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左大成回到家裏的時候，手裏就拎着牛皮紙包着的圍巾了。一家人都在院子裏等着他，見他進屋了，左成才興沖沖道，“二哥，地基的事兒咋樣？”

李惠和左單單，還有左聰也都看着他。這可是家裏蓋房子的第一步呢。

左大成就笑道，“辦成啦，水生叔說，那塊地沒啥用，現在也沒人用，他能做主。不過家裏這地基以後咱就不能動了。”

“那是當然，有了那麽寬敞的地方，咱要這地基幹什麽？”左成才拍了一下手掌，也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先去磚廠那邊聯系一下。他們那邊每天産不了多少青磚，我得提前定下來。二哥，我這馬上要去縣城忙活了，也沒時間在家裏看着，以後蓋房子的事兒就得麻煩你和嫂子盯着了。”

“這是小事，也是咱應該的，沒的說的。”左大成大氣的擺手。他弟弟都不和他生分了，他咋會計較這些力所能及的事兒呢。再說了，這蓋房子也不是他弟弟一家的事兒呢，自家不是也得蓋房子嗎，反正都需要人看着的。

左成才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左單單心裏也挺高興的。馬上要住上寬敞的房子了。而且她還準備等家裏的大院子蓋起來之後，在院子裏移植一兩顆果樹看看，左家屯的糧食産量一直不算高。她很想看看能不能種果樹。這樣一來，也能避免果園的使用了。總不能一直用果園的水果換錢。

左單單并不想以後靠自己掙大錢養全家。她希望的是為家裏人找到致富之路，然後她咋樣舒服就眨眼過日子，不用為了生活發愁。

左大成和李惠這樣的性子，以後去大城市下海做生意還真是不成，要是能在左家屯搞承包種果樹，那才好呢。

左大成可不知道自己閨女心裏想啥，他倒是盯着自己閨女看了看，然後對着李惠使眼色，故意道，“啊，惠，我托人帶了一條圍巾回來了，就是顏色沒選好。”

還別說，兩人到底是兩口子，這兩口子之間過了許多年，一個眼神就知道是咋回事了。李惠就笑着把左大成手裏的圍巾拿過來，拆開了包裝紙，就看了一眼便明白過來了。

還能咋不明白呢，這大紅色的，她都這把年紀了，左大成就是給她買東西，也不可能給她買大紅色的。而且家裏的錢都在她手裏捏着呢，左大成買東西，她還能不知道？

“太紅了，不合适，戴出去讓人笑話。還是讓單單戴吧。”李惠就套在了左單單的脖子上。

左單單對着紅彤彤的顏色也有點兒不感冒，這麽紅……

“挺好看的，剛合适。”李惠笑着點頭。

左單單要從脖子上拿下來，“不成，這是我爸買給你的，給我算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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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成趕緊攔着她，“我再給你媽買就成了，你先戴着。人家帶錯了顏色呢，正好你也能戴着，省得退回去讓人為難了。”

這老實人就有個好處，平時讓人不會撒謊。這一說謊起來，也沒人會懷疑。最起碼左單單就沒懷疑自己老實巴交的老爹竟然會給自己撒謊。

她摸了摸脖子上軟綿綿的圍巾，挺暖和的，然後笑眯眯道，“那我就戴着了。”

“戴着，正好年還沒過完呢，也喜慶幾天。”李惠贊同的點頭。

“姐，好看。”左聰誇贊道。又想着自己囊中羞澀，竟然連買新年禮物的錢都沒有。他姐好歹給他買過一雙那麽好的鞋子呢。他啥都沒買。

被左聰誇獎了，左單單覺得心裏還挺美的，還別說，這毛線質量不錯啊，感覺像羊毛一樣，特暖和。終于不用縮着脖子了。這大冷天的，冷風動不動就呼呼呼的吹，她偷偷的在裏面穿了羽絨背心都不頂事兒。她想着回頭去縣城，給李惠也買一條去，總不能自己暖和，讓李惠受凍了。

得了一條新圍巾，左單單倒是沒像別的姑娘那樣，整個屯裏轉一圈，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畢竟太冷了，她覺得太不值了。誰知道李晨亮又巴巴的跑上門來了，約她出去談事兒。

左單單看着李晨亮，那眉頭就跳了跳。說起來，她覺得自己不虧欠李晨亮。她靠李晨亮掙錢，李晨亮也是靠她掙錢，互惠互利啊。不過呢，單方面的撕毀合作合約這種事兒……确實有那麽一丢丢兒的對不住人。她覺得自己還是得要有點兒職業操守，也該和人交代清楚。

和左聰交代了一聲，左單單就圍着自己紅彤彤的圍巾出門了。

左聰看着自己姐跟着李晨亮出門，心裏多少有些擔心。他覺得李晨亮那人眼睛賊溜溜的，必須防着點，省得他騙了自己姐。又不敢跟出去，擔心他姐生氣。想了想，幹脆還是等姐回來，好好的提醒她一下。可不能被人騙了。

