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徐荼原本以為徐又焉所謂的吃飯是去找一家安靜的私廚,卻沒想到彭宇徑直把車開回了融園。
車停在地下車庫時,徐荼整個人就不好了。
她的行李箱還在後備箱裏,原本以為最近要住老宅,也沒有問孫載怡拿鑰匙。
現在只有兩個選擇。
住在融園或者去酒店。
一想到後者,徐荼就覺得自己後脖頸子一陣涼,想都可以想到,徐又焉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她拎回來。
有家不回去住酒店。
找打。
于是老老實實的,任由彭宇給她拿出行李箱,自己客氣的接了過去,還跟彭宇揮手說了個拜拜。
家裏沒有人,但餐桌上,已經擺了七八個做好的餐品,用小爐煨着保溫。
許是張媽以為兩個人要過三十,所以都是些南北方最常見的“大菜”。
醬豬肘、焖牛肉、八寶飯、桃膠羹,當然還少不了徐荼愛吃的年糕和徐又焉慣常吃的餃子。
跟今天中午崇島的那一頓大餐相比,樸實無華卻又帶着家的味道。
徐荼自從搬去孫載怡那裏,又從京市折騰回來,算下來,離開融園也差不多大半個月的時間。
家裏倒是沒有什麽變化,看起來徐又焉來住的也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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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之前留在落地窗前的邊幾上的蠟燭還在,沒有燃燒和移動的痕跡。
徐荼也不扭捏,這個年總要過到初五才回京,接下來還有數天,她把行李箱扔進了房間裏,換了衣服,再出來就已經臨近五點。
說好的午飯變成晚飯。
徐又焉進了趟書房,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徐荼先是把電視打開,調到了熱熱鬧鬧的中央臺。
雖說年味淡,人也少,但春晚像是最奇怪的儀式感,總不會讓人缺了。
她以前在赫爾辛基,每年的三十,也會開着網絡轉播,自己窩在家裏包餃子。
末寨是不吃餃子的。
南方愛吃糕,過年也多是跟糕類相關,她是去到京市才知道,原來北方人對餃子的偏愛是可以在任何時刻,任何節點去吃的。
可後來她竟然也習慣了這種面包菜的做法,只不過還是吃不慣韭菜,多是最簡單的黃瓜蘿蔔素餡料。
電視裏在播着春晚後臺的采訪。
紅彤彤的一片,不少她叫不上名字的年輕藝人。
有一個漂亮紮眼的小姑娘,她在付坤那裏見過,當時就聽他說是個小藝人,想借着他的場子認識些有資源的大佬,可以進一步發展。
看來如願以償,春晚的舞臺都登了上去。
她想起趙重贊跟她說,若是改了姓,不如去娛樂圈做藝人,不由得哂笑。
轉而進了徐又焉的酒庫。
她最近饞酒饞得很。
跟孫載怡在京市一次都沒有喝過,那家夥非說她酒品好,喝酒誤事,愣是攔着她。
今個兒好歹也是年,徐荼琢磨着,就把幾瓶她饞了許久的珍藏拿了下來。
出來時徐又焉也已經換了居家服,挽着袖子,手腕上的木枝顯眼,接着電話,眼眸淡漠,偶爾嗯的應上兩聲,看到徐荼出來,還不忘示意她坐下。
每每這種時候徐荼就總會錯亂一下。
好像面前的人不是那個高高在上,讓人聞風喪膽徐先生,只是她最普通最親近的人。
是啊,好像這個世界上,跟她最親密的人,真的是有徐又焉了。
徐荼加快了兩步,取了醒酒器,幹淨利落的開酒倒酒,頗有幾分專業的樣子。
徐又焉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了電話,抱懷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等到徐荼忙完了,還象征性的鼓了個掌。
“看不出我妹妹還有這麽個特長。”
徐荼照單全收,“若是哪天混不下去了,我就去給付坤當調酒師。”
誰知道徐又焉竟然也配合着她,“是個不錯的主意。”
徐荼不由的深看了徐又焉一眼。
他今天非常不對勁。
“四哥今天吃錯藥了嗎?”
徐荼也不慣着他,有問題就說。
直截了當的很。
仿佛上午被趙重贊幾句話撩撥的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孤苦無依的小姑娘是個假的似的。
徐荼還是在回來的路上想明白。
徐又焉太聰明了,趙重贊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陳廣川他們弄到幔京去,一定是得了徐又焉的默許。
爺爺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要給她更改姓氏,就是掐準了有人想利用這件事情來為難她。
天塌下來有爺爺和四哥頂着,她若是一個人咽了這些委屈,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才真是愚蠢。
“可不,”徐又焉點了點頭,順手取過醒酒器,斟了小半杯的酒,遞給徐荼,又給自己倒上,單手搖着,“吃了點迷魂藥。”
這話說的着實不怎麽像徐又焉的風格。
徐荼握着紅酒的手都要抖上一抖了,趕忙輕咳了一聲來掩蓋內心的亂跳。
“那個,什麽,陳,陳什麽荷,她到底是誰啊?”
