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覃惟送給Tina一袋牛軋糖,又收到Tina的一瓶香槟作為回禮。

其實說成禮物也不太準确,酒是活動剩下來的。這種耗材公司不會計較,銷售自行解決或者拿回家是潛規則。

瓶身被用雪梨紙包裝,瓶口系着金色絲帶,插一朵郁金香,很精美。

當然,酒本身并不珍貴,但是她喜歡Tina對她像是對朋友,這對被動型人格太友好。

覃惟說自己不怎麽喝香槟。

Tina說:“挺好喝的,就算放在家裏也好看啊,喝過一次就會喝第二次了,要勇于嘗試嘛。”

周日晚上從商圈向外環的人很多,地鐵車廂內光線總是很奇怪,照得人臉灰白無神。覃惟找到位置坐下來,拍了一張酒的照片給葉曉航:【我交到朋友啦。】

葉曉航回複:【啊?難道你一直沒有朋友嗎?】

她們算什麽?算豬朋狗友?

覃惟彎彎唇角:【不是,這個算是姐姐朋友?】

葉曉航又問:【什麽是姐姐朋友?】

于是覃惟給葉曉航解釋了一下,Tina和覃惟不是同齡人,也不可能是一類人,但是年長女性的溫柔像冬天的羊絨大衣,相處起來輕巧而溫暖,一切都恰到好處。

覃惟說起第一次跟黃海冰去的情形,自己超級緊張,以為在奢侈品工作的人都很高冷,沒想到接觸下來還挺好。

葉曉航的刻板印象裏也是櫃姐翻白眼是正常流程,因為大家都這麽說。

覃惟說:“你晚上來我家嗎,做小龍蝦給你吃。”

“喝不喝啤酒?”

“喝,快來。”

*

黃海冰最近找了一個男助理,可以陪他出差應酬,主要是方便喝酒和開車。

覃惟和親侄女沒什麽區別。不方便帶她赴飯局是一方面,也确實不好拿捏用人的尺度。只能當個吉祥物在公司裏養着。

覃惟看出黃海冰的想法了,她目前沒有什麽經濟壓力,但還是有精神壓力。

五月份媽媽過來了一趟,幫她看房子,是套裝修很好的公寓,一次付了半年的房租。另外,媽媽每個月還貼補她幾千塊錢零花。

可啃老不是長久之計。

周六早上,覃惟去公司加了會兒班,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發呆。

有人拍她的肩膀,“休息天不跟好朋友出去玩啊?”

是她同鄉的一個嬢嬢,她老公是公司送貨的司機,黃海冰也就把她留在公司裏做一些雜事。

和覃惟一樣,都是關系戶。

“對啊,沒有人約我玩。”覃惟關掉了電腦。

“你剛剛是在看工作嗎?”

“沒有啦,我随便看看的。”覃惟不太想讓別人知道。

“惟惟,你想不想賺點外快呀。”嬢嬢在她旁邊坐下來。

“什麽外快?”覃惟好奇地問。

嬢嬢捋了下耳邊的碎發,不好意思道:“你們小女孩肯定愛體面,不是什麽光鮮的工作。”

覃惟平時也沒有表現出很缺錢。雖然她的工資水平是衆所周知的。不過,不太光明的工作她的确沒有辦法做,又不是窮瘋了。

嬢嬢看她遲疑的表情,解釋道:“就是給人上門做飯。”

“做飯?”覃惟吃驚,她雖然在找,可真沒往這個工種上想過啊。

“我聽說你廚藝很好的。那家給的時薪很高,總比在肯德基20塊一小時強多了。”

公司裏的事情不多,尤其是保潔和食堂的阿姨,也都在外面做小時工,賺錢補貼家用。李嬢嬢上周被家政中介介紹給一戶人家服務,她自诩從業以來沒有差評,但是回去就被投訴了。

說真的,即使對方不投訴,她也不打算去第二次了。

雇主家廚房太高級了,很多東西她都不會用,也怕給搞壞了;而且規矩忒多,家政經理跟她說,連一塊抹布的位置都不能放錯。

有潔癖的雇主她見過不少,變态的還真沒見過。

但錢,也是真給的多。

即使被投訴了也還是付了薪水。

有錢人都講究個服務體驗感,李嬢嬢應付不來那一套,覃惟這樣的年輕人可以。她工作很勤快,腦子也聰明,什麽事情一說就通。

覃惟還是想拒絕,她是正兒八經大學畢業的,去做家政……平心而論,她覺得不是很有面子,“我沒有經驗。做家政不需要什麽證書嗎?”

李嬢嬢說需要體檢和面試,又說:“一個星期去兩次就可以了,輕輕松松,小姑娘賺到錢給自己買包包或裙子不是挺好的嗎,省得跟家裏伸手。”

*

覃惟面試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職業軌跡太魔幻了,這就要去給人當做飯阿姨了?

