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母女重逢 (4)
?”
“聖上覺得,宵禁不利于民生,故而廢除了,當今聖上,真的是個賢明君王呢!”
“你跟聖上時常見面嗎?”
“嗯,偶爾他喊我進宮陪他下棋,也會教我射箭。”
葇兮心底感慨萬千,心想,這清漪命就是好,出身名門,雖然幼年時有一番遭遇,到底也是逢兇化吉,如今她長得這般出衆,又博學多才,身為楚相千金,宋相義女,雖然憨傻了些,但若身邊有穩重的人教導扶持,将來遲早有一番大好良緣。如今,自己已經即将年滿十八歲,正是大好年華,這汴京城才子無數,雖有清漪引薦,但自己終究出身清貧,難以覓得如意夫婿。想起姨母生前囑咐自己的話語,找個秀才相夫成龍,想來卻有些不甘心。“清漪,我住在雁府,以後只能我去相府找你玩,你卻不會來雁府找我玩了。”葇兮略微有些遺憾地說道。
“為什麽呀?我不能去雁府找你嗎?”
“你……你不介意雁乙兄喜新厭舊嗎?”
“噢,你說他!”清漪恍然大悟道,“也沒什麽吧,潇湘郡主那樣天仙般的人物,當今聖上閱人無數,也能被她迷住。我聽她說,晉王殿下也對她垂涎三尺,我想了想,輸給她我也是心服口服。”頓了頓,又補充道,“至于雁乙兄,他也是個很好的人,當年對我很好,我不會怪他的。”
葇兮心裏打定了一番主意,“你跟他曾有婚約,我擔心你再去雁府找我的話,別人會說三道四,影響你清譽。”
清漪顯然對這些事毫不放在心上,又唯恐逆了葇兮這片心意,“那,以後你可要勤些來找我。”
“願我兄長早日攢夠銀錢,他處另買別院,等搬出雁府,你無聊的時候就可以主動來找我玩了。到時候,我讓兄長買相府附近的宅院,這樣,我們就随時随刻能見面了,也能互相交流師父生前的學識!對了,你可有留意到,相府周邊有什麽小戶的宅子?”
“不如你搬來相府跟我一同居住吧!父親說,你在他門下受教的時日長些,讓我多向你請教呢!”
葇兮說了半晌,見清漪終于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喜上眉梢,立即答應下來。若自己能攀上相府,雁府的怪罪又算得了什麽!
回到雁府,葇兮與奉氏說了搬家之事。奉氏叮囑她讓清漪為楚翹謀份差事,葇兮應允下來。
奉氏道,“清漪可曾說了親?”
“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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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跟楚翹倒是蠻般配的,郎才女貌,你跟清漪又是好朋友,你去幫你兄長說合一番。”奉氏雙眼含笑,對清漪很是喜歡。
“阿娘,你莫要說笑了,清漪和兄長哪裏般配了?一個是相府義女,當今聖上的忘年交,一個是白屋寒門的落第秀才,阿娘,你怎生如此荒誕!”
“你這孩子,沒聽過七仙女與董永的故事麽?再說了,相府義女,義者,假也,你爹爹當年也當過九品執筆官,咱家只是家道中落。那何樰還跟你爹爹是同門,說來也是門當戶對,你爹爹當年若沒有那番變故,遲早也會當大官!”
葇兮覺得奉氏有點不堪理喻,也深知改變不了她的想法,便只好另尋說法,“阿娘,你不恨何相了嗎?”
“他人都死了,我也沒什麽可恨的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兄妹二人的婚事,你去問問清漪的意思。”
“好吧,我去問問。”葇兮見奉氏如此執着,只好虛應下來。
“清漪早年和你表哥同出同入,怕是早已失了身子,難不成還想嫁入大戶人家?那些當官的可講究了,誰家會娶個婦人進門!”
“阿娘,你亂說什麽!清漪怎麽和雁乙兄同出同入了?”葇兮辯白道。
“你知道什麽,有美人在懷,你表哥又豈會不為所動!”
