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民宿計劃

第76章 民宿計劃

談笑間,目的地很快就到了,這是一家很熱鬧的餐館,建築風格很有當地特色,上下兩層,談湘跟着兩人上了二樓。

二樓人少安靜,三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剛一坐下,傅京笙就把菜單遞給了談湘,說道:

“這家的招牌是汽鍋雞,這個我已經點了,其他的你看看,想吃什麽自己點。”

“還是讓段大哥先點吧,我客随主便就行。”談湘把菜單推了過去。

段勇直接拿起菜單塞到了談湘手裏,催促着說道:

“我和京笙昨天晚上已經喝過聚過了,今天這頓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別跟我們客氣,你吃的越多我越有面子!”

如此談湘也就不再推脫,按着自己的喜好點了兩個,然後傅京笙接過後又點了兩個。

小菜上桌,傅京笙給段勇斟了杯酒,給談湘倒了杯果汁,舉起酒杯對着談湘說道:

“正式給你介紹,段勇,段局,厲害不,三十歲不到就做到公安局副局長了,牛吧?”

聽兄弟這麽誇自己,段勇那邊不好意思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指着傅京笙說道:

“你小子,少捧殺我,我哪有你厲害呀,帶着一大幫兄弟把公司做的紅紅火火,你那公司可是養活了不少弟兄呀!你這才叫本事!”

不知道傅京笙哪來的這麽多精力,把散落在天南地北的戰友們都聚集到了一起,給了困境中的他們一份工作,一處安生。

段勇這幾年時不時會收到戰友們的來信,看着他們報平安的字句,感受到那字裏行間的滿足和安穩,他真的很佩服傅京笙這麽些年的付出和堅持。

不知是不是被這烈酒給辣的,段勇眼眶有了濕意,為了掩飾他趕緊低頭悶了一口酒,冷酒下肚,血液卻翻湧的更加厲害了,只覺得有些話悶在嗓子裏,不說出來不痛快。

“也別讓來讓去了,你說我們敢不好嘛?我們三個可是背負了九連一百多個人的性命呀,一百多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回來的時候就剩我們三了,我們得拼命的活呀,要活給他們看呀!”

說到最後一句,段勇已經用手捂住了眼睛。

談湘隐約知道,七十年代末的時候雲省邊境很不太平,甚至是到八十年代末的時候,小範圍的沖突還不時會爆發一下。

在這之前,這段歷史在她的記憶裏只是課本上被一筆帶過的一句話,而現在她站在這片土地上,聽着從戰場上幸存下來的軍人訴說着那段歷史,才真正的感受到了那是多殘酷的一段歲月。

八十年的華國快速發展,一路高歌猛進,這是因為有人在為她保駕護航,人們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拼搏向上,奮勇争先,是有人在背後為他們犧牲,為他們負重前行。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月色分外朦胧,還是因為多年摯友久別重逢,這兩個大男人都露出了少見的脆弱的一面,傅京笙也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一口飲盡,放下酒杯,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勇哥,我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那場戰争中了,怎麽走也走不出來,每隔幾年我都要回來看看你們,只有看見你們倆,我才能确定自己還活着。”

談湘有點好奇,傅京笙和段勇口中的第三個人究竟是誰呀,為什麽今天的聚會沒有一起來呢?

“老楊還是不肯出來嗎?他不願意去我那我理解,怎麽連你這他都不願意過來?”傅京笙對着段勇問道。

“他那個倔脾氣你還不了解?說是放不下家裏妻小,舍不得離開大理的土地,這是一方面,其實啊,他那個二愣子就是不想麻煩兄弟,不想沾我們的光!”

傅京笙皺起了眉頭,顯然這個老楊對他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

“這次我既然來了,那肯定是要把他帶出去的,你放心,老楊交給我了,你呀,也多注意點,受過傷的人別再每天拿命拼了,我可是等着你以後來京市找我喝酒的!”

“怎麽,我們雲省的酒入不了你傅少的眼?來來來,滿上!”

兩個人說着就開始拼酒,顯然段勇的酒量很一般,幾兩下肚就趴在桌子上打呼了,坐他對面的傅京笙卻還是好好的。

但談湘感覺傅京笙其實也有點醉了,不然他今天的話怎麽這麽多呢,談湘有點分不清他是在自言自語,還在在說給自己聽。

可能是有些話悶在心裏太久了,悶得難受,傅京笙今天就想全部都說出來,如果有人願意聽就更好了。

“我十八歲入伍,來到雲省這邊參軍,不到半年就上了戰場,那一場戰争來得突然,好多人連遺書都沒來得及寫就上了戰場,既然是參軍,那就是做好了随時犧牲的準備的,只是我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這麽慘烈。”

“那場戰争一個連就只有你們三個活下來了?”

