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徐荼張了張嘴,原本想否認,可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讓他誤會也好。

徐又焉冷着臉,倒也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這別扭的氣氛,就一直持續了下去。

上了車,徐荼就摸出手機來給孫載怡發了條微信。

大耳朵圖圖:【我今晚回國】

對方秒回。

載歌載舞:【????】

載歌載舞:【怎麽這麽突然?你不是還在趕項目嗎?】

大耳朵圖圖:【我哥來了,說爺爺病危。】

載歌載舞:【卧槽!我倒是沒聽說徐老爺子生病的事,是不是你這麽多年沒回來,徐先生故意找個由頭把你提溜回國啊】

一開始徐荼想過這個原因,但立刻就被自己否定了。

旁人不了解徐又焉,她了解。

他向來都是個不屑于扯謊的人。

更沒必要跟她扯謊。

Advertisement

爺爺的身體是大事,不到萬不得已的階段,是絕不會對外吐露的。

她不知道也是正常。

大耳朵圖圖:【他現在跟我說話陰陽怪氣的。】

載歌載舞:【我要是他,恨不能沒養你那麽多年,白眼狼】

車子裏暗,徐荼亮着個屏幕,手指敲得飛起。

話還沒聊兩句,就聽到旁邊冷漠到沒什麽情緒的話語。

“刺眼,關上。”

徐荼暗罵了一句“毛病”,可到底聽話的鎖了屏。

徐又焉這個黑暗中不允許刺目光源的心理病症拜她所賜。

只怪她這些年太放飛自我,俨然忘了這是個少爺出身的難伺候的主。

關了手機,整個車內就又陷入了昏暗又幽寂的狀态。

徐又焉雙臂環在胸前,眼眸閉着,不知道是在養神還是已經睡着。

徐荼被晃得也有些發困。

暈乎乎的腦子裏閃過不少那些年不算片段的片段。

不過都是些影像,關于她,關于徐又焉,關于祁安。

那個她轟轟烈烈談了個開始,就被徐又焉拆散的初戀。

她很久沒有想過這些過往了。

赫爾辛基慢的讓人只想沉溺在當下的生活中,冷不丁的回憶起,并不是太好的感覺。

徐荼的眉頭微微皺起。

強撐着想要把思緒挪回來,就聽到冷不丁的一個聲音,“還回來?”

徐荼一愣,意識到他說的是她那幾件不壓秤的行李。

輕聲開口道:“嗯,我挺喜歡這裏的,之前跟叔叔說過,想留在這。”

“呵,”徐又焉這聲冷笑實在太過分明,絲毫沒有掩飾半點,“陳荼,你那戶口本上的監護人填了徐培恒的名字,你就真以為你是他女兒了。”

徐培恒是徐家最小的兒子,徐又焉的小叔。

當年爺爺力排衆議,才把徐荼的戶口落在了他的名下。

只不過徐荼只跟着他生活過兩個月,就被徐又焉接回到了海城。

徐又焉只有在氣惱了的情況下才會喊她“陳荼”,大名大姓的,告訴她自己到底是哪裏來的。

徐荼太知道他氣憤的原因。

就像孫載怡說的,她是他放在身邊養了八年的人,她的未來人生規劃卻沒有告訴他。

換做是徐荼也會生氣的。

“我這不怕你不願意嘛。”她喃喃着,小聲的開口。

又想了想,咬着牙的伸手去拽了拽他的大衣,“徐又焉,我錯了,我現在告訴你。”

徐家是京市人,徐荼卻是地地道道的西南人,口音裏帶了着軟侬婉轉的柔和,糅雜着少女自帶的清泠。

天生會哄人的好嗓子。

而且她喊的是徐又焉。

徐荼以前從來不會喊他哥。

剛跟着他回來的時候,會随着旁人喊一句“少爺”,後來被他慣出了脾氣,就大名大姓的喊他徐又焉。

再後來人越發的嚣張,給他起了不少的奇怪名頭。

是以剛剛還氣的恨不能把她從車上扔下去的人,這一刻瞬時下了大半的火氣。

不愧是他的好妹妹,永遠都知道如何激怒他,又如何安撫他。

她那點一點都不高明的撒嬌手段,當真是只有他吃得下。

徐又焉眼眸落在那雙扣在他大衣衣袖的手指上,纖細白淨,關節處卻有因為寒冷而凍傷的瘡印,再擡眸,就能看到她那雙紅紅的眼睛在昏暗裏水津津的看着他。

徐又焉半響後,用一種無奈的語調沉聲說了一句,“你也知道我會不願意。”

只不過聲音輕,情緒淡,落在本就心虛的徐荼耳朵裏,好像帶了幾分哂笑的意味。

但好在他沒有再計較,徐荼又扮笑着加了一句,“你舍不得我,我懂。”

這句話徐荼揣了自己的小心思。

天知道徐又焉現在對她是什麽态度。

當年把她扔出來的時候恨不能讓她從這個世界消失,現如今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的來接她回國。

又是戴圍巾又是“回家”,就像是那年的滔天大怒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她只得堆着笑,一點點去試探。

徐又焉借着路燈斑駁的光影看着她那張端着笑意,卻擺明了在哄他的臉。

到底是伸出手來捏上了一捏。

自己慣出來的,當真是舍不得她一點。

——

赫爾辛基飛海城是直達。

整個頭等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對徐又焉來說已經是低調行事,他慣來不喜歡人多,以前嚣張的時候,多是包機出行。

