來，随便一團，交給迎上來的李佳佳。

“情況怎麽樣？”沐柯問，“那群渣渣還在追着我們咬嗎？”

李佳佳張了張嘴，肉眼可見地換了個話頭：“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

“壞消息是……我們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法開團了，”李佳佳說，“只要我們一刷廣告，他們就裝成包團老板點進來，然後在副本門口截殺我們——就今天這會兒，我的角色屬性就已經掉得跟10級小號差不多了。要不是我趕緊喊人下線，估計整個公會都得給殺成白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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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噬神》中，玩家在野外地圖死亡後，不會掉落裝備，也不會損失金錢，但角色的随機一項屬性會受到大幅度削減，削減幅度和持續時間随死亡次數增加而增加。

沐柯一撇嘴角，“啧”。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就算我們一個月不開團也沒關系，”李佳佳說，“你人頭的市價水漲船高——我剛剛看了一眼，已經破了一千萬，差不多可以開宰了。”

沐柯把撇出去的嘴角收回來了……就是這個“宰”字讓她有點不太開心。

對方大概是篤定她已經不會上線，索性使勁往裏砸錢，讓她的頭像高高懸挂在懸賞單第一位，貼遍每個主城每個酒館，讓所有人都知道：惹到“聖潔殘渣”，就是這個下場。

反正懸賞時限是自己定的，到期目标還沒被擊殺的話，懸賞金額的80%就會退還給懸賞人，剩下的20%就當廣告費——大公會又不差錢。

“本來嘛，懸賞單上最熱門的是個叫熙蕾亞的賊，天天被懸賞，號稱移動提款機，”李佳佳說，“現在她根本不夠看了——你是移動小金庫，全世界都在找你。”

可能一上線就會被好友申請和密聊刷屏吧，沐柯想。她順便問了一句：“那個叫什麽熙蕾的，為啥天天被懸賞？也是惹到大公會了？”

“我也不知道，據說是因為手殘嘴賤，反正是個人人喊打的貨。”

哦。

沐柯轉頭看了看身後，她的隊友們正忙着搬貨分東西。這一趟采購，差不多花了三千多萬（的等值貨幣），填肚子的有了，填腦子的也有了：流行雜志，熱門漫畫，新出的游戲……凡是開出單子的，全都買了；連她的小金魚的飼料也買了滿滿兩大盒，夠吃半年。

沐柯又撇頭一望，大廳角落的小桌上，一金一銀的兩條小魚正在魚缸裏慢慢悠悠地晃着尾巴。

金魚的壽命有十幾二十年，記憶卻只有七秒，也就是說，這兩條小魚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地球上最後的金魚。

沐柯走過去，往地球上最後的金魚們的魚缸裏丢了撮飼料。

“那走吧，”她轉身對李佳佳說，“你開個小號，咱們收錢去。”

“就咱們倆？”

“速戰速決。”

“拿了錢對方更不肯罷休了怎麽辦？”

“反正是小號，拿完就跑！”

【世界】【滿頭小辮子】：注意了！金庫上線了！金庫上線了！金庫上線了！

【世界】【暗色水晶】：在哪？報坐标！

【世界】【殘影消聲】：吃傻了，知道坐标就自己去了，誰會告訴你[摳鼻][摳鼻]

【世界】【一箭穿心】：守住幾個主要地圖傳送點總沒錯，除非她一輩子不出圖

【世界】【不吃肉】：我在水城這兒，蹲點的和蹲點的快打起來了[大笑][大笑]

……

從【沐芽】上線的那一瞬間開始，世界頻道的刷屏速度就像開了空間遷躍，大片顏色“呼啦啦”飛過，半個字都看不清。

不過，就算沒刷屏，沐柯也看不到什麽——她用的是鍵鼠模式，剛一上線，28寸的顯示器上立刻彈出不計其數的好友申請，像整條馬路上的行道樹都掉光了樹葉，密密麻麻蓋滿整個游戲界面，一點空隙都沒剩下。

沐柯右手鼠标左手快捷鍵雙管齊下，一邊點紅叉一邊按“拒絕”，像在落葉堆裏揮舞着兩把鏟子的清掃工，“噼噼啪啪”了好半天，依然沒能挖出一條通道來。

相比之下，從“叮叮叮”變成“嗡嗡嗡”的密聊根本就不算什麽事了。

聽說全息模式下，揮揮手就能清屏……沐柯一瞬間有些痛恨自己的3D暈眩症。

“我上了【五步蛇】，你還在公會領地？”耳機裏傳來李佳佳的聲音，【五步蛇】是她的一個DPS號，“等會兒我們去哪兒？你看看世界頻道，全服都瘋了，幾個主要傳送點全是人，都守着點搶你人頭。我們上哪兒找個沒人的地圖啊。”

“有沒有什麽……可以批量拒絕好友申請的操作？”沐柯說。望不到盡頭的點點點，比要求重做一百遍的小學作業更令人煩躁。

“鍵鼠的話，沒有，”李佳佳說，“你慢慢點吧，也可以留一半下次上線接着點。”

沐柯選擇放棄。她懷疑屏幕上好友申請的數量比她的懸賞金還多。

她直接打開游戲設置，删除所有非公會好友，屏蔽所有非好友密聊，然後把信息欄的透明度調到最高的90%。懶人懶辦法，但簡單粗暴又有效。雖然無數個90%疊加到一起，畫面還是昏暗得好像霧霾天，但至少她能看清路了。

“我這裏可以了，”沐柯對着耳麥說，“我們去‘黎明山脈’吧，30級的小副本，經驗又少又慢，資源采集點也沒幾個，小號都不樂意去，”她打開地圖看了看，“7號傳送點，最最最角落那兒。”