“嗯,活下來的也都受了傷,我傷得最輕,我年紀小,他們都護着我,老楊是傷的最重。”

這位老楊就是除傅京笙、段勇之外當年存活下來的第三人,戰争過後,九連又補了新人,他們又有了新的戰友,可在他們心底,有些感情只有三人才能明白,有些話也只能三人彼此訴說。

“你還記得張大民吧,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是在三壞外的馬路邊,他就蹲在那,手裏舉着個牌子,看到有包工頭過來就沖上去,他們就像是貨物一樣在那被人挑挑揀揀,也是,連溫飽的解決不了,何談尊嚴,看到昔日和自己并肩作戰的兄弟現在這幅模樣我心裏難受啊!”

傅京笙仰起頭,單只手痛苦的捂住了雙眼,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了起來。

“現實很殘酷,他們在戰場是英雄,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可下了戰場,他們中間很多人一沒有學歷,二沒有一技之長,為了養家糊口,他們能做的只能是去賣力氣。”

“所以你就想到自己成立一個建築公司?”談湘說着他的話問道。

“嗯,我本想給張大民一筆錢,或者幫他找份工作,可他拒絕了,他告訴我,和他一樣的兄弟還有很多,我幫得了他一個,幫不了一群,幫得了他一時,幫不了他一世,他們人窮志不窮,賣力氣不丢人,那時我就想着,與其讓他們在外面散作一團,不如大家聯起手來,這樣至少沒人敢欺負。”

“很辛苦吧,制片廠的工作也不輕松。”談湘設身處地想象了一下,只覺得困難重重。

“忙點好呀,忙點代表他們有活幹,一開始的時候是真的苦,晚上跑工地,白天回制片廠,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我沒幹過這行,要接活不容易,剛開始還被人騙了,為了不讓兄弟們跟着操心就自己借錢補窟窿,好在都過來了,謝謝你啊,湘湘。”

“怎麽還謝上我了,我可沒借你錢?”談湘打趣着說道,試圖讓氣氛不那麽沉重。

“謝謝你幫我們畫圖呀,自從拿下營房改建那個項目後,我們公司才算是正式在京市站穩腳跟了,公司好了,大家拿到的錢也多了,好幾個兄弟都已經把家人接到京市來一起生活了,真的多虧你。”

雖然在談湘眼裏這可能就是件小事,但傅京笙卻把這個事放在了心裏很重要的位置,有些感謝說出來容易,但想要償還卻不是那麽簡單的,他願意慢慢來,給到她真正想要東西。

“那就祝你們公司越來越好!幹一杯吧!”

談湘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往嘴邊送去,誰知酒杯剛碰倒唇邊,就一下子被搶走了,搶他酒杯的正是傅京笙。

“小孩子喝什麽酒,這杯,我自己幹了!”傅京笙說完一飲而盡。

“傅京笙!我高三畢業了,已經滿十八歲了,我全身上下哪一點像小孩子了?”談湘說着不服氣的雙手叉腰挺起了胸膛,她覺得傅京笙這是在質疑她的心理年齡和生理年齡。

“好好好,湘湘成年了,是個大姑娘了,不過今晚還是不能喝,欠着,等到了大理我陪你喝個痛快,還行?晚上還要趕火車,乖一點。”

若是沒有最後三個字,談湘也就放他一馬了,可這哄小孩子的态度,讓她又逆反了起來。

談湘正要站起身來去夠酒瓶,傅京笙一巴掌就拍在了段勇的後背上,把剛伸出手的談湘吓了一跳。

“勇哥,別裝了,這麽多年了還是這一套,你沒用膩我都看膩了,不灌你酒了,趕緊坐起來,吃完了還得送我們去火車站呢!”

這句話說完,段勇果真就起身坐了起來,眼裏沒有一點醉意,把戲被拆穿,段勇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他表現得像是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只是看談湘的眼神明顯不一樣了。

“來來來,大妹子,多吃點,我們家京笙就是這個臭脾氣,你以後多擔待些,別跟他一般計較,我再加份菜,你敞開吃,我買單啊,都不許跟我搶!”