徐荼跟着他把大小姐的派頭做的足足的。

這次倒是難得。

只不過不論坐什麽,對徐荼來說都是差不多的事情。

還在候機的時候,她就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跟導師對接論文最後的修改方向。

等到上了機,更是埋頭撰寫,跟空姐要了兩杯咖啡,考慮着十二個小時的飛行能完成多少。

她實在不是有意如此,只是當真ddl當前,再完不成論文,只怕明年的申博就會被迫延期。

她雖然不是有多少學術抱負的人,但既然選了這條路,就總要走好。

手指敲擊着鍵盤,帶着耳機,一雙眼睛熬得紅紅的。

人果然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前一陣子去瑞士滑雪時候有多潇灑,現在自然就有多狼狽。

只不過咖啡喝到第二杯,一根長臂伸過來,徑直就把電腦屏幕給她蓋了上去。

徐荼剛想張嘴辯白,一下子就撞上了徐又焉不悅的眼神。

那墨色的眸子裏分明寫着“你再打開試試”。

她瞬時萎掉。

老老實實的把電腦收了起來。

手上的咖啡也被他順勢拿走。

徐又焉招了招手,剛剛還在偷看他的小空姐雙頰一紅走了過來,接過了咖啡杯。

“給她一杯橙汁。”

長途飛行必須要喝鮮榨果汁這件事情是徐又焉那奇奇怪怪的諸多癖好之一。

徐荼以前最讨厭喝這些天然口味的果子水。

從她有記憶起,她有很長一段的人生就是靠着山裏面那些并不好吃卻能塞飽肚子的野果子度日。

吃的多了,分泌出的果酸甚至只是聞一下都會誘的人作嘔。

Ptsd,是她後來轉入海城最好的初中後,孫載怡對她這個行為的定義。

但現在不會了。

養尊處優的日子過多了,容易讓人忘記自己的出身。

徐荼本就困倦,大口喝了半杯子果汁,就向後躺了下去。

這一覺睡得昏沉。

隐約中有人給她蓋了毯子,空調的熱風調小,溫噓噓的,舒服的很。

許是大腦的潛意識告訴她徐又焉在一旁,所以睡得格外踏實。

以前那些噩夢纏身的夜晚,她也都是靠着徐又焉身上那若有似無得木檀雪松的味道度過的。

等到醒來時,已經聽到飛機語音播報,還有四十分鐘即将落地。

鮮橙汁被換成了清水,加了一顆冰。

開了遮光板,機艙外天空明亮,刺目的日光照射進來,她這才有了些真實感。

她竟然真的有回國了。

她在夢裏想過無數次自己再次回國的場景。

比如功成名就的回國探親。

她的研究項目獲了獎,或是被國內的頂尖高校聘任為教授;亦或是打扮得光鮮亮麗,展示着最漂亮的自己。

而不是現在這樣,趕了一整天的due,整個人憔悴而有一種頹敗感。

和旁邊只穿了件黑色的高領羊絨衫,帶了銀色細邊眼鏡的徐又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只用餘光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舒展。

是骨子裏的矜貴優雅配上資本家的刻薄精明而構建的,對整個世界擁有掌控力的松弛。

徐荼輕吐了一口氣。

罷了,爺爺的身體最重要。

=

徐又焉照例是走的VIP通道。

徐荼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後。

來不及仔細端詳機場的變化,就在接站口看到了申叔。

徐家三十年的老管家。

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穿着淺灰色的偏襟常服,眼神矍铄,一看就不是尋常的長者。

只不過頭發更白了一點,看到徐荼迎着他走來,眼眶子竟然泛了紅。

徐荼帶着笑意,大步走了過來擁抱住了他。

“申叔。”

“哎。”申叔長應着回抱住了她,“我們小圖這幾年吃苦了啊,瘦了,也漂亮了,長成大姑娘了。”

粗糙的雙手捏了捏徐荼的小胳膊小腿,那眼眸中的慈祥關切,任誰都無法把他和素日裏殺伐果決的大管家聯系在一起。

徐圖心裏惦念着,不由得問道:“申叔,爺爺怎麽樣了?”

申叔輕嘆了一口氣,“還好,明天見見就知道了。”

“好。”徐荼點了頭。

手表自帶調回到了北京時間,現在是下午五點。

天已經開始昏暗,的确是不适合去醫院。

來接的不是徐又焉的私人車輛,而是徐家的接待用車。

白色的加長賓利。

看樣子應該是直接回徐家老宅。

爺爺病危,親屬們自然都在一旁照顧着,只怕目前家裏人頭攢動,人心各異。

有她需要面對的事情。

徐荼長舒了口氣,上了車。

徐又焉沒有動作,看着一旁猶豫異色的申叔,停了兩秒,果然就聽到他低聲詢問:“徐先生,小圖今晚住在?”

按理說小姐回國,是應該住在徐家老宅的。

在老爺子病危的這種節點上,每一步都需要萬全思慮。

徐荼名義上仍在徐培恒的名下,是小爺家的人,因而更是應該直接接去徐府。

但她走之前一直是跟着徐又焉的。

從十一歲到十九歲,徐先生養了她八年。

徐又焉聞言輕笑了一下,笑不達眼底,帶着幾分不屑的冷意。

伸手拍了拍申叔的肩,回頭看向蔣毅,“回融園。”

寓意明顯,這種話以後不必問。

徐荼永遠是要跟着他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