耳機裏稍微靜了一會兒，李佳佳大概是在查地圖。過了十幾秒，她在文字頻道發了個[沒問題]。

畫面上的墨袍法師又合上雙眼，低頭祈禱。大約3秒的引導讀條後，游戲載入“黎明山脈”的場景：白雪皚皚，寒風飒飒，頭頂是厚實的雲層，腳下是冰封的凍土，BGM的悠揚中也帶了一點冷肅的節奏。

沐柯站在傳送點裏等了一會兒，沒看到第二個人。隔着霧蒙蒙的“90%”，世界頻道的刷屏已經快得出現殘影了。

不知道賞金獵人們什麽時候會趕來。

“我在493,671，”她對李佳佳報了自己的坐标，“你呢？”

耳機裏又是一陣沉默。

沐柯有些不好的預感，她剛要撇頭去看李佳佳的操作艙，“叮”的一聲彈出一條文字消息。

【五步蛇】：[冷汗][冷汗]

【五步蛇】：你要不先回來吧……

【五步蛇】：我游戲卡了，畫面一動不動，只能發文字

【五步蛇】：你快回公會領地，我重啓試試

當初選購操作艙的時候，因為資金有限，全買的處理品和淘汰款——果然便宜沒好貨。

沐柯看了一眼技能欄，【傳送】還黑着，CD半小時，她的包裏也沒帶洗CD的藥水。她剛要下線保平安，突然屏幕一紅，【沐芽】進入戰鬥狀态。

——有人來了。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子，沐柯就看到自己頭像旁邊的血條驟然一短，只剩下2/3。她立刻磕了個大紅補血，同時一甩鼠标，緊急翻滾離開原位，左手用鍵盤調出戰鬥記錄——【熙蕾亞】的【背刺】對你造成3741點傷害。

這個名字……好像剛剛才在哪兒聽過？

沐柯馬上給自己套了個減傷，用【虛空閃現】跳到一側的山牆邊，把後背緊緊地貼着牆。

【背刺】是盜賊的近戰技能，必須和目标距離4碼內，面向目标的背後才能釋放；所以雖然眼下屏幕上只有她一個人，附近玩家列表上也只有她的名字——但這裏顯然還有一個盜賊。

或者更多的盜賊，隐身狀态的。

沐柯有點慌，她忍不住喊了一嗓子：“佳佳，還沒重啓好嗎？”

一連喊了三聲，角落的操作艙裏才傳來一句“在開機畫面了……”。

不太妙，沐柯咬了咬嘴唇，“啧”。

進戰後沒法下線，就算拔了電源插頭，人物也會繼續留在線上半分鐘左右，這期間所受到的傷害都會生效——也就是說，必死無疑。

不太妙。

屏幕又是一紅，【沐芽】面前的空氣裏裂開一道銀藍色的刀光。沐柯看到那個盜賊佝偻的身影一閃而過，像只駝背的蝦。她連連轉向後跳，血條還是被砍去一截。

拉開距離之後，沐柯立刻騰空躍起，在最高點時一個二段跳延長浮空時間，趁機嗑了瓶大紅。

【當前】【熙蕾亞】：[大笑][大笑] [大笑]

不發動技能的情況下，盜賊的隐身能持續20秒，CD 5秒；剛剛的照面之後，沐柯喝個藥的工夫裏，那個賊又消失了。

“你趕緊上線，別上DPS了，上你的治療號，”沐柯直接喊了起來，“我被人打了。”

“……我的治療號被殺得掉屬性了啊，現在還不如10級的。”

不太妙，屋漏偏逢連夜雨不能形容的不太妙，至少也是屋漏偏逢臺風天。

“你堅持一下，”李佳佳說，“我去叫小葉！”說完，她立刻從操作艙裏鑽了出來，一邊對着通訊器喊話，一邊急急忙忙地跑出機房。

——相當不太妙了。

小葉要先上樓，再上線，再飛來這個地圖，整個過程少說也要五分鐘。沐柯看了看自己的背包——還有兩瓶大紅，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浮空結束，【沐芽】一落到地上，就像只逃竄的兔子一樣，頭也不回地朝前奔跑。她對這裏的地形不是太熟，但小地圖顯示，200碼外就有一個副本入口——只要能活着躲進副本就行了。

沐柯看了一眼自己的血量，現在還有90%左右，基本健康。

有戲，能活着——

她才剛要把視線移開的瞬間，頭像旁的血條突然一下子減少到了10%，不，5%。

【熙蕾亞】的【暗影亂舞】對于你造成9920點傷害。

沐柯手一抖，緊急滾翻接上閃現，朝前跳出好大一段距離。

現在她的血條幾乎空了，位移技能也全部CD，對方追上來接個普攻她就得撲，跑都跑不了，更不用說如果對面隊裏有遠程的話——

沐柯突然冷靜下來了。

兩次攻擊都來自同一人，而現在她幾乎空血，卻也沒有被後續補刀——這也許意味着，這片雪地上，不存在“更多的盜賊”。

對方只有一個人，和她一樣。

對方是近戰，她是遠程。

她轉過視角，看到那個賊因為隐身失效，出現在自己身後7碼左右的位置。

不跑了。

沐柯磕完了最後的兩瓶大紅，猛地轉身面朝背後，同時手指在技能鍵上飛快一點——

【系統】：太遠了，夠不着，請再靠近些

——？？？

沐柯低頭一看，技能欄一片漆黑，女法師手上握着的也不是法杖。

當初下線前，剛才上線後，她有一萬個換裝備的機會，但她偏偏全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蘇仰 的火箭炮，把沐柯的賞金升級到一千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