屯子周圍的小空地上，左單單正邊考察自家的地基，邊和李晨亮說事兒，“我上次都說了，那些事兒，我們家不敢再做了，太嚴重了，要是被抓到了，那是要坐牢的。和坐牢比起來，我們家裏寧願不要錢。”

李晨亮沒說話，眼珠子一直盯着左單單脖子上的圍巾看。“左單單，你這圍巾……不會是別人送你的吧。”他捏了捏自己手裏的袋子，語氣有些別扭。

左單單白了他一眼，“我爸買的。”

“哦。”李晨亮心裏這才舒坦一點，笑道，“難怪顏色那麽醜。太亮了。”又拿出自己的圍巾，“給你的，新年禮物。我這可是大商場買的，比你脖子上好看。”

左單單還以為說正事兒呢，結果竟然說到圍巾上面去了，而且她爸買的這圍巾竟然還被李晨亮鄙視了，頓時郁悶了，“不稀罕，我覺得我爸買的這圍巾挺好看的。我就喜歡鮮亮的顏色，多紅火啊。”

“……”李晨亮郁悶的拆開自己的包裝紙，“你看，我這肯定比你那好看，一般人買不到。”

聽他一副多了不起的樣子，左單單瞄了一眼，發現顏色還挺好，暗綠色的，确實低調很多。材質也不錯。

很适合她媽那個年紀啊。

見左單單看着不眨眼，李晨亮就得意了。剛還說不稀罕呢，這不就喜歡上了嗎。還是自己眼光好，買東西合适吧。還是照着他媽的眼光去挑的呢，別人都說他媽眼光好，那買的東西還能差了？

“怎麽樣，喜歡吧，給你了。”

左單單擡起頭來看着他，“真給我了？”

“嗯。”李晨亮點頭。

左單單搖頭。別看她平時喜歡占李晨亮的便宜，沒次都從他手裏多賺錢，可真要是白拿人家禮物，這可不成。無親無故的，拿人家東西，像啥樣子啊。

“給我我不要，除非你讓我買下來。”她正好想給李惠買一條圍巾呢。這圍巾正合适。估摸着比她去縣城買都合适。反正李晨亮一個大男人自己留下來了，自己戴着也不合适。等他拿回去給家裏人的時候，冬天都過完了。還不如賣給她算了。

李晨亮就愣住了，“給你你不要，給錢才要？”這不對啊，這丫頭平時死要錢，現在給她東西了，她還能不稀罕？這要是他送東西給其他的姑娘，人家不早就高興的往脖子上戴着了。

左單單堅定的點頭，“李晨亮，你要是用不上，就賣給我吧。”

“……”

本來就是給她的，自己留着幹啥？賣了賣了！

見李晨亮糾結的點頭，左單單高興極了，從兜裏就掏出了錢出來，又一股腦的掏了幾張票出來，有工業票也有布票。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左單單就接過了李晨亮的圍巾。然後重新包裝好了。

李晨亮也沒數錢，往兜裏一揣。見她還不戴着，又包起來了，就問道，“你怎麽不戴啊，不都賣給你了嗎？”

“哦，我給我媽戴，我這圍巾是我爸買給我媽的。她覺得顏色不合适就給我了。正好你這條适合我媽。”

“……”李晨亮突然覺得一陣冷風吹他脖子裏面去了，渾身冷縮縮的。

李晨亮被左單單這一下子給弄的郁悶了，連生意的事兒也不想談了，甩着手就撒氣一樣的往知青點去。

左單單覺得李晨亮這性子也太跳脫了，一出一出的，真應了那句話，這孩子的臉像六月的天，李晨亮也差不多了。不過看着自己的的新圍巾，左單單笑着彎了彎唇，心裏還是很滿意的。轉身拎着圍巾也往家裏走，準備給李惠一個驚喜。

還沒走多遠呢，就看着沈一鳴從三婆家出來。

自從小年夜那天之後，左單單可就沒和沈一鳴正面打過照應了。冷不丁的看着沈一鳴了，她又想起小年夜那天沈一鳴睜眼說瞎話的事兒了。

“左單單。”沈一鳴沒事兒一樣的打着招呼，顯然是覺得那天他說的洋話真的沒人懂。

“是沈一鳴同志啊。”左單單也是一本正經的打招呼，“新年好啊。”

“新年好。”沈一鳴聽到左單單這句祝福語，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左單單暗罵一句流氓，有文化的流氓太可怕了。這家夥肯定是想起那天調戲她的話了。她眯了眯眼，就笑了起來，“對了沈一鳴同志，這大過年的，我給你講個笑話。”

沈一鳴看着她的圍巾，紅彤彤的顏色，襯的她的臉蛋也泛紅了。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嗯，你說。”

左單單就笑着道，“以前有個爪哇國，這國家裏有個人經常被人欺負，他就想了個歪主意去欺負別人。于是他千裏迢迢的跑小人國來了，仗着語言不通，随便找了個小人指着就罵，你是傻子！”

她說着，還伸手指着沈一鳴，把動作神态演示的活靈活現的，仿佛沈一鳴就是那個被罵的小人國人。

“小人聽不懂啊，然後看着他，他覺得特有成就感，然後繼續罵，你是傻子，你是傻子……”

