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放棄

雖然沒有明确的數據支持, 但光是看內河聯邦官網上公布的競标人資料, 沐柯覺得，以旁觀者的角度，如果要從這些人裏選一個所謂的“最合适”, 她會選擇養父。

財力雄厚, 口碑過硬, 在公衆面前的形象也十分優秀；主流輿論對他的評價始終不離“兼濟天下”“心懷大愛”這類金閃閃的褒美之詞。這樣的競标人一出場, 之後的幾位幾乎都可以靠邊站了。

——所以她不相信, 養父會在競标期間幹出這種自毀長城的事。

他去地球做什麽？他做這個圖什麽？

然而她面前的照片上，飛船的塗裝确實是自家財團的配色，船身上也确實畫了自家財團的logo——就像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些飛船是從哪兒來的。

但塗裝和logo這種東西……只要想要, 誰都能照着來一個。

辰雨：我現在跟弟弟從那裏跑出來了，另外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辰雨：弟弟說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我不信

辰雨：我記得小時候, 那些大人不是還派飛船到處去救別的星球的人嗎, 還把他們全都接到地球來, 媽媽說那些大人是好人，會幫助別人；那為什麽現在他們不來幫我們了？

……因為那些“心懷大愛”的大人, 早在末日的發令槍響起之前, 就舉家離開這顆星球了。

沐柯要回信給小姑娘，才剛寫了兩句話，想到郵件監視的問題，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删了；她感覺自己說什麽都不方便，不合适, 只最後發出一句——“堅持住，別怕”。

小姑娘的回複是十幾分鐘後來的。

辰雨：嗯，我跟弟弟在一起，我不怕

沐柯吐了口氣，不再回複了。對面的烏奇“嗚”地叫了她一聲，她伸手拍拍它的頭，它大概是知道有事發生，就很聽話地跳下椅子，一個狗去玩了。

沐柯又把辰雨之前的郵件看了一遍。那些不明身份的入侵者在地球出現之後，“天幾乎不亮了”“空氣越來越差”，他們還“殺了兩個人”；他們的飛船換成了“那位先生”的財團的塗裝，就降落在“那位先生”名下的大樓旁邊。

這意圖明顯得就像雪地上的腳印，有人把所有箭頭一個一個手動扳向“那位先生”。

沐柯打開內河聯邦的專員上周發來的郵件——開标時間已經非常近了，開标之後，回收部隊大概就會降臨地球，把原住民護送去別處。

所以那些入侵者，才趁着開标前來搞事？

“不許去地球。”——上尉的意見。

“如果你父親是因為競标成了他們針對的對象，那顯然你也是。人家說不定就等着你送上門，別傻了。”更詳細的意見。

當地時間上午10點，收到沐柯的消息之後，裘裏斯很快出現在她的小客廳。他對那些飛船的看法和沐柯一樣——招搖過市，栽贓陷害；但沐柯才說了半句“那現在地球上的那些人……”，他就直接否決了她的下半句。

“……我也沒說一定要去，”沐柯說，“我只是覺得奇怪，我爸爸不是格蘭伊達的合作對象嗎，那些人就眼睜睜看着他被甩鍋，一點動作都沒有？自己要買的東西快被人毀了，他們就這麽淡定——”

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先明白了。

格蘭伊達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以他們的秉性，得到風聲之後，絕對會直接把這樣的可能扼殺在萌芽中。

沒有人能在格蘭伊達的注視下甩鍋他們的合作對象——除了格蘭伊達自己決定這麽幹。

“……難道他們找到更好的候選了，或者突然不想要這個星球了？”沐柯皺了皺眉頭，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能讓格蘭伊達放棄和養父的合作。

裘裏斯走到她的電腦前，把打開的網站頁面一拉到底。

八個競标候選人，第一個是沐柯的養父，中間跳過六個陪跑，最後一個競标人的名字——沐柯。

“你可能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競争力，但對有些人來說，你也許是個自帶光環的天降奇兵，”裘裏斯說，“尤其是那些自以為十拿九穩，但其實對合作對象根本沒抱半點信任的人。”

沐柯愣了一下。

“你父親并不信任格蘭伊達，所以他看到你也參與競标之後，試圖拉攏你，作為他的二重保險；格蘭伊達也不信任你的父親——所以他們擔心，如果你中标了，他們與你父親之間的合作是否還成立。”

“可是回收污染源的方法不是只有他們才知道嗎？”沐柯說，“這是他們的殺手锏啊。”

裘裏斯點點頭：“我的猜測是，你父親可能已經知道了方法，或者他讓格蘭伊達這麽認為了，于是他們擔心自己的存在可有可無，随時可能被抛棄。”

提升存在感的方法只有一個——讓合作方認識到自己不可或缺，無法替代。

“所以他們在這時候前往地球，把問題嚴重化擴大化，大概是為了要挾你的父親——讓他無法拒絕與他們的合作。”