葇兮不再接話,心裏細數奉氏最大的幾個毛病。一是覺得男人都好色,從小,但凡有男子接近自己,無論是問路的,亦或是父親生前的同窗,奉氏都會叮囑自己小心些,生怕那人把自己□□了。二是覺得有錢人都不是好人,奉氏總是在家數落各種達官顯貴,甚至是裏長和秀嬸這些鄉紳們。三是覺得所有人都虧欠自己,奉氏總對葇兮愛答不理,多半覺得自己為了拉扯一雙兒女耗盡了畢生心血,此外,奉氏甚至對親妹妹頗有怨言,嫌她接濟太少。
尋了個日子,葇兮便搬進了相府潋滟居,與清漪同出同入,清漪指派了黃鹂貼身伺候。而楚翹也在清漪的幫助下謀了個從九品散官,江家便從雁府搬了出來,另立門戶。
33、公府雲起 …
這日, 葇兮與清漪在長安街閑逛,一位弱冠男子牽着馬與清漪擦肩而過,二人同時回頭。那男子拉住缰繩,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頓覺得她面如五月裏的雨後出荷, 白淨的臉頰鉛華不染,一雙濃淡适宜的秀眉下, 眼睛純澈如水,左右各有一條細辮子垂落在胸前, 頭上珠翠全無, 脖子上一個璎珞銀項圈, 氣質與衆各別,“這位娘子好生面熟。”那男子脫口而出。
“我瞧着官人也覺得面善。”清漪回道。
“娘子可是相府的清漪?”何清漪, 河水清且漣猗, 果真人如其名,男子心說道。
“官人可是當朝狀元蘇雲起?”清漪出入宮門多時, 早就聽說汴京城的蘇府有一位一表人才的少年才俊,此人文武雙全, 謙謙君子。
葇兮被這番對話驚得一愣一愣的, 擡頭瞥見那少年目光灼灼, 知道自己此時十分礙事, 便知趣地道,“清漪,來日方長, 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蘇雲起對身旁家丁道,“正賢,你去送送這位娘子。”
葇兮也不推辭,向雲起福了身告退。看見那少年眉眼間的柔情蜜意,再次感嘆清漪命途順暢。
當晚,葇兮等到子時,仍不見清漪回府,她乏得很便去歇了。
葇兮睡下不久後,清漪回到潋滟居,想着與雲起秉燭夜談的場景,激動地手舞足蹈,本想着與葇兮分享一番,卻見她已沉沉睡去。此時,四更天的梆子聲響起,清漪這才知道已經是深夜。等褪去衣物躺到床上,卻輾轉睡不着,于是只好來到屋外練起劍來。練了許久,天還沒亮,便又去研磨,提筆寫下:雲中鴻雁寄錦書,水有魚銜尺素來。寫完後,便把這句詩壓在葇兮每日都看的那本《花間集》下。
隔日清晨,有人來相府找葇兮。葇兮看了看在床上酣睡的清漪,便出了門去。
“江家娘子,奴是莒國公府上的正婉,奴家官人蘇雲起有事求于你。他此刻正在長安街上的石門橋下。”
葇兮自然是知道蘇雲起所為何事,只是,托正婉前來一敘便可,又何需面談,“勞煩妹妹帶路。”
石門橋下,雲起的臉上藏不住的笑意,見了葇兮前來,忙迎上去,“夏日炎炎,勞娘子出來相見,雲起真是過意不去。”
“官人客氣了,你找我前來,可是要打聽清漪的喜好?”
“不,她的喜好我已經打聽過了。”雲起興奮地有些臉紅,今日一早,他便托人去清漪常去的飯店問過,也親自問過了許相。“我對清漪一見鐘情,昨夜一番長談,雲起心中已認定非她不娶,只是,不知清漪是否願意。”
葇兮心想,這等閨中心事,想來清漪必會有所隐瞞,便道,“這個簡單,你只需送些禮物給她,我便可以幫你猜到她的心思。”平常,清漪若得了什麽東西,必定會分她一半,但如果是心上人送的,清漪必然會留着。
待與清漪雲起二人分別,葇兮心中泛起淡淡的傷感。清漪和何郎中雖對自己有恩,然而如今清漪好事連連,葇兮心中頗有些嫉妒。
“錦繡河山,何年何人共比肩?”葇兮喃喃自語道。
葇兮雖然長得不怎麽出衆,但正是十八歲的年紀,亭亭玉立,跟洞庭郡主出入多次之後,便有媒人登門求娶。
其中,有一人是楚翹的同僚,年歲相當,模樣也中正,奉氏很是喜歡,力勸葇兮應下來。葇兮百般推辭,奉氏仍舊不依不饒。
“阿娘,楚翹娶媳婦,你敢盯上洞庭郡主,怎麽到了我嫁人,區區一個從九品的散官你也看得上眼?”葇兮氣不過,與奉氏争執起來。
“現在是從九品,哪天鴻運來了,就是從六品了,為娘覺得那個官人還不錯,眉清目秀的,還是家中獨苗,他們家有田有地,還有好幾個三進三出的莊子,你嫁過去,将來整個家都是你的!”