說完,段勇一臉揶揄地看向對面的傅京笙,頗有一種看到自己家好大兒終于開竅了的感覺,那個看熱鬧的得意勁怎麽都掩飾不住了。

段勇那笑得一臉蕩漾的模樣簡直不忍直視,傅京笙一臉嫌棄的轉過了身去。

分別數載,相聚也就是短短幾天,段勇開着車把兩人送到火車站,站在入口處看着兩人走進了車站。

就要進站的時候傅京笙停了下來,轉身回望,段勇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們倆。

夜色中傅京笙高舉右手,用力揮動,告別摯友,山高水長,不知道這次一別下次見面又是什麽時候了,但真正的朋友,即使離得再遠,即使多年未見,那份友情也不會因此褪色。

談湘看着隔着欄杆兩人認真告別的場景,這一刻,她真的好羨慕他們能擁有如此珍貴的友情。

伴着火車的晃動,日出時分,傅京笙和談湘到達了目的地。

列車到達大理站,按照事先約定好的,傅京笙準備先送談湘去酒店入住,然後自己按照段勇給的地址去找老楊。

他這次來并沒有提前和老楊打招呼,他知道,只要說了,老楊肯定會躲起來不見他的。

火車站出站口要比機場熱鬧多了,賣鮮花的,賣飾品的,賣吃食的,有招攬生意的挑夫,有拉生意的旅館夥計。

談湘跟在傅京笙的後面往外走,只一個沒留神,就跟丢了,轉頭間前面已經沒有了傅京笙的身影。

談湘踮起腳尖四處張望,一番尋找,在不遠處看到了傅京笙的背影,他好像在找什麽人。

談湘從人群中穿過,朝着那個傅京笙的方向走去,她的行禮可還都在傅京笙手上呢。

傅京笙在人群中七拐八拐的,談湘也就跟着他七拐八拐的,然後談湘就看見他抓住了一個人的手臂,停在了原地。

談湘氣喘籲籲的趕了上去,驚訝發現傅京笙抓到的那個人竟然是個獨臂,他右手的空蕩蕩的衣袖,此時正被傅京笙緊緊地握在手裏。

傅京笙開口說話了,他的語氣裏有生氣,但更多的是心疼。

“老楊,這就是你和我們說的過得很好是吧?你不是說你已經裝上義肢了嗎?你不是說你在家裏開了個小賣部嗎?你既然出來當挑夫,那為什麽不願意來京市幫我!”

這個被叫做老楊的黑臉漢子很明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遇見熟人,他別過了頭,語氣淡淡地說道:

“京笙,我那不是去京市幫你,是你幫我,我老楊有手有腳的,哪裏就需要別人來幫了,你要挑東西不?不要的話我就先去忙了。”

老楊想要把袖子從傅京笙手裏拽出來,可偏偏傅京笙就是不放手,一個想走,一個不放,最後,三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坐在了馬路牙子上面。

這兩個人明明都有很多話想和對方說,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在這種情況下重逢,即使是多年好友也會放不下身段,無奈,談湘先開口了。

“楊大哥,你家還有空房呀,還能住宿呀?”

老楊聽了連連擺手拒絕道:

“那不行,那不行,我家簡陋的很,姑娘你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可住不慣我們那,要不我幫你把行禮挑到酒店去吧。”

“簡陋點有什麽關系,我來這裏就是感受當地風土人情的,正需要有個當地人給我當向導呢,要不楊大哥你幫我這個忙吧?”談湘繼續說道。

“我不行,我不行,我笨嘴笨舌的,我給你介紹我們村的後生好不好,他們能說會道的。”老楊急的臉都紅了。

“好呀,那先帶我們去你們村吧!”談湘微笑着說道。

說完,談湘就站起身來先走了,往前走幾步,回頭看兩個人還沒跟上,她假裝着急地催促道:

“兩位大哥走快點啦,我不認識路呀!”