要挾？

沐柯明白他的意思了。

裘裏斯的理解是，格蘭伊達綁架了地球和地球上剩餘的人類，警告別人扔掉武器，再過來就撕票。

“不對，”沐柯說，“他們顯然已經不準備要這顆星球了，不然應該直接針對我，删掉我這個備選項——而不是嫁禍給目前最有希望的競标人。”

他們假扮成養父的財團去搞事，說明在他們的判定中，這次合作已經不值得期待了；之後不管中标的人是誰，得到的只會是一顆真正的死星——畢竟，自己吃不到的蘋果，當然也不能讓別人吃到。

裘裏斯想了想，眉峰慢慢皺起，然後點點頭。

“那你準備怎麽辦？”

“我也不要這星球了，”沐柯說，“我撤标。”

上尉瞪大了他的灰眼睛。

“你确定？為什麽？如果他們真的只是要挾，你這麽做不是正中他們下懷？”

“我中标的可能性太低了，”沐柯說，“而且就算成功了，我也沒有辦法把地球救回來——一顆死星有什麽用？大家還是不能回去，地球上剩下的人也會被回收部隊送走；除了氣死我爸爸，順便讓他背個鍋之外，什麽都做不到。”

裘裏斯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重新展開眉頭。

“嗯……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還是多考慮一下吧，”他說，“這不是買個蘋果那麽容易的事，在這裏放棄的話，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在這裏放棄的話，她為了募集資金做的這些事，一路打敗的對手，對她的朋友們撒的謊，一個人留在地球上遭遇的危險……全都毫無價值。

她的朋友們對她的擔心、生氣、不安……全為了一件半途而廢的蠢事。

“……我會考慮的。”沐柯說。

上尉走後，沐柯一個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坐了幾個小時，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被夜色滲透。

半決賽的對戰表應該公布了，談笑來了好幾條消息，大概都是告訴她這個事，她也懶得去看。

如果決定放棄競标，她連繼續比賽的理由都沒有了——還管半決賽的對手做什麽？

就在這一刻，小姑娘和她的弟弟還在那顆殘破的星球上艱難生存——她又怎麽心安理得地去惦記游戲裏的角逐？

小姑娘說，為什麽那些曾經幫助別的星球的大人，對自己星球的人卻無動于衷？為什麽他們不來幫她？

正因為不想成為這樣的人，所以沐柯當時選擇留下，盡管她什麽用也派不上。

所以得知可以通過競标來阻止格蘭伊達，又可以通過游戲競賽獲得資金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她恍惚覺得自己成了救世主。

她，救世主，拯救世界——然後這個巨大的肥皂泡“啪”地炸開，蒙了她一臉的水。

她拯救不了世界，可能連那對姐弟都救不了——她自己都是靠別人救的。

終端的屏幕又亮了，新消息，還是談笑。

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烏奇看看閃個不停的終端屏幕，又看看她，嗓子裏“嗚”了一聲，大概是催她查收。

……發得這麽急，也許真的有重要的事吧。沐柯伸手把終端拿過來了。

談笑：你看到沒有啊？又把我屏蔽了？

談笑：安克拉換公會了，就在半決賽我們要對上的那一家，谛神

談笑：媽耶，剛才我在正式服遇到他，他又羅裏吧嗦纏着千鳶小姐姐說了好半天，真是煩死了，後天就要比賽了可千萬別輸給他——

沐柯把終端放回桌上了。

信了他的邪，覺得他會有什麽要緊事。

——屏幕又亮了，沐柯下意識地瞥了一眼。

談笑：不過我聽他說了一件事，你可能不需要買地球了

……本來也沒這個打算了。

——等等。

沐柯重新拿起終端，同一時間，又一條新消息。

談笑：他老得意了，說他爸爸又物色了一個新目标——類地行星，資源豐富，最重要的是原住民又少又蠢

談笑：誰還稀罕地球這種土都幹了的垃圾場啊——原話，別打我

沐柯在椅子上坐直了。

談笑：格蘭伊達放棄地球的話，是不是表示沒人跟你争了？你可以松口氣了？

談笑：我不是很懂你們的事，不過這是好消息吧？

沐芽：你先具體跟我談談那個類地行星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中二病有所好轉x10、木欣欣以向榮x4 的營養液，烏奇借住的這幾天胖出小肚子，回去之後大概要被逼着減肥了

最近發現晉江的軍嫂文似乎很受歡迎，我想了想，當初我如果把大綱歪一歪的話，似乎這篇也能是軍嫂文

啊，曾經有一個做軍嫂的機會放在沐柯面前，曾經有一個接近熱題材的機會放在我面前，然而……然而某個人怎麽說退伍就退伍真是的也太任性了

沐柯：……？？？

裘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