“阿娘,你再敢不經過我同意,肆意收下他人的禮品,休怪我以後不回這個家門!”葇兮氣急敗壞道,“你簡直太沒出息了!你可知道,鄭修鄭官人的父親是當朝四品官,他如今對我殷勤得很。”
“鄭官人是庶出不說,将來能分走家中多少財産,再說了,人家出身顯赫,會明媒正娶你嗎?你不照鏡子瞧瞧,自己一沒美貌,二沒有那些閨門之秀知書達理,人家憑什麽會要你?”
葇兮冷哼了一聲,“我寧願去鄭官人家做小妾,有朝一日取鄭大娘子而代之,我也不願意嫁給區區一個從九品散官!”
“就憑你,你倒是長本事了!”
“是的,我本事比你大得多!”說罷,葇兮奪門而出。
鄭修今年十九,為正六品上昭武副尉,其父官至從四品上宣威将軍,鄭修長得器宇不凡,他頗通文墨,談吐風雅。雖然是庶出,但娘舅家實力雄厚。在所有親近葇兮的男子中,算是最拔尖的,唯一的遺憾是,葇兮并未對其動心。
細數歷來女子寫心上人的詩詞,莫不翹首以盼,日思夜想。雖然鄭修的出身配葇兮綽綽有餘,鄭修其人也算是汴京城有口皆碑的少年才俊,然而葇兮從未有過想要親近鄭修的意圖。
哎,像我這樣無才無貌無家世的女子,此生只怕要仰望清漪一輩子了,葇兮嘆了口氣。
待回到相府時,只見清漪正在院子裏蕩秋千,看起來心情大好的樣子,但清漪一向都這麽自得其樂,誰知道是不是與雲起有關。想到這裏,葇兮朝清漪身後走去。
“清漪,我問你,你昨晚……”葇兮還沒說完,便被清漪打斷道,“葇兮,你可回來了,今日雲起送來好多禮物,你快來看看!”說罷,清漪下了秋千架,将葇兮拉到屋子裏。
只見屋內的岸幾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盒。
清漪先是拿起一套頭面,盒子裏放着三支發梳,玉釵一對,玉步搖一對,“葇兮,雲起着人送來了兩套頭面,這套是粉色的,是你喜歡的顏色,還有一套是水綠色的,正好是我喜歡的顏色。”說罷,清漪又打開了另一個盒子。
“這裏有荷香齋的糕點,是我們楚人在汴京城開的店,你一向喜愛蓮子,這種蓮子糕你一定也喜歡!”清漪又打開了另一個糕點盒,清漪和葇兮對食物有各自的偏好,唯一的交集便是蓮子,清漪喜食苦澀之物,而葇兮恰巧也對荷花情有獨鐘,每次聽見有人用“出水芙蓉”來贊美清漪,葇兮都會有淡淡的失落。
“這裏有四匹布料,浣花錦和流水錦适合你,竹錦和雲錦适合我。”
“還有大大小小的珍珠珊瑚,釵環钏镯,還有很多胭脂香粉,我一向都不用這些,我也不會選,你先挑!”清漪此刻燦若桃李。
當着葇兮的面清點完所有禮物後,清漪拉着葇兮的雙手,“葇兮,你知道嗎?我昨晚與雲起聊了好久,從名山大川聊到蘇州園林,從三國聊到魏晉,一直聊到四更天才回來呢,我好喜歡他,我好想嫁進蘇府去!”
看着清漪閃着光亮的雙眼,這種神情之前在雁府從未有過,葇兮知她這次已動情,想到清漪連心上人的禮物都要分自己一半,頓時感動得鼻子有些發酸。“這般沒羞沒臊,也不怕被人聽了去,到時全京城都知道你想嫁人了。”
清漪有點微嗔,“我昨晚就寫了字條告訴你,想着你一早起來就能看見,誰知道你今日卻沒看書。”
“真是對不起,一大早,我便被你的心上人叫去問話了。”
“啊?那厮都問了你啥?”
“他說看上你了,想問問我郎有情,妾是否有意。”
“那你怎麽說?”