她指着沈一鳴一連說了好幾句你是傻子，然後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是不是好好笑，哈哈哈，你是傻子，我想起來就好笑。”

沈一鳴搖搖頭，“我覺得這笑話可以換個角度來說。”

左單單笑嘻嘻的看着他，“你也聽過？”你就瞎編吧，這是咱自創的，就為了罵你傻。

沈一鳴笑道，“你講的人是以爪哇國為主的，我就講個小人國為主的。小人國有個人本來幹活幹的好好的，突然一個神經兮兮的人沖出來，指着他哇哇大叫，叫完之後還不停的傻笑。小人國這人心想，呀，這哪裏來的傻子？”他驚訝的看着左單單。

左單單：“……”活該你表白一輩子沒人懂。祝你年年過光棍節，一輩子雙十一。你就準備做一輩子單身狗吧。

沈一鳴話頭轉了個彎兒，“不過你瞧，兩個都是傻子，你不覺得挺配的嗎？這兩人要是組成家庭了，也算給社會減輕負擔了，沒準還能共建美好明天。”

左單單呵呵的笑了笑，“一鳴同志不愧是知青同志裏面的積極分子，這覺悟挺高，幹啥都能想到建設美好明天，不錯不錯。改天我就讓七婆給你留意着，一定給你找個比這還傻的。”說着背着手大踏步就走了。

沈一鳴看着她的背影笑。

身後不遠處，三婆家的大門打開了，一個穿着軍裝的青年人出來，看到沈一鳴還站在這裏，好奇道，“一鳴，還沒回去呢？”

沈一鳴回頭看着他笑，“東哥。”

左東山走過來道，“還在擔心我和你說的那事兒呢，你放心，我覺得機會挺大的。省城軍區那邊我有戰友，肯定能行。就是待遇沒工人好。沒辦法，我這些年在部隊裏面也一般，也就是人緣還不錯。”

“東哥，我可不講究那些，你和三婆能幫我這麽大的忙，我就很感謝了。”

“那有什麽，我媽說了你是好同志，讓我必須幫，要不然得和我急。”左東山笑着道。

沈一鳴腼腆的笑了笑。

左單單覺得自己得多看書了。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罵人的金玉良言。等她練就一張鐵嘴，一定得把沈一鳴這小子給罵的狗血噴頭。就這小子還說什麽愛老虎油，他這也只能說愛耗子油了。

雖然心裏氣呼呼的，不過左單單回家還是沒表現出來，省得讓人以為她被人欺負了。她左單單能被人欺負嗎，肯定不能啊。

于是回到家裏，左單單臉上笑開了花，把給李惠新買的圍巾拿出來往李惠脖子上圍着，讓李惠驚訝的不得了。

“這從哪裏來的？”李惠驚訝的問。

“哦，我之前不是幫着畫籃子的圖樣，三叔給分了錢嗎。年前就定下來了，沒和你說呢。讓知青幫忙帶的。我看顏色和您挺合适的。”

李惠感動的不得了，閨女真是孝順喲。“挺好的，媽很喜歡。”又看着左單單道，“我們家單單這麽孝順，我都舍不得你以後嫁人了。”

左單單擺手，“那就不嫁呗。”

“那可不成。”李惠嚴肅道。“咋能不嫁人呢，咱不止要嫁人，還得挑好的。人品最重要，當然還得對咱單單好。單單，你中意個啥樣的，媽給你留意着。”她這話帶着試探的語氣。

“咋樣的都不中意。”左單單堅定搖頭。

李惠就郁悶了，這可糟了。閨女這看樣子是真的沒看上一鳴啊。

左單單說在家看書，還真的在家看書修身養性了。把左聰的高中課本拿出來翻看，發現題目竟然還有點兒不會做。沒關系，咱自學能力強。先從例題開始看，一步一步的，越看越簡單。于是開始對學習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那是不可能的。她對學習向來都是學個差不多就成了。不過她現在有了一個小目标。那就是在将來的高考中，一定要考過沈一鳴。

不就是看看書嗎，也沒那麽難的。自己好歹也是正經大學畢業的呢。

還沒等左單單把一本書看完，老左家的地基就開始動工了。

為了老左家蓋房子的事兒，左水生特意敲鑼打鼓的，召集整個屯裏人，發表了一番團結就是力量的講話。總而言之就一句話，老左家要蓋房子了，有力氣出力氣，沒力氣湊個熱鬧。大家幫着把房子給蓋起來吧。

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個受到震動的就是左紅軍。從那天之後，他一直躲在家裏不出門，連過年都沒出過門，就是為了躲着兩兄弟。

他不敢面對兩個兄弟，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只知道自己不想見人了。他甚至還想着，只要大成再和他講話，他就理會一下，不像以前那樣了。

誰知道，老二老三竟然要蓋房子了。而且還不是原地基蓋，而是跑的老遠的屯邊上蓋，這是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啊。

左紅軍滿臉備受打擊的樣子，帶着血絲的眼睛就看着滿臉紅光的左大成。

屯裏其他人正好奇的向左大成打聽蓋房子的事兒呢。咋冷不丁的就蓋房子呢。