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封信

第1章 第二封信

天氣越來越冷了。

脫離賀平秋控制的第一個月,喻晗做了很多事,就像賀平秋信裏想象的那樣,過上了奢靡腐爛的生活。

他在家裏喝酒、吃燒烤,當着賀平秋的遺照面前嗦賀平秋最讨厭的螺蛳粉,将家裏弄得一團糟,亂扔的外套、散落的酒瓶、還有門口堆積成山的外賣袋。

“砰”得一聲。

正在昏暗環境裏看電影的喻晗偏頭看向陽臺,一盆多肉被風砸到地上,泥土被猛烈的雨水打得透濕,又為這個家增添了一副亂象。

喻晗盯着看了很久,耳邊全是暴雨噼裏啪啦的聲音。

地上的那盆多肉已經七歲了,是結婚第一年賀平秋送給他的兒童節禮物。

那時候剛結婚,喻晗還沒接受自己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事實,平日相處得很不自然,僵硬別扭,賀平秋幹脆去劇組待了三個月,回來後剛換完鞋,就一聲不吭地把衛生紙包裹的多肉塞到了喻晗手裏。

多肉是紙包着的,底下的盆看起來很漂亮,應該不是網購的,很可能是賀平秋在哪個攤子上看到就買了回來。

想象着氣質陰郁不願與外人多說一句話的賀平秋站在攤販前、詢問多肉多少錢的場景,多少帶點好笑。

但賀平秋不說這些,他只會冷漠生硬地說:“不想養就扔了吧。”

喻晗有時會恨賀平秋的扭捏。

他走向陽臺,彎腰撿起了倒在泥土裏的多肉,天氣越來越冷、加上喻晗忘了把它拿回家裏保暖的原因,它已經從圓滾滾的狀态變得有些幹癟。

喻晗後來曾問過怎麽會買盆多肉,賀平秋說因為像他。

他不知道哪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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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他們的生命都很頑強,即便經歷再多的折辱與壓力,也依然能厚着臉皮将就活着。

可如今它好像要凍死了。

喻晗抖落多肉身上的泥土,将它的頭全部剪掉。随着剪刀的咔嚓聲,它最終只剩下了一支光禿禿的樁子。

喻晗另外又找了個小盆重新扡插,不知道能不能長出新的葉片。

本想放回陽臺上由它自生自滅去,可看着狂風暴雨的天氣,喻晗還是帶着它走進卧室,放在了床頭櫃上。

房間裏沒客廳那麽亂,不過床也很久沒鋪了。

喻晗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會每天鋪床的,除了活着的賀平秋。

堪稱身殘志堅。

喻晗在卧室站了會兒,什麽也沒看,什麽也沒想,許久之後才彎腰牽起被子抖了抖,将其鋪得整整齊齊,随後又來到客廳,撿起地上的空酒瓶,收拾餐桌上沒吃完的外賣,歸位亂糟糟的桌椅沙發。

做這些事花了兩個小時。

天已經徹底黑了,他拎着垃圾袋來到地下室,扔進垃圾桶裏。

因為暴雨,遛狗的人都只能在地下室裏進行,小狗崽看到他興奮地想撲,主人只能連連抱歉,顯然是剛養不久。

“沒事,我不怕狗。”

喻晗蹲下身,摸了摸毛茸茸的狗頭。

他很喜歡貓狗,以前大學的時候學校有很多流浪貓,肥嘟嘟的,還會往他們宿舍裏竄,喻晗都撸了遍。

路上看到別人家遛狗,只要其主人不抗拒,喻晗都會駐足玩上一會兒。

但賀平秋對貓狗過敏,結婚以後,喻晗看到貓狗也學會了克制的“愛”,最多路過的時候多看幾眼。

“它才五個月,我還沒教會它不要撲人,不好意思啊。”狗主人是個小姑娘,窘迫地撓撓頭道。

“挺可愛的。”

如今好像也找不到當初的熱愛了,他禮貌地摸了三兩下,就道別離開了。

喻晗雙手插進口袋走到電梯口,電梯“叮”得一聲打開,他卻駐足在原地沒走進去。

同棟的鄰居從他身邊擦過進入電梯,見他一直沒動疑問道:“要進嗎?”