“我當時又不知道,自然是沒說什麽,不過,我現在可以去回話了。”
“那你快回給他,快去快去!”清漪催促道。
第二日,雲起的叔父蘇禹珏上朝時,向當今聖上請求将清漪賜婚給他的侄子。許相答應下來,雲起的父親蘇禹珪生前為漢相,清漪的父親生前為楚相,二人若能結連理,必能成為一段一門雙相的佳話。趙匡胤也十分喜歡這個年輕人,自然是揮筆同意。“這丫頭伶俐得很,又于朕有救命之恩,挑個良辰吉日封為郡主,然後擡進你們蘇府去!至于封號……”趙匡胤略一沉吟,想起清漪那雙澄澈的眼睛,正如古詩所雲,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裏一青螺。“就用洞庭吧。”
賜婚的事不多久傳遍了皇宮內外,初塵打發了人去請清漪入宮相敘。
親姊妹重逢,四目相瞪。
初塵先破了這份尴尬,“妹妹馬上就要嫁人了,父母親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欣喜!”然後從踏莎手上接過一個錦盒,“這是姊姊的一番心意。”
“無功不受祿,怎敢受此大禮?”清漪冷冷地譏笑道。
“一家姊妹,說話別這麽生分,父親臨終前說過希望咱倆相互扶持。”
“父親是說過這話,但他沒說,你可以盜取我的詩詞。”
“妹妹,不過一首詩而已,你怎麽如此小題大做?我可是你親姊姊。難道,你還在氣我搶走驚寒?首先,我不知道你與驚寒已有白首之約;其次,你如今覓得如意夫婿,不比驚寒強百倍?”
“如此說來,我應該謝謝你?”
“你果真介懷的是此事。我也沒說你要謝我,但是蘇官人比起驚寒,孰優孰劣,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
“簡直荒謬!此事暫且不提,單說你盜詩。你可是赫赫有名的楚國第一才女,是與南唐當今國主鬥過詩的江畔芙蓉,是楚王禦筆親封的潇湘郡主。”
初塵道:“我只是覺得你那首詩不錯。”
“說起來,我對詩詞并不熱心,但我一想到,潇湘郡主名不符其實。這些年來,我就沒見你寫過一首詩。你當初的才名怎麽傳出去的?莫非江郎才盡?還是說,有人為你代筆?是父親?不,你在楚國脍炙人口的那些詩作,何其婉約秀麗,豈是父親那樣的男子能寫出來的?”
“不過一首詩而已,你也太小氣了,不如現在就去找宋皇說清楚,說我盜了你的詩!”
清漪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初塵手裏拿着的錦盒,“你好自為之吧,告辭!”
34、茅塞頓開 …
自從清漪被聖上賜婚後, 葇兮心中便有些着急。如今,自己已經十八歲,雖說是正當齡,然而大好年華容易過,歲月從來不饒人。葇兮攬鏡自顧, 一張算不得十分精致卻也有幾分動人的臉,皮膚緊致有彈力。若是像清漪一樣, 被高門認作義女,亦或是得聖上垂青封個縣主, 此生便容易得多。葇兮嘆了口氣, 家裏只有個愚頑不化的母親和一個胸無大志的兄長, 不能給自己帶來半點助力。
這日,葇兮來找清漪, 見橫波也在潋滟居內, 心底不免又湧起一陣惆悵。清漪這樣的好相貌,自然是承襲了她的母親。且這位水姨母極好的性子, 有種超脫物外的心扉,怨不得清漪也總有些許與世無争淡泊名利無欲則剛的情懷, 而自己則一門心思想往上爬卻不得其法。
“水姨母。”葇兮上前福身, 清漪見葇兮來了, 便說要親自拿些糕點去。
“快過來坐, 葇兮。”橫波将旁邊的繡墩往自己身旁挪了挪。
葇兮靠近橫波坐下,如此近的距離,越發覺得水姨母長得驚為天人, 心中暗想,爹爹當年也應曾是谪仙般的人物,只可惜後來那般魯莽,自毀了前程。“姨母,我真是羨慕清漪有你這樣的母親。”
橫波将葇兮攬入懷中,溫柔地笑道,“你也是我的女兒呀!”
葇兮吮吸着橫波身上傳來花草的氣息,“姨母,你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而我爹爹他,吃喝嫖賭無所不沾,為何你會?”