徐又焉不是個怎麽會講故事的人,再曲折波瀾的事情從他口中說出來,也不過是簡單的時間地點人物。
像他的這樣的頭腦,最會的就是客觀的總結提煉。
所以這個故事,徐荼腦補了大半。
陳靈荷是爺爺的初戀,最俗套不過的故事,兩個人相逢于校園,最後卻因為現實分開。
徐延國那時候忙于事業,最初是上戰場,後來去邊疆,陳靈荷是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不可能容忍他那般忽略,自然而然的分開。
後來兩個人各自成家,等到年過半百後,竟然又重逢。
彼時奶奶的身體已經殘墨,醫生下了最後的通牒,徐延國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已經離異十幾年的陳靈荷。
雖然爺爺陪伴奶奶終了,但仍舊很難說那段時間他心裏到底作何他想,才會在奶奶去世不足半年的時間,就提出要再婚。
沒有一個人會同意這樣的事情。
徐家的子孫,怎麽可能會讓旁人介入到家族偌大的事業當中。
戀愛可以談,婚姻一旦觸碰,固有的利益會被迅速稀釋殆盡,徐存禮第一個站了出來。
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
徐又焉不說,徐荼也無從考證。
只知道爺爺和陳女士戀愛談了數年,最後卻以陳靈荷出家告終。
只是也并未長久,不足五年便去世了。
徐荼聽的唏噓,猛地想到了什麽,擡眸問道:“所以,陳女士出家的寺廟是靈覺寺?”
“不是,”徐又焉搖了搖頭,“靈覺寺不收女僧尼,只不過後來她有一部分遺物是捐給靈覺寺的。”
徐荼靜默了許久。
其實最初她在幫爺爺做事的時候,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麽明明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卻要如此的提防彼此。
特別是這次回國,爺爺總在說着,他需要這樣做來享受來自子女的臨終關懷。
現在徐荼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原來不光窮人家的親情是充滿着算計與計較,富貴如徐家,竟也如此。
她默默的喝了一杯酒,不過瘾似的,又一口氣倒了半杯,咕嘟咕嘟咽下,也不知道是替爺爺難過,還是替陳女士難過。
最後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所以爺爺讓我改回姓陳,也是因為她是嗎?”
原來不是陳廣川的陳,而是陳靈荷的陳。
怪不得爺爺總是會望着自己出神,會說自己真像“她”。
大概她和這位陳女士有些別樣的緣分,不僅僅是姓氏,也或許是容貌和性格。
徐又焉眼看着她喝的有些多,伸手就取過了酒杯,換了橙汁給她,“是,更換姓氏而已,你已經成年,撫養權無需做變更,你若是想留在徐家就留,不想,也無妨的。”
說起這句話的時候,徐又焉的雙眸一直在注視着徐荼。
他那雙墨瞳本就帶着幾分眼尾微眺,不是普世意義上的桃花眼,但因為墨色深邃,仔細端詳人的時候,就總帶着一抹深情。
人換了居家常服,自帶幾分慵懶散漫,可揣着就是不挪目的熱切,任徐荼再看慣了徐又焉的模樣,也難以招架。
她立刻把頭偏向一旁的電視。
已經臨近八點,節目裏越發熱鬧了起來,各種公益廣告拍的團圓喜慶。
毫不意外的,竟然看到了可存數字的廣告。
只不過并非主營業務,而是旗下的視頻影音平臺,據說現在已經是全球日活最大的幾大平臺之一了。
徐荼咽了口口水,努力換了個話題,“四哥業務越來越廣泛了,還真是青年有為。”
這話題找的着實生硬,比她在赫爾辛基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硬上幾分。
徐又焉卻仿佛今晚擺明了要逗一逗她。
“吃飽了就過來看節目,若是喜歡上哪個小明星,我讓傅斯遇給你找來。”
這話說的,徐荼只能幹笑了兩聲,乖巧的起身,過去之前,繞到了徐又焉的桌子旁,把紅酒杯又端回了自己懷裏。
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盤腿坐在了地毯上。
小口小口的喝着,仿佛酒精可以化解她的尴尬似的。
電視裏已經開始唱着不太好聽的開場曲,跳着小朋友也可以跳的廣場舞,歡天喜地的無聊。
徐又焉長腿交疊,眼看着她喝的一張臉緋紅,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就連耳尖都是紅的。
“你喝醉了怎麽辦?”
“啊?”徐荼一時沒太明白徐又焉話裏的意思,酒精讓她的大腦卡頓了半響,轉頭看着他,呆呆的應道:“喝醉了就睡覺啊。”
“還能做什麽?”
她又不是第一次在徐又焉面前喝醉。
以前被他拎着扔在沙發上睡一晚上是常事。
一雙眼睛被水汽迷蒙,濕漉漉的撓人。
徐又焉終究不太想克制自己,俯身向前,捏住了徐荼泛着紅的下巴,在她微微睜大的雙眸中,把唇落了下去。
“還可以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