老楊見無法推脫,趕緊站起身來搶過談湘的行禮放在了擔子上,挑起扁擔健步如飛的走到了前面,傅京笙見次情形也站起了身跟在了後面。

其實這兩人久別重逢,心裏都是很高興的,只是因為這見面的方式太尴尬,才一時間下不來臺,這回兒談湘給他們遞了個臺階,他們也就順勢下坡了。

沒一會兒三人就走到了大路邊,傅京笙正準備伸手攔出租車,卻被一旁的老楊給打斷了。

“費那個錢做什麽,我家就住在碼頭邊上,去前面坐船直接就能到,你們跟着我走就行。”說完楊勝利直接挑起行禮大步的往上船點走去。

別看剛才他那副一言不發的樣子,楊勝利其實是個很熱情好客的漢子,幾人上了船後,他就一直站在談湘身邊給她介紹一路看到的風光,反倒是把傅京笙給晾在了一邊。

談湘也很是好奇,以前來大理的時候她都是直接打車去的古城,沒想到在這個年代還可以坐船過去呀,真是不一樣的體驗。

正如楊勝利說的那樣,坐船真的很快,大概二十分鐘的樣子,船只就在碼頭靠岸了,碼頭很簡陋,使用木頭搭建成的,碼頭上有一塊牌匾,牌匾上的油漆都剝落的差不多了,匾面寫着四個字:才村碼頭。

原來楊勝利說的碼頭是才村碼頭呀,這可是個好地方,這趟她算是來對了。

下了船,談湘和傅京笙跟在楊勝利後面沿着洱海往前走。

一路上楊勝利和遇到的村民們打招呼說話,村民們有的扛着鋤頭,有的拖着漁網,老的小的,只要見到面,他都能親切地喊出稱呼。

大概走了五分鐘左右,楊勝利在一處房屋前面停了下來,房屋對面就是洱海,景觀絕佳,房屋本身顯得有些老舊,外牆的白石灰脫落的大半,屋前的木柱也能看出是上了年頭的,楊勝利小心翼翼的把擔子上的行禮找了處平坦幹淨的地方放下,朝着屋裏面喊道:

“媳婦,來客人了!快出來迎客咧!”

話剛落音,一位梳着發髻帶着頭巾,身穿淺藍色上衣,下着藍色寬褲,腳穿繡花的鞋的婦女走了出來,她身後還跟着三個小孩,最大的看上去八歲左右,小的才三歲的樣子,走起路來還搖搖晃晃的。

女子臉上洋溢着笑容,熱情地把談湘和傅京笙迎進了屋,孩子們則好奇的跟在了他們後面。

穿過鋪了青石板的院子,進入內堂,屋內有些昏暗,女子趕忙打開了燈,點上了煤油。

“你們今天就在這吃午飯,我家這樣子待不了客,我們村有做客棧生意的,我過去看看,幫你們找間好房間。”楊勝利說完和自己妻子囑咐幾句就匆匆出門了。

女子拿出兩只碗給談湘和傅京笙到了茶水,捋了捋額頭的散發略顯拘束卻又大方地說道:

“你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又是我家老楊的朋友,來到這裏就像回家一樣,千萬不要客氣,有什麽需求可以和我說,你們喊我楊大嫂就行,也可以和我家大娃說,我先去給你們準備飯菜,你們坐,坐下喝茶!”

楊大嫂說完就去裏面忙活開了。

來人家做客,主人家為了招呼他們忙得無暇理會他們,傅京笙和談湘互相對視了一眼,瞬間就接收到了彼此的信號,他們可不想坐着幹等吃現成的,既然來了,就先自己出去看看吧。

談湘從挎包裏拿出橘子味的糖果,對着扒着門框偷看他們的三個娃娃招了招手,待三個娃娃走進了,她把糖果塞進了他們手裏,彎下身子對着最大的那個娃娃說道: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帶我們去外面逛逛好不好。”

“報告!我叫楊天福,大家都叫我大娃!阿媽說要照顧好你們,我可以為你們帶路!”楊大娃裏正站好,字正腔圓的回答道。

談湘和傅京笙被這小家夥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看來楊勝利夫妻把孩子教育的很好,身上幹幹淨淨的,行為舉止也都很有禮貌。

大娃在前面帶路,兩人跟在後面,談湘注意到楊勝利家旁邊的那兩間房子都是空着的,門上挂着重重的鐵索,這可真讓人好奇。

“大娃,這兩間屋子沒有人住嗎?這兩家人都去哪裏了呀。”

“這兩間也是我們家的呀,爺奶去世後就沒人住了,裏面什麽都沒有了。”

大娃說着就低下了頭,他想起了小時候跟着爺奶在裏面玩的場景,那時他太小,只留下個很模糊的印象。

大娃昂首頭,滿臉自信地說道:

“阿爸說了,等以後賺了錢就把這兩間屋子重新翻新一下,這樣我們家就有三間屋子了,我們兄弟三人以後就能住在一起了!”

看着這連成一片的房屋,還有屋前不遠處的洱海,談湘腦子裏冒出了個念頭,或許,她的民宿計劃,可以先從大理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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