橫波嫣然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你說的這個人,我又不認識。”
是啊,橫波認識在湘江邊認識的寒衣少年,雖然心高氣傲,但是卻也有着與衆不同的才華與風采,身上似乎不曾沾染人間煙火,遺世而獨立。後來那個吃喝嫖賭的江奉宣,橫波的确不認得。葇兮聽懂了橫波的話語,當下一陣沉默。
良久,葇兮開口問道,“姨母,郎中是我見過的天底下最優秀的男子,為何你對他?”
“聽清漪說,你最喜歡荷花,但是,這世間有很多花,都比荷花好看,你又為何鐘情于荷花呢?”橫波反問道。
過了半晌,葇兮喃喃回道:“姨母,我懂了。”
橫波走了之後,清漪央求葇兮道:“葇兮,你教我做女紅吧。”
葇兮看了清漪一眼,那眼神極為複雜。
“哎呀,以前是我不好,沒耐心,不過這次我是認真的,你想,我和雲起都到了婚假之年,婚期指日可待,倘若日子定下來了,我想親手給自己繡喜服,你就教教我吧。你也不想我到時候穿得太落魄,早點教我,這樣我就有時間練手了。”
葇兮自當從命,二人支起了繡花架子。期間,清漪屢屢失态,時而忍俊不禁,時而一臉歉意。
“你倒是說說看,你腦子裏又在想些什麽事情?可是擔心自己女紅做得不好,惹婆家嫌棄?”葇兮問道。
“我以前跟沾衣姊姊說過,将來若有如意郎君,便分出一半騰給她,可如今我仔細想了想,我實在不舍得分她一半。我食了言,心裏有些不快!”
葇兮本想一笑置之,又覺得不妥,清漪并非一般女子,如此重諾之人,自己反而要笑話她,豈不是狼心狗肺。故開慰道:“哎,童言無忌,那會兒你才多大,小孩子說的話,算不得真,你且莫往心裏去。再說了,你家蘇官人在你眼裏縱有萬般好,在沾衣姊姊的眼裏,可未必如此。”
35、前朝遺孤 …
朱鳳時從點兵臺回來, 此時還不到辰時,路上鮮有行人,聽到有人高歌于市,忽然想起自己的雙親和姊姊。如今自己已然功成名就,卻踽踽獨行, 無人跟她一起分享這份榮耀。
“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裏事, 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
鳳時順着歌聲走去, 很快找到了高歌之人。那人背對着她, 梳了兩條小辮垂在肩頭, 一點珠翠全無。鳳時心道,原來是她?
“清娘。”一曲終了, 鳳時輕喚出聲。
清漪轉過身來, 只見眼前一位少女,一身戎裝, 濃眉大眼。“姊姊是何人?”
“九年前,你救過我一次, 還記得嗎?”
清漪搖搖頭。
“還有一次, 我第一次劃船為生, 當時便是為清娘你和雁驚寒擺渡。”
“我記性不好, 一點都想不起你來了。”清漪慚愧地笑道。
“不要緊,我是朱鳳時。”
“你是朱将軍?”清漪早就聽說城裏有位姓朱的女将軍,是雁州城人。
“聽聞你頗曉醫術, 如今,符太後抱恙在身,你能否去看看她?”
清漪點點頭。
二人來到宮牆院內,符太後居住在西宮。清漪給她開了方子之後,一只麻雀忽然飛過窗前,吓得符太後驚叫一聲。
鳳時道,“太後自小就怕見羽毛一類的東西,希望你不要見怪。”
“原來太後也怕羽毛,我識得一人,跟太後有相同的症狀。”
“真是巧得很,我原以為全天下就只有我一個人這樣。你那位朋友是什麽人?”
“她叫做雲沾衣,是雁州城人。”清漪寫完藥方,擡頭瞥見牆上的畫像,頓時驚住,“太後,這是何人?”清漪指着那幅畫像問道。
“大膽!那是已故宣懿符皇後!”一旁,有老嬷嬷厲聲道。
“休得無禮!”小符後喝退了老嬷嬷,對清漪道,“那是本宮的姊姊,你為何會突然問起?”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沾衣姊姊。”清漪說道,随即想起雲家一家人蠶豆病的事情,心想,不對,為何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不僅沒有患上家族的蠶豆病,反而跟大符後長得一般無二,而且跟小符後一樣怕羽毛。
“娘娘,宣懿符皇後是否曾生過一位公主?”