是個年輕女人,說自己姓陳。

陳瑾看着對面的女孩子同樣覺得不可思議,她看着好小。但是家政公司那邊推薦過來,想必有一定的道理。

長得很幹淨,說話也很有條理,陳瑾姑且相信她可以。她已經被“周總2.0”折磨麻了,麻木中又帶着一絲求生欲。

陳瑾拿了覃惟的簡歷和體檢報告,交代她注意事項,一定要嚴格執行。不要跟雇主見面,做完就走,千萬不要逗留。

不用跟人見面,覃惟心想,這世界上還有這麽完美的工作?

但就是太像騙子了。

*

國慶假早上八點。

覃惟站在那個知名的公寓樓下,手機裏收到一串密碼。

風把她的長發吹得微微晃動,還有她的心髒也跟着顫了顫,看文看漫看視頻滿足你的吃肉要求,伯日孟曉說裙宜二五一似以絲宜二過後,她大步走過去刷卡。答應這份工作的最大誘惑力不是錢,而是可以不用見到雇主,這簡直太棒了。

陳瑾說八點到十點之間,家裏不會有人,要她在這兩個小時候把所有的事情做完。

房子很大,空曠。

家具是暗色的,以黑胡桃和火山岩灰為主,高級的配色,也略微有些陰沉 ,那種感覺像……她看過的一個美國電影,片名十分隐晦,還是限制級的。

島臺背後閃爍着橘紅色的火光,覃惟原以為是壁爐,走過去看才發現是電子屏幕,太逼真了。

櫥櫃是Schelbach home的,德國牌子,透着冷淡風,設計靈感非常依賴森林,宣傳片裏說木頭可以自動調節健康的室內溫濕度。

覃惟很喜歡這個牌子的呼吸感,也迷戀原木特意保留的傷口一樣的木痂,還有不規則。

大致能理解李嬢嬢說的廚房很高級,怕弄壞之類,完全不是推辭,是真的。

覃惟也怕給弄壞。

因為一套廚房的造價能買郊區別墅了。

時間很緊迫,覃惟悶頭做事。

菜色并不複雜,她完全做得來,烹饪是她自小就喜歡的事情。十二歲的時候爺爺給家裏購入一套專業設備,給她自由發揮。

現在,覃惟的廚藝已經非常好了。

如果不是爸爸讓她一定要考個體面的學校,做個體面的工作,廚師是她的職業選擇之一。

花了大半時間善後,保證哪怕是一張廚房用紙,也要待在它該待的地方,不能偏移分毫。

這種強迫症,覃惟自己也有。

但她很不能理解,有人花錢買包,買衣服,買車,都是用在自己身上,附加價值。

這麽貴的廚房,卻不自己享受使用過程,倒是從外面找小時工,有錢人的腦回路很奇怪。

*

周珏十點鐘回家,沖澡,換衣服,出門。

屋子裏沒有任何人來過的氣息,空氣裏只有新鮮柑橘水的清冽,如果忽略桌上的午餐的話。

周珏微妙挑眉。

清蒸魚味道淡,牛肉條老……他面無表情地進食,态度猶如受刑,最後靜靜地離開了餐廳。

陳瑾到底在幹什麽。

什麽人都能來當廚師了嗎?

孫慷跟司機車過來接他,路上堵車稍微遲了點,周珏已經在樓下了。

今日行程很滿,巡店,開會,晚上和客戶有約。

說到巡店,孫慷就頭疼。

他和Tina的關系自投訴事件後,急轉直下。Tina是一個很有狼性的女人,這種性格确實适合銷售,但也會對同事時時亮出獠牙。

真要到吵架的份兒上,孫慷那張嘴肯定是吵不過,每次碰面,Tina雙眼恨不得瞪死他。

他不懂Tina為什麽對自己的敵意這麽深,也有想過給Tina道個歉算了,但沒有找到機會。

後來相熟的銷售悄悄告訴她,其實他拍到的女孩子,是供應商的人,所以整件事的拳頭都打在了Tina的身上,她能不氣嗎?

孫慷覺得這事兒太扯了,但Tina也是有錯的,下車的時候他跟在周珏身後,想解釋一番,“老板,你還記得在商場南門哭的女生嗎?”

周珏不鹹不淡地看他:“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了。”孫慷對上周珏的眼神,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還是不要讓事情變得複雜化了。

今天店裏有Trunk Show,春夏系列成衣預覽,每場只安排了五組客人,vip室裏充滿歡聲笑語。

銷售溫柔小意地半蹲在客人身旁套近乎,一番吹捧過後,笑說今天的男模是特地從上海飛過來的,走過很有名的秀場,待會多拍合照發朋友圈,逗得客人捧腹大笑。

這些客人每年在品牌的消費都在三百萬以上,也是每個銷售業績的主要來源,自然要用心對待。

有人認出周珏,過來打招呼,順便聊了會兒天,他說自己等會還有事要先離開。

他去了隔壁的家居店,冷清許多,客人也只是随機進來逛逛感受家居氛圍,很快就不感興趣地出去了。

看見Tina的時候,他想起孫慷說的那個女孩子,今天所有人都上班,但是他沒有看見她。

大概率是離職了,這在情理之中。

她膽小,懦弱,做不到八面玲珑,不适合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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