“……不了。”喻晗轉身離開。

他在大衣的口袋裏摸到了一把車鑰匙,不是賀平秋常坐的那輛,在停車場找了很久才看到一輛白色的轎車。

他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又不知道來這裏幹什麽。

他擺弄了會兒後視鏡,又看了眼擋風鏡前的一排石雕貓狗玩偶——是當初被囚禁重獲自由後的一次逛街他随手買的。

他并沒有說送給賀平秋,但在家裏放了一段時間後就不見了,詢問無果後也沒太在意。

原來是被賀平秋藏這了。

賀平秋的掌控欲和占有欲非常瘋狂,也十分善妒,特別在婚後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否則也不至于發瘋用鎖鏈把他鎖在家裏。

他不能接受喻晗眼裏有別的事物,動物不行,人更不行。

所以喻晗喜歡貓狗,賀平秋就用自己過敏逼他遠離,從前關系好的朋友也都漸行漸遠了,更沒有出現新的朋友。

賀平秋倒不會逼他和朋友斷絕關系,但每次出去聚會賀平秋都會偷偷跟着,透過車窗幽幽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回家也不說自己的嫉妒,只一言不發地把他往死裏折騰,再限制自由。

喻晗翻了翻扶手箱,裏面沒什麽東西,就一瓶水,一包紙巾,沒什麽屬于賀平秋的痕跡。

不過喻晗倒是在方向盤上發現了一根白色的毛發。

誰的?

喻晗回憶了下,蘇羊染的不是白毛。

找不出答案,喻晗握着方向盤将車駛出車庫,直奔高速。

他将音樂聲開得很大,都是賀平秋不喜歡的調調,熾熱而瘋狂。

手有些生了,婚後賀平秋就沒再讓元開過車。

因為當年那場車禍發生的就是喻晗開的車,不清楚是賀平秋怕他再出事還是對他開車有了心理陰影。

一道閃電劃破雨幕,照亮了被大雨裹挾的金屬車身,大雨砸在車頂,比嘶吼的音樂更叫人震撼。

車輪所過之處雨水飛濺,馳騁在夜色中。

餘光裏隐約有熟悉的身影劃過,在高速護欄旁,在後視鏡裏,在前方亮着暖燈的隧道中。

随着車速前進,黑暗一點點地将隧道裹挾,蠶食那道逐漸透明的身影。

說不出來,喻晗急切地想要破壞點什麽。

想撞上前面的護欄,想黑暗的隧道坍塌,想馳騁的速度再快點,再快點。

可他還是平安無事地離開了高架,瘋狂之後車速歸于平靜,開着二三十碼被堵在車流中。出門前吃了晚飯,但胃還是在隐隐作痛。

雨水砸在擋風鏡上,雨刷緊跟其後左右擺動,周而複始。

到家的時候夜色已深,喻晗走出電梯,彎腰正要換鞋,卻一眼看見門口擺着一個小盒子,上面系着熟悉的蝴蝶結。

喻晗捏緊來了兜裏的車鑰匙,看了許久。

他帶着盒子回到家裏,從冰箱拿出一瓶新的酒灌入喉嚨,才神色不明地打開信封。

【“親愛的喻晗。”】

喻晗再次扯了下嘴角。

【“我在想象看到這封信的你是什麽表情,煩躁,厭惡?還是有一絲絲的愉悅。”

“又或許你已經賣掉了我們的家,根本不會收到這封信。”

“你會這麽做嗎?賣掉這套房子,扔掉裏面的一切東西,走得遠遠的,回到你正常的取向,找個性格與我完全不同的女人相守一生——”

“如果你這樣做,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她。”

“不過我猜,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了。我多了解你啊喻晗,你現在是不是坐在沙發上,每天爛醉如泥,将家裏弄得一團糟,一邊覺得自在一邊又覺得心髒空空,并為後者感到自我厭惡。”】

“蠢貨。”喻晗吐出兩個字,“我剛回家,沒坐沙發上。”

但信裏的內容還是讓喻晗有種被監視的感覺,仿佛死去的賀平秋真的化為厲鬼,在暗處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或許你現在該收拾一下自己,撿起地上亂糟糟的酒瓶,洗個澡,梳理一下頭發,刮掉新長出來的胡茬,穿上整潔的衣服,給自己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或去外面的餐廳。

你不用再忍受我蹩腳的廚藝,以及毫無新色的菜肴。

然後帶上這兩封介紹信,給自己找份體面的工作。

——賀于2023.11.8寄出】

賀平秋生前預估錯誤,家裏很幹淨,不用收拾。

即便是在收到信的前兩小時才幹淨。

這天晚上,喻晗是在床上入睡的,可夜深時卻蜷縮在次卧的浴缸裏,雙眼緊閉。

白色花紋的地磚上還遺留着一些深紅的血跡,揭示了這裏曾發生過什麽。

時隔一個月,喻晗第一次夢見已經死去的丈夫。

對方拿刀割破手腕,緩緩朝着他走來,鮮血順着皮膚滑至指尖,洋洋灑灑地滴了一地。

賀平秋用呢喃的腔調在他耳邊說:“喻晗,陪我一起走吧。”

真變态啊。

他聽信了蠱惑,殺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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