小符後聽出了清漪的意思,“姊姊是曾生過一位公主,不過被後漢隐帝殺害了。”
“娘娘,我的這位沾衣姊姊,今年二十歲,跟宣懿符皇後長得一般無二,即便我患有臉盲症,也能瞧得出來。”
小符後起了疑,問道,“你說的這位雲沾衣,她是什麽人?”
“她父親是後漢定遠将軍雲敬澤,應該是乾佑三年,那時沾衣姊姊才不到五歲,他們舉家南遷雁州城。”
後漢定遠将軍?小符後聽罷,眼淚縱橫。朝着畫像心撕力竭地哭道:“姊姊,原來大娘她還活着!”
翌日,雲沾衣進西宮,與小符後相認。身旁的嬷嬷問道:“娘子,你身上可有什麽記號?”
雲沾衣想了想,“我肚臍上原有一塊疤痕,不過随着年歲變大,就變淺了,現在還隐約能看出來。”
小符後哭得更厲害了,嬷嬷道:“是了,當年宣懿符皇後生下大公主後,接生的穩婆剪臍帶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公主,傷得還挺重。”
“這事不能外傳,以免有心之人聽了去。”小符後叮囑道。雖然趙匡胤留了自己和前太子郭宗訓的性命,但帝王之心不可測。
豈料此時,已有大慶殿的太監造訪,“官家聽聞世宗遺孤幸存人間,特命我來賀喜!恭喜小符後,恭喜郭郡主!”随後,清漪也入了殿來,衆人才知道清漪已去大慶殿通風報信。
這日,沾衣入東宮探望小符後,小符後聽了沾衣這幾年的經歷之後,甚為痛心,對身後的落紅說道,“以後,你去照顧沾衣吧。她雖被官家封為郡主,可到底是降國宮妃,身份多有尴尬,有你去幫我看着她,我和姊姊便也就放心了。”
“如此,那便容老奴在太後身邊再服侍幾日。”落紅自是放心不下太後,雖然當今官家看起來宅心仁厚,但畢竟是叛國之人,誰知道太後還有幾天安寧日子,她臨走之前,自是得好好管教一番整個東宮的下人。
沾衣出了宮,一輛馬車失控朝這邊猛跑過來,沾衣吓得慌了神,正想象着自己喪生馬蹄之下,忽被人推往路邊。待緩過來,睜開眼一看,見是一弱冠少年。
“娘子,你可還安好?”少年見少女盯着自己忘了許久,便開口解了這份尴尬。
“多謝官人相救。”
少年松開扶着沾衣的手,抱了抱拳,轉身往回走。
“等等。”沾衣不由自主地急喊出聲,話出了口,才覺得自己不夠矜持,愣了幾息,下定決心問道,“官人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請教官人姓名。”
##崔颢《長幹曲》##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少年是爽朗之人,開口答道,“娘子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無需挂懷,我喚作蘇雲起。”說罷,再次抱拳道,“告辭,娘子小心。”
蘇雲起!我喚作雲沾衣,他喚作蘇雲起,莫非,這就是緣分?沾衣雙手搓弄着手帕,時而輕笑出聲,時而面露不安。喜的是,這蘇雲起身手不凡,看着卻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可見是個文武雙全的少年英才,而且從穿着看來,也是出身書香門第之家。愁的是,他如今已及冠,萬一家中已有妻室,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沾衣剛被封為郡主,還沒有府邸,仍住在秦國公府,此時孟昶已經亡故。
待回到府,沾衣吞了口茶壓下欣喜之情,“秋櫻,快去打聽,這蘇雲起家住何處,家中有何人,父親任何官職。”
秋櫻諾聲去了門去,不過片刻,便回來報道,“郡主,這蘇雲起是建隆四年癸亥科文狀元,其父乃北漢宰相蘇禹珪,後來,被前朝封為莒國公,已故。蘇雲起其人性謙和,虛襟接物,文武雙全。尚未曾娶妻……只是……”
“他許給了何人?”沾衣咬牙切齒地問道。
秋櫻正要開口,沾衣打斷道,“算了,別說了,你只需告訴我,此女身份是否高貴。”
秋櫻一時犯了難,洞庭郡主身份是否高貴,這怎麽好說,往低了想,不過就是蜀宮的一個尋常宮女,是當今相府的義女。
沾衣看着秋櫻的表情,“算了,不用說了。”
沾衣出了門,坐到樹下的秋千架上,閉着眼睛搖晃着。
但願我雲沾衣只是一時迷了心竅,但願我明天就不再喜歡你,但願,你的未婚妻是位宗室女子,這樣,就能徹底斷了我的念想。如果你的未婚妻只是一位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你叫我怎麽忍心看着你攜他人之手共度此生!沾衣縱使閉着眼睛,也擋不住簌簌而下的眼淚。我雲沾衣一生孤苦無依,本以為在蜀宮能一生富貴,豈料花蕊夫人那個敗家子,三兩年就虧空了國庫,使得宋軍乘虛揮兵南下。
清漪自從搬去了相府,三天兩頭便尋空過來找沾衣。
這時,清漪來到秋千架旁。沾衣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知道是她來,并不曾睜開眼,“清漪,今天沒空陪你話家常了,我心情不好,你快快回去吧。”
清漪一向聽話,每次沾衣抱怨心情不好,清漪便速速離去不敢擾了沾衣,但是這次,狀況卻有些不同,“姊姊,妹妹有天大的喜事。”
沾衣驀地睜開眼,轉過身來,“你被賜婚了?”
“正是!姊姊你說要親眼看到我出嫁,這下能如願以償了。”清漪雀躍之情,溢于言表。
“你要嫁入公府蘇家?”沾衣眉心一緊,暗覺不妙。
“正是!姊姊是猜出來的還是聽人說的呀?”清漪問道。
沾衣頓覺一陣眩暈,強忍着保持清醒,“今日我乏了,看見人就頭疼,你快些走吧,我想清靜些。”
“姊姊老是覺得身子乏,每次都打發我走,可是,這次事關妹妹的終身大事,姊姊不想囑咐我幾句嗎?”
沾衣不再搭理她,顫顫歪歪地朝房內走去,清漪想上前扶,剛走出兩步,又怕挨罵,只好目送沾衣回了房。
隔了月餘,東宮符太後召見清漪。
“你這孩子,我見了真是喜歡,聰明伶俐,就憑一只雀鳥就幫我找到失散多年的外甥女,我拿什麽謝你好呢?如今你已貴為洞庭君主,金銀錦緞、山珍海味都不缺,如今又覓得如意郎君,我真是不知道拿什麽謝你。你還有幾個月便要出嫁,到時候,我為你添二十擡嫁妝,你可不要嫌棄。”
清漪忙要下跪道謝,一旁早有落紅扶着,“郡主是我們太後的恩人,你下了跪,太後會于心不忍,以後無需行此大禮了。”
“娘娘,你真是個大好人!怪不得朱将軍時常念叨你,朱将軍也是個大好人……”清漪剛想說官家也是大好人,所幸及時打住了,“清漪能認識你們,真是三生有幸!”
“你豈止三生有幸!你的未來夫婿,那可是官家相中的驸馬人選,如今被你撿了個便宜,我真為你感到高興!”符太後道。
這時,落紅下跪道,“太後,奴婢有一事相求。”
“你說。”
“洞庭郡主對兩位太後有恩,奴婢粉身碎骨難以想報,奴婢見郡主生性豁達,從不與人相争。眼下,郡主即将出嫁,将來蘇狀元或有三五妾室,後宅諸多明争暗鬥,以郡主的性子,雖身份高貴,但胸無城府,奴婢擔心郡主被人算計了去,故而自請服侍郡主,請太後允準!”落紅說罷,已是眼淚婆娑。
小符後沉吟半響,“姊姊去前,最大的心願便是找到她的筱兒,如今清漪幫她完成了心願,我自然願意把我所有的好東西都分給筱兒和清漪。難得你有這份心,以後好好服侍洞庭郡主!”
36、少年文化 …
潋滟居內。
一大早, 落紅早早地端來了洗臉水,清漪見狀,忙勸阻道:“嬷嬷,你可是符太後的人,太後好心讓你來教我規矩, 這種粗活,讓杜鵑去做就好了。”
杜鵑道:“郡主可不許罵我偷懶, 是落紅嬷嬷,非拿身份壓我們, 生怕我們服侍不好你, 我不敢同她理論, 煩請郡主讓嬷嬷把重活還給我們吧。”
“你們呀,成天讓郡主垂着兩條素辮子, 比你們這些丫鬟還素雅, 成何體統!還是我自己來服侍郡主比較省心。”落紅道。
“我們也想跟郡主梳發髻呀,郡主不讓, 說她從小就是